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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燃没做声。
我伤心至此,挨在他怀里哭诉的,却是另一个人。
好绝望。
我惨笑,“安燃,你真的帮他?”
安燃冷静得令人匪夷所思。
他的目光如镇定剂,静静盯着你,就能让你从极高温往下降,降到不再有任何温度,只觉得冷。
安燃说“君悦,你这人一向缺点多多,不过,如果有一个让我喜欢的地方,那就是,你手上从不沾血。”
我仿佛被冻住。
安燃淡淡说“如果说我帮了谁,那么,我刚刚帮得是你。”
安燃说“我阻止了你,没让你染上血腥,失去你身上最后一点可爱之处。”
“不过。”他说,“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从今以后,你要怎么做,由你自己做主了。”
我不要自己做主!
我摇头,“安燃,你说谎。这不是你的真心话。”
我问,“为什么你要把公司交给我?”
然后自问自答,“因为你想看看你在我心目中有多重要,你要我站起来也为保护而努力一次。”
我发誓,“安燃,我不会再让你失望。为了你,我什么都改,再难再苦的事,我都能面对。”
“为什么我要把公司交给你?”安燃啼笑皆非,叹一声,怜悯地看着我。
我心寒。
他那种怜悯的眼神,是我心头大忌。
这表示他深深明白,自己即将说出的话,会把我打进地狱。
“因为这是你向我要的。”安燃把还在呜咽的成宫亮搂在怀里,对我微笑,“现在你有权有势,有公司有大批手下,叱诧风云,人人羡慕,有什么不好?”
我拼命摇头,“不,不,我什么都没有!根本就一无所有!”
安燃问,“君悦,你怎会一无所有?”
他说,“今非昔比,你什么都得到了,应该知足。”
我一直被撕扯的心脏,忽然发出轻微的响声,裂出无数细纹。
而血,从这些细纹中,一点,一点,都渗出来。
向下滴。
安燃,安燃。
他说的话,我常当耳边风。
我说的话,每个字,他都仿佛用刀,刻在自己心上。
如今方知,我的口不择言,每个字,对他都是惨痛的一刀。
到底有多少次,我这样不断的,不断的,把他伤过一次,再伤一次。
“安燃。”我全身力气都被抽光了,颓然站着。惨笑,“原来我对你这样不好,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安燃说,“不用道歉,君悦。”他亦苦笑,“你所作所为,我已经习惯很久了。”
我们彼此凝望着。
真让人心痛,这样的凝望,我以为自己还能有机会。
但原来真的,并没有永远的下一次。
成宫亮却还要来插上一脚,在安燃怀里抬头,望着安燃淡然苦涩的笑容,喃喃安抚,“安燃,他真的让你很痛苦。安燃,我真为你心痛。”
我看着他伸出手,细长的手指抚过安燃的脸,仿佛要为安燃拭去过往所有伤痕。
那两人相拥的镜头,让我想起安燃曾经说过的那句话。
太艰难,太绝望……
他说这话时,我没有用心听,没有真正的,听到他哀求般的求助。
我凭什么?
“对不起。”我轻轻说。
一步,一步,往后慢慢退去。
这不是我的地方,曾经属于,现在恐已物是人非。
连成宫亮这样的毛头小子,也知道伸手为安燃抚伤,或者正因此,他得到了抱着枕头走进这房间的资格。
脊背传来一阵冰凉,我知道自己已靠到房门,再往后跨一步,就如战败方退出阵场,俯首称臣。
我输在自己手上,很彻底。
“对不起。”
念了最后一句,我闭上眼,退出这熟悉房间。
泪珠在睫毛上滚落,打在脸上,比血还滚烫。
我转身,把我的安燃留在身后,走过寂静长廊。过去被软禁时暂时的小房就在另一头,我找到仍有些眼熟的房门,扭动门把走进去,坐在床边。
医生和那多嘴护士,踪迹渺渺。
只窗上还和从前一样,竖着几道铁杆,人体秤放在房门角落,上面蒙着一层薄薄的灰。
我呆呆看着那秤半日,走过去,站在上面。
还能用。
下一秒,液晶屏幕上出现体重数字。
我张大湿润的眼睛,看得那屏幕入神。
失去了那么多,我差点以为,上面出现的会是负数。
但这秤却显示,此刻情况,并非如此。
我茫然,走下去,又站上来。
再走下去,再站上来。
不可能,我浑身都是空的,像被蛀空了心的树干,但为什么,这上面的数字,硬生生告诉我,何君悦还是过去的何君悦,没有失掉哪怕一两。
骗人,骗人!
一定有,一定失去了,我明明感觉到,明明失去了。
我命中最珍贵的唯一。
我不断的上去,下去,一次又一次,不肯死心。
骤然,找到答案似的停下来。
原来如此。
我凄绝地看着那液晶显示,终于发现真相。
那上面不见了的,是安燃的重量。
他再不会抱着我,静静站上这里,秤出何君悦和他,在一起有多重。
安燃的,重量。
我明白过来。
哭死过去。
我失去了如此珍贵的人,没有一言安慰。
更可悲是,事情糟到如此地步,却还没去到最尽处,还能继续惨痛下去。
我孤零零在清冷小房中哭死过去,清晨,又被阿旗摇醒过来。
我睁开红肿疼痛的眼,往上看,“阿旗?”
