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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荫浓,芳草笑花轻(二)
他虽叫我收敛,可我知便是我闯了再大的祸事出来,他必定也会护着我。
但后来有一天,他终于也和我说:“阿墨,从今后少在王府里走动,若是出府,多带几个侍从在身边。”
我惊讶:“为什么?还怕天子脚下,宁都城中,有人敢伤我文墨公主半根头发么?”
萧宝溶难得露出了烦恼之色,他苦笑道:“天子脚下……若是青州的兵马守不住,让魏军冲入广陵,挥师渡江,便指日可待了。我们这天子脚下,只怕……只怕全要沦丧在北朝拓跋氏的铁蹄下了!”
我一惊。
纵然我不理国事,也知晓如今南北割据,诸侯混战。
南方还好些,自从我祖父高帝受了宋帝禅位,建了大齐国,这数十年来,总算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而北方最广袤的中原地区,烽烟迭起近百年,直到这二十多年,由自关东崛起的鲜卑族拓跋氏建立的魏国日益壮大,逐渐吞并北方诸胡所建各国,并有南犯之意。
大齐升武六年,也就是十七年前,北魏靖元帝曾经攻破齐国的边防重镇襄城,我父皇明帝遣大将萧彦率大军北击魏军,一直打到洛城附近,连靖元帝都中流矢而亡,北魏因此元气大伤。继承帝位的拓跋轲巩固了他在国内的不二地位后,也只将目光投在北方,何时又开始南侵大齐?
“咱们大齐的将领呢?还有萧大将军呢?”我坐到萧宝溶的榻边,将他身边两个美姬赶得远远的,倚在他身畔问着。
“萧彦大将军镇守齐闵边境已经有九年了。大皇兄发现青州有险,已经下旨令他领兵回援,但萧彦……还要安排闵边的布防事宜,不知能不能来得及。”萧宝溶欲言又止,若有所思地苦笑。
他微笑时眸子黑亮如水晶般透明,出神时却会浮泛起温柔而迷离的薄雾来,看来格外地高贵沉静,加上轮廓清秀圆润,别说他那些爱姬,便是我瞧了,都会觉得他是这天底下最漂亮的男子,看得有些发呆。
萧宝溶见我发怔,大约以为我给惊着了,捏了捏我的鼻子,柔声笑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只管在府里安心呆着,跟好在我身边就是。”
我淘气地皱着鼻子,在他手指下扭来扭去,嘿嘿笑道:“我才不担心呢!我只想着,我母亲在城外上清寺住着,要不要接回来?”
“玉妃娘娘……”萧宝溶神思微一恍惚,才道:“那倒不用。上清寺出家的女子大多为年老失宠的无依妃嫔,北朝又和我们大齐一般,素以佛门为尊,便是攻到宁都城下,应该也不会为难一群出家的女人。”
“我母亲也算是年老失宠么?”我嗤笑,蹲到榻上,拿了弹弓去弹刚歇上杏枝的一只红嘴儿翠鸟。
石子飞过,只打到了枝桠,惊动了翠鸟振翅掠去,也惊动了一树杏影香雪乱飘,缤纷落于树下芳草间。曛风微动,轻盈洁白起伏于绿茵茸茸,更觉明媚可爱。
柳荫浓,芳草笑花轻(三)
“杏花疏影,杨柳新晴,吟诗弄月好时节啊!”萧宝溶没回答我的话,站起身,舒展着蜷在榻上好久的手脚,云过天青色的轻袍缓带,更将他修长的身躯包裹出尊贵从容的优雅气度。
我也懒得为我宠冠六宫十几年的母亲分辨,只是突然想着,万一北魏兵马突然打来,我可能一时半会没法出城去见母亲了。
算了算,已经三个月没去探望她了。
“来人!来人!”我站直身,将雕着富贵如意牡丹的竹榻用力踩踏地吱吱嘎嘎乱响,叫道:“快去给我备马,收拾行李,我要去上清寺!”
萧宝溶本已走到一边,准备拉两个爱姬回屋去,听我这般大呼小叫,顿时摇起了头:“你还真说风就是雨,不提起玉妃,也没听说你想念母亲来着。罢了,今天晚了,明早再去吧,也好让那里的侍从先把你的屋子收拾收拾。”
他抬起那双水晶般莹亮的眸子,抬头望一望一碧如洗的天空,自语般道:“其实……也不用急。北魏打到宁都来,哪有那么容易?呵……我也无聊了,杞人忧天哪……”
第二日,我照旧换了男装,带了七八名便装的侍卫出府去探母亲。
因萧宝溶总说我引人注目,从不许我穿女装出去。我自觉远没母亲那般国色天香倾国倾城,但看在从小到大萧宝溶为我操够心的份上,我每次出去逛时,还是会乖乖地换上男装,——换上男装四处闯祸。
有一次,我只挑热闹的地方扎堆去玩,结果闯到了一家妓院去,找了两个漂亮姑娘,也想学萧宝溶那般左拥右抱,谁知反给两个不长眼的*客盯上了,和跟随我的侍卫大打了一场。可惜还没打出结果来,惠王府的兵马便赶来,直接将那妓院封了,两名*客也不知给按上什么罪名拉去了官府,好生无趣。
去年春天到城外玩时,我更谎称是萧宝溶的表弟,跑去和敬王府踏青的家眷混作了一处,还学着萧宝溶亲他的美姬一般,亲了他们家漂亮的初晴郡主好几下,两人亲亲密密拉着手玩到傍晚,如果不是萧宝溶派人来到,我差不多都跟着她回家了。更好玩的事,第二天,敬王府居然有人来查探我的底细,流露出求配之意了。
那一次萧宝溶比我去妓院还恼火,足足十天不许我出府一步。据他说萧初晴很不规矩,府里养着好几个俊秀的青年才俊,怕带坏了我。
我很不解,便问他:“除了三嫂,你不是也养着几十个美姬么?同是皇亲国戚,为什么你养得,她养不得?”
