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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扬眉：“你既知晓，为何又发问从何处来？”的f340f1b1f65b6df5b5e3f94d95b11d
我为之语塞，反应过来笑了，又问：“怎样的人生才会安心？”的5c936263f3428a40
他一笑：“你饱着，你暖着，你有袍子穿了，就不必在乎上面是否绣着花。”
苏路加看着我。住持说：“这孩子有慧根。命若飘蓬，你要微笑才好，百年不过一梦。”他教我绿度母咒，给我念珠转经轮和书，目光慈和。的eb160de1de89d9058fcb0b968dbbbd68
离开这座名为“扶廊寺”，我有预感，还会来这里的。
3
我们都是微小的人，来求一份简单的幸福。佛说，好说好说。因此我们吃到很好的晚餐。
晚上在快到山顶的一户农家吃饭过夜。桌上的菜有山野菜、熏的野猪肉、腌制的小鱼干以及小扇贝。夏虫轻轻鸣叫，天空清明，星星像碎钻一样明亮，剔透得似乎要掉下来。风从遥远的地方吹来，带来大海咸涩的气息。的d045c59a90d7587d8d671b5f5aec4e7c
吃完饭，大家都呆在院子里聊天。我躺在一张竹床上，和旁边躺椅上的杨懿断断续续地说话。欧阳娟和苏路加下围棋。在海涛声与风吹过山林的哗哗声里，我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睡得并不好，乱梦三千，梦见小时候坐在夕阳西下的江堤边注视波光粼粼的水面，几只水鸟悠闲掠过，江上船只来往，渔民撑起篙。的1bb91f73e9d31ea2830a5e73ce3ed328
梦见天降黑雪，许多科学家来考察，我站在一边吃蛋卷，傻乎乎地看。的1fc214004c
也梦见六七岁随何曾混到电影院里看的电影，事到如今已忘记片名，大意是深宫里，皇帝独独宠爱来自民间的女子，她不美，但他爱她。可她心里只有青梅竹马的情人，一个普通的猎人。故事在这三个人之间错综复杂地展开，结尾当然是死亡。那女子心力交瘁，死在皇帝的怀抱里。
当时那么小，却也清楚地记得看到女子死去，皇帝替她合上眼帘，低低地说，到底，她在我怀里，去了。的1c383cd30b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那一瞬间，我体会到生死茫茫的痛，看到黑白光影暗暗疏疏地打在皇帝身后，步履迟缓，音乐响起，鼓声一声声的高上去，高上去，高上云端，倏然回落，尾音破碎下来，他微侧着脸，看不清表情，前行的脚步停顿了，我的眼泪流了下来，非常非常难过。的18997733ec258a9fcaf239cc
那种感觉，像极注视着炭火渐灭，渐熄，渐冷，渐渐虚空，苍茫茫的心绪。小时的冬天很冷，那时还住在平房里，爸爸妈妈都去上班了，下了雪，家里升起火盆，何曾捧本《今古传奇》看，偶尔添几块炭火，我搬个小凳子坐在旁边，架一个火钳，在上面烤糍粑，烤栗子，最多的还是烤橘子——酸酸甜甜的沙糖橘，又不太酸，不太甜，很好吃，我一口气可以吃好几个。烤好了就递给何曾，他有时吃有时不理会我，我无聊，就拿根木炭在水泥地上写字、画画儿，弄得两手乌黑，不留神涂到脸上去了，再由何曾又笑又骂地找来湿毛巾帮我擦去。的c4b31ce7d95c75ca70d50c19aef08bf1
醒来的时候是凌晨时分了，我身上盖着毛毯。苏路加和欧阳娟还在下棋。
杨懿看见我醒了，侧过头对我微笑。的6da9003b743b65f4c0ccd295cc484e57
我说：“啊，我竟睡着了。你一夜没睡吗？”的185c29dc24325934ee377cfda20e414c
“我不困的。”的a8abb4bb284b5b27aa7cb790dc20f80b
“他们下得很专注。”的35cf8659cfcb13224cbd47863a34fc58
“是啊。”杨懿说，“再有半个月，我就将去西安念大学了，我想我会怀念这段时光。”
“哦？记得寒假回来看我们。大家都希望你过得好。”的24681928425f5a9133504de5
凌晨四点多钟，大家笑闹着去爬山。路两边长满了不知名的灌木，树木下开着星星点点的花朵，空气中洋溢着清新的植物气息。早起的老农在山坡上开出来的地里劳作，看到我们了，就抬头笑笑。
欧阳娟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杨懿走在她身后。没有人说话。的07871915a8107172b3b5
杨懿在喊：“大家加把劲，快到山顶了！”的44f683a84163b3523afe57c2e008bc8c
欧阳娟招呼我和苏路加：“快点儿呀，快点上去。”的08c5433a60135c32e34f46a711
苏路加蹲下来，对我说：“来。我背你。”的41ae36ecb9b3eee609d05b90c14222fb
我迟疑了一下，顺从地任他背着。的e6cb2a3c14431b55aa50c06529eaa21b
我们向山顶登去，苏路加越过荆棘丛生，不时问：“你的心脏……能承受吗？”
“能。”的621461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这是他第二次背着我，我的手心里沁满了汗，心跳很快，骄傲得想跳舞。朝阳初升，满目野花次第开放，它们都替我见证着，多么繁盛的幸福。的85fc37b18c57097425b52fc7afbb6969
我不懂武侠，却能清清楚楚记得，欧阳娟对我讲过的：蓉儿在靖哥哥的背上唱：“生，你背着我；死，你背着我。”的f718499c1c8cef6730f9fd03c8125cab
宁负天下，不负红颜。这是倪险岸说过的。江淮曾经笑话过他。而沉默如何曾，居然也赞许。我也为倪险岸鼓掌，我喜欢这样全心全意，把心摊开。 的afd4836712c5e77550897e25711e1