“君悦少爷,有消息了。”
我吃了一惊,弹簧般坐直起来。
阿旗说“我们运气算不错,宁舒虽然不安好心,不过警方似乎并不知道事情始末,并没把这事看得太要紧。证人也只是暂时转了去酒店,以策安全。”
我松一口气“幸好。”
若证人受到警方严密保护,甚至藏去安全屋,要对他们下功夫,可就麻烦多了。
阿旗神色比昨天轻松多了,点头道,“地址查出来,剩下的事林信会办,有钱能使鬼推磨,大笔钱砸下来,不怕那证人不识趣,也要掂量一下自己够不够分量惹这桩事。就算他不爱钱,总不会不爱自己的命吧。”
我心事沉重,偏被他一言带起,兴奋之色顿去,满面黯然。
阿旗仿佛也察觉出来,静了一会,才问,“君悦少爷,昨天在这里过夜?”最简单平常的语气,听不出一点异常。
不见我答复,他便轻描淡写说,“这房间虽然小,不过方位很好,向南。如果君悦少爷想在这里小歇几天,今晚我就叫人换一床新枕被过来。”
他说,“这里的枕被,自从君悦少爷用过后,安老大都不许人随便换走。”
我掉头去看床上。
真的,一仔细瞧,都是熟悉的被色。我用过的。
我问阿旗,“安燃现在在大房?成宫亮昨晚和他一起?”
阿旗蹙眉,“我昨晚已知道君悦少爷置换了房间,今天接到林信通知就直接过来了。大房那边还没有去看过。不然我现在过去看看,找个人问。”
我摇头,“不用了。”
长长的,吐一口气。
阿旗问,“今天回公司吗?”
我点头。
不回公司,能去哪里?
那曾和安燃无数次相拥入睡的大房间,已不是我能去的地方。
我回到娱乐中心,仍旧的前呼后拥,气势过人。
纯白西装,笔挺烫贴,在众人交错的羡慕视线中,被奉承得更为尊贵。
没人知道,我一无所有。
这副好皮囊,盛满了一加仑一加仑,无止无尽的,艰难,和绝望。
即使如此,我却不得不继续昂头挺胸,这样走下去。
无他,因为已没有什么可以支撑了。
我想自己唯一能做的,是把这把命的事对付过去,并不奢望这样能挽回安燃,我只是单纯的残留着那么一点意识。
我必须,必须,找到一件,能让自己更苦更苦的苦差。
这是和天赌气般的自残,人就是这样,有一点痛,你寻尽各种方法舒缓,但若痛到极点,就会发泄般,咬自己的手,咬自己的唇。
不为得到解救,只为表达绝望。
办公室内,我不断找事情,没事情,就看那些永远看不明白的书,一边看,一边等待林信消息。
按捺着,不向任何人过问安燃。
他在别墅?
或出门了?
正和成宫亮谈笑,还是独自倚在沙发侧边,静静看书?
昨晚,我心碎着后退,转身那刹,他到底,有没有看着我的背影消失?
很多很多问题,浮上心湖,如一个个充满气的倔强皮球,带着暗哑的血色,被按下去,又浮上去,此起彼伏,从不曾真正的沉下湖底。
但,我咬牙,忍着不问。
装给自己看,我已经认输。
承认了,退出了,知错了。
道歉,转身,在寂寞房中沉痛反省,痛哭一场,就当它结束。
骗人!
骗自己。
并非阳光 正文 第四十二章
章节字数:6264 更新时间:08…10…02 15:32
行尸走肉般,到头来,却又被林信一个电话戳醒。
“不答应?”我拿着电话,惊讶过甚,忘了仪态地对着那头的林信大吼,“怎会不答应?林信,你到底办的什么事?我说过,他们要多少给多少!”
“君悦,他们不爱钱。”
林信的声音,镇定得可恨。
我切齿,“不爱钱?那他们爱不爱命?”
林信说,“他们很爱命。”
我说,“那就好,告诉他们……”
“所以他们一定会在法庭上如实作供。”
“什么?”
林信沉默后,说“君悦,宁舒插手了。他放话出来,证人如果推翻口供,日后休想安生。”
潺潺冷汗,从脊背上冒出来。
林信说,“警方承诺提供保护,宁舒施加压力,要求的又是合理说出真相。君悦,换了你是证人,你也知道应该站在哪边。”
“安燃。”我喃喃道,“当然是安燃。”
“君悦……”
我不知道林信还想说什么,猛地砸了桌上电话,把自己藏在空空软软的沙发里。
想念。
想念这有点粗糙,却又柔软的感觉。
它从我进驻娱乐中心的第一天起,就已存在,我却没有在上面舒适过一回。
现在,却忽然深深的,深深想念起这被包裹的感觉。
陷在里面,拔不出来。
用不着拔出来。
一如昔日,只要顾着自己就好,哭泣哀求,伤心绝望,去爱或恨。
别把旁人生死交到我手上。
别逼我对着一重一重巨浪迎面,却连闭上眼睛的权力都没有。
我不想做任何人的保护伞,尤其是安燃。
那太沉重。
太难。
我保护不了!
林信在我甩了他的电话后,匆匆赶回,和阿旗一起来到办公室,看见我如受到惊吓的懦弱小兽,缩在沙发里,颤得毫无尊严。
“君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