“因为她是女子,我是男子。男为尊,女为卑。”
“男尊女卑?谁规定的?”
“呃……男人在外保家卫国养家糊口,自然应该为尊。”
“咦,三哥你什么时候出去保家卫国养家糊口了?”
“呃……我是皇族,大齐最尊贵的氏族,就不用出去了!”
“我也是最尊贵的皇族。初晴虽是旁枝,可也是尊贵的皇族啊!就算男尊女卑,你养几十个,我们只养几个,也公平得很啊!”
柳荫浓,芳草笑花轻(四)
我说这话时,萧宝溶睁大他漆黑的眼睛,差点从榻上滚下来,半天才道:“阿墨,你的驸马一定很倒霉!”
其后,常年窝在府中很少外出的萧宝溶,出人意料地接连去拜访了几位家有美男初长成的宁都高门,并没找到让他称心如意的“倒霉驸马”,便不再找了,说让我随缘,连我和初晴成了手帕交都不太干预了。
而我,依然常常穿着男装,大摇大摆在宁都招摇过市,扎着热闹的地方玩耍,顺带注意起周围衣着华丽的俊秀男女。可惜比府中女人漂亮的美女虽然不少,可比萧宝溶漂亮的男子却一个也没见到。——于是,萧宝溶多了几个我带回府的美姬,而我的驸马依旧毫无着落。
如果真的要打起仗来,萧宝溶就不许我出去玩了,真是可惜。
不过从宁都东城门驰过时,我也相信萧宝溶在杞人忧天了。
江南形胜地,盛世繁华都。这座古城一如既往地笑语暄闹,春色无边。碧柳画桥,风帘翠幕,间杂着风流名士醉品箫鼓,吟赏烟霞,风光无限好,哪里有半点即将陷入战局的危困景象?
韶光明媚,和风曛暖,马蹄没于浅草,溅起清新好闻的气息,直沁肺腑,早让我忘了大齐可能面临开国以来的最大危机,一路留连赏景,很快便到了相山,沿了舒缓的山势踏马而行。
上清寺所在的相山又称竹山,山间遍是翠竹苍梧,此时新绿未绽,深深郁郁,春风拂过,沙沙若潮声涌动,起伏如海波翻滚。嘻嘻哈哈的稚嫩笑声在竹声中隐隐透出,该是随了家人在山间挖笋的孩童在玩闹了。
我不觉放慢了马匹,正东张西望着,寻找笑声来源时,却听到一旁的山道上传来幼童的哭叫:“顼哥哥,就是这些人!就是这些人捉走了我哥哥他们!”
我还没回过神来,一物迅速飞来,又快又准地打在我的马儿额部。我的马儿虽是温驯,也受不起这样的惊吓,顿时长嘶一声,人立而起。
我惊叫一声,青天在下,蹬道在上,平生第一次飞了起来,轻飘飘地一头栽下山坡去。
身后的侍从连连惊呼,忙着引开马儿,唯恐踏着我,再要设法救助我时,我已重重落到坡上,几处骨骼与石头棱角亲密接触,痛得我龇牙咧嘴地大叫起来。
“公子!公子!”侍从慌乱地跳下马来扶我。
萧宝溶早就下过严令,我在外游冶时绝对不许以公主相称,以免惹出祸事来传到永兴帝萧宝隽耳中,又受责罚。侍从们早已习惯了,这“公子”的称呼倒还顺溜。
我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扶了扶撞得歪到一边的白玉冠,神智还没从那种失重的眩晕感中恢复过来,眼光飘浮间,只看到一个烟黄的人影拦在山道正中,料着刚才必定是这人用石头或什么东西砸了我的马,立刻气急败坏地叫道:“哪里来的野人?给我打!”
柳荫浓,芳草笑花轻(五)
侍从们见我能好好地站起,倒也放了心,只怕我出不了气回府告状,留两人扶住我,其他人一拥而上,打向那烟黄的人影。
我挽起袖,察看撞到的手臂,已经青紫了一大片,蹭出了鲜血,料想背上腿上,必定也伤着了,还好脸上头上没伤着,不然母亲瞧见,又要心疼落泪了。
擦一把疼出来的眼泪,我更加气恼,再没了踏青赏春的心情,今天不叫侍卫们把他打得头破血流,我便不是文墨公主了。
不过我既无大碍,打他一顿就罢了,耳听得兵刃破空交击之声尖锐凌厉,可别把他给一刀杀了。可抬头时,我不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