我们等了大约七八分钟，太阳缓缓升出海面，照亮整片大海。海面上的船只发出银色的光泽。大家情不自禁地欢呼。的1651cf0d2f737d7adeab84d339dbabd3
杨懿盘坐在山顶，将收音机的声音开至最大。仍是《四季歌》，清风碧海的悠闲曲调。让我想起黄药师的《碧海潮声曲》。海风吹来，他的头发扬起好看的弧度，他侧过脸，向努力爬上去的欧阳娟伸出手。清晨的阳光明亮地打在他脸上，看上去很是清朗。的68d30a9594728bc39aa24be9
这是一个秀美的男生，瘦的，斯文的，时常腼腆地笑。他让我觉得非常，非常安宁。我坐在他的左侧，想，不知道他将来会遇见什么事，过怎样的人生，和怎样的人，有怎样的遇见？这时我们都只有十几岁，世界还是春天，一切都可以无条件地相信。的48aedb8880cab8c45637abc7493e
达明的歌真美好。我满心恋慕的男子站在面前，笑微微地将矿泉水递给我们。
欧阳娟和杨懿兴奋起来，奔跑跳跃着在密林深处穿梭，漫山遍野的叶子像一只只笑逐言开的小手一样清清脆脆，海水滔滔。的5dd9db5e033da9c6fb5ba83c7a7ebea9
欧阳娟对着山谷大声喊：“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声音久久回荡，回荡。
刹那间觉得感恩，感谢上苍安排了这样一场鼎盛的欢宴。我想就静静看着他，和他们，把自己的美好，紧紧握了。的57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四季歌》被开到最大。听得烂熟，我也随着旋律轻唱：“半唱半和，一首歌谣，湖上荷花初开了。”的a64c94baaf36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苏路加轻轻地说：“像你。”的eeb69a3cb92300456b6a5f4162093851
“嗯？”的96ea64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他说：“湖上荷花初开了。”
4
从洗马镇回来，我去了程老师那儿。他问：“腿摔坏了？”的758874998f5bd0c393da
“是啊。”我点头，放下画夹。多日不见，画室里多了几幅油画，还是西洋画赝品。他正坐在窗边，专心致志地对着莫奈的一幅作品临摹着。的63923f49e5241343aa7acb6a06a751e7
“程老师，我喜欢你的创作画。”的54a367d629152b720749e187b3eaa11b
他犹豫着说：“有一幅，我拿给你看。”的692f93be8c7a41525c0baf2076aecfb4
一幅尺寸很大的油画，他摊在床上，我凑近看，仍是在《灯》里见过的那女子，着古装，白衣委地，微微低首，身子倾斜出恰到好处的角度，看起来既弱不胜衣又沉稳雍和，她在灯前题写帕子，似是在思念良人。的950a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我不大懂画，可也看得出来它绝对称不上上乘之作。这么想了，就径直说出来：“程老师，我觉得不够好。”的23ce18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他似乎没听到我在说什么，走到油画前，细细地抚摸着它。的248e844336797ec98478
低头一看，画的右下角仍用铅笔写着一个安静的字，眉。我问：“程老师，这幅画，叫什么？”
他没有回答我，很慢很慢地抚过画中人的眉目，嘴唇，青丝，腰身，喃喃：“眉，眉。”
我站在他身边，有点儿紧张于他的举动，他那样温存地看着画中女子，那样怜惜，像是怕惊动了她。的6f2268bd1d3d3e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他是爱过的吧。他们为什么会分开？我看着女子，爱情究竟是怎样疼痛而无能为力的事呢。
没有人回答我。不，也许程老师的行为让我有些明了。他的手指停留在女子的裙角，目光痴迷，让我蓦然一惊，我看向苏路加时，也是这样吗？的2e65f2f2fdaf6c699b223c61b1b5ab89
眉，多么美丽的字。她孤意在眉，他深情于睫。的182be0c5cdcd5072bb1864cdee4d3d
我暗暗地想，我要快快地学好素描，将来可以为我的爱人，画上一幅画。不画别的，只画一件白衬衫，在冬日的丛林深处，背向整个太阳，张望的姿势，芦苇丛生，人，在哪里。
我迫不及待地希望能画得好一些，再好一些，能把我心里的，都能完完整整，明明白白地展现。让他知道，我是怎样的，在乎过。的7f6ffaa6bb0b408017b62254211691b5
程老师突然抄起油画，以扛的方式拿出门。我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快步跟了出去。
院落一角堆着旧年的枯藤黄叶，他走过去，掏出打火机，点燃。的07871915a8107172
火苗窜了上来，他毫不犹豫，将油画掷入，站在火堆面前，看着它被一点点地吞噬。
她在焚香题帕，他却在焚情。这两个人之间，有过怎样牵扯的过往？的d58072be2820
她爱过他吗？如今她在哪里？他们为什么会分开？的b5b41fac0361d157d9673ecb926a
松节油的气息越来越浓，他跪了下去，双手捂住脸，号啕大哭。声音惨然。
我想拉他起来，又想，让他哭出来吧，天知道他压抑多久了？我不应该呆在这儿吧，他清醒过来，会难堪的。的821fa7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我悄悄地退回房内，拿了画具，出来时发现程老师居然以跨坐的方式坐到了院墙上，大声哼唱着一首古老的民谣。他的头发蓬松凌乱，双目无神，手在空中乱抓，唱道：“柳树叶，哗啦啦，漂亮姑娘找婆家，不如意哎呀呀，青柳变成黄芝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