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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愣了愣,似明白,又似迷惘。
屋内阴暗潮湿,即使是在干燥的冬日,难闻的霉味也会扑面而至。
除了一张木床,几乎不见什么家当,衣裳被褥乱糟糟堆在床角,散发出浓重的怪味。
瞅见食盒中的糕点,她急不可待地用手抓着吃,我取了银箸给她,却置之不理,依旧我行我素,以手抓着糕点,狼吞虎咽……
一面吩咐青芮烧茶,一面宽慰道,“慢些吃,还有很多。”
听了这话,她随手甩了糕点,直勾勾看我,警惕道,“是不是菀柔派你来的,这点心被你下过毒!”
时而清楚,时而糊涂,时而又有些癫狂,不能像对待常人般待她,我勾唇一笑,“随你怎么想,永琰说您爱吃桂花糕,所以我就准备了许多。”
雅芙怔了怔,恍然一笑,黯淡的眸眼中分明有泪光闪烁,“原来是永琰让你来的,一晃过了这么多年,也就只有他还惦记着本宫,惦记着本宫的喜好。”
并肩坐在床沿,我试着与她聊天闲谈,青芮奉上香茶,她接了茶盏,浅抿小口,莞尔笑道,“好香的茉莉花,清雅宜人。”
解开包裹,我取出一件朱锦绣袍递与她,“天寒地冻,这是梦遥的一份心意,望您能够接受,穿在身上,暖在心里。”
翻来覆去,她细细查看,咧嘴笑道,“好精致的绣工,人真的不能貌相!”
突然间,她不住剧烈咳嗽,咳着咳着,居然咳出了殷殷鲜血。
陡然想起前几日,徐姑姑的一番话语,慌忙递上帕子,惊问道,“皇太后不是命太医过来诊视,怎么还咳得如此厉害!”
她拭去唇角的血丝,怅然一笑,“除了吃药,还是吃药,多少年的****病,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太医也束手无策。”
从袖中掏出绘有西洋彩绘的琉璃金盒,“我这儿有些陈皮梅子,止咳平喘,您拿着吃吧!”
一瞬间,她挥掌打掉我手中的金盒,神色若狂,尖声惊叫道,“滚,本宫这儿不欢迎你……”
盒角磕在地上,五色琉璃摔得粉碎,青芮慌忙拾起,小心擦拭,低声咕哝道,“我家主子真心诚意待人,您却如此这般打发,于情于理似乎有些不妥。”
雅芙蹙眉怒目,脸上的疤痕越发狰狞,厉声喝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不用你们这么好心,快给本宫滚出去,回去告诉菀柔那贱人,害人终害己,她害了本宫的儿子,自己也生不出儿子!”
见她恢复癫狂之态,满口胡言乱语,连忙拽了拽青芮的衣袖,起身行礼,退了出来。
回宫路上,我一言不发,只是将盒子紧紧攥在掌心,青芮寸步不离地跟在身后,怯怯低语,“奴婢这就将盒子送往造办处,相信定有能工巧匠能够修复。”
修复?不是任何东西都可以修复!
娇颜玉容坏了,不能修复;善良之心坏了,更是不能修复……
驻足回望,唇角含着一丝笑意,“摔坏了也好,省得心心念念想着,惦记着……”
殿外廊下,巧遇下朝而归的永琰,见我闷闷不乐,他惊声问道,“怎么蹙着眉头,谁又惹着你了?”
不去理会,独自转身进殿,他转而问向青芮,“究竟怎么了?”
青芮抬眼望向我,颤声回禀道,“主子去乾西所探视,起先是好好的,后来那人又发了狂,摔坏了主子的琉璃金盒。”
“原来仅是摔坏了物件,我还当出了什么大事!”永琰听完,讪讪而笑,夺过我手中紧握的盒子,“让我看看是什么稀罕物,让你如此失魂落魄。”
“别!”话音未落,盒子从掌心滑出,琉璃碎片重重划过指尖,留下一道深深的血口。
他一僵,不知所措地凝望,下一刻,疯了似的将我抱住,“梦遥,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没事!”取了丝帕将伤口捂住,泰然一笑,“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我早已习以为常。”
“那是以前,现在不一样,你是我的人,我有义务将你照顾好!”说着他唤来青芮,“快去请太医院的院判王学仁。”
“真的没事,一点小伤,何须劳师动众。”踮起足尖,攀上脖颈,附在他的耳畔,轻轻柔语,“我想听你讲故事,关于纪淑妃的故事……”
正文 18 浮云旧梦
牵过我的手,永琰的眸光有些飘忽,淡淡而笑,“纪淑妃?有好些年没听人提起这称谓了!”
语声轻缓,如微风拂过湖面,无波无澜,“她不记得自己,却依旧记着你……”
并肩在锦榻上坐下,极其小心将我揽入怀中,柔柔的声音很低很轻,几乎听不清,“雅芙姐原为宫中女史,后被皇兄纳为妃嫔……记得儿时,日子很苦,父皇母后远在塞外,我时常会挨人欺负,是她无微不至地照顾我……”
猛然抬眸,愕然相望,“你是皇子,怎会落到如斯地步?”
勾唇一笑,永琰戏谑道,“你年纪尚轻,资历尚浅,不知往事如风如梦,不知一朝天子一朝臣。du8wx”
我有些不服气,笑叹道,“我只比你小十来岁而已,不要装出一副老人家的模样!”
自嘲地笑笑,永琰沉声言语,“有些人,有些事,史书上不会记载――比如,父皇母后被掳一事;再比如,叔父诚王称帝一事……”
听他这么一说,我似乎想起什么――民间也有传闻,瓦剌南侵,曾俘虏先皇英宗以及皇亲宗室,兵部尚书虞潜拥立英宗之弟诚王为帝,没过多久先皇再次复辟,囚禁诚王至死……
“那纪淑妃为何会疯癫失常呢?”
永琰沉了半晌未说话,似乎在寻找最恰如其分的词汇语句,“深深宫闱,总会有人沦为不幸的牺牲品,就算是聪慧过人的雅芙姐也难逃厄运……”
“是不是子嗣之争,恍惚听闻她说菀贵妃害了她的儿子?”
怅然失笑,他轻描淡写道,“皇上不是没有儿子,而是那些可怜的孩子全无例外被菀贵妃害死……”
“什么?”我惊诧不已,讶然道,“难道皇上不知菀贵妃一直在害人么?”
“知不知道,还不都一样……”
一语未完,只见影竹托着一只大红锦盒进来,恭声道,“王爷,这是菀贵妃差人送来的,说是西域进贡的上等香料。”
永琰起身,挑开盒盖,顺手取了一些,用指腹碾碎,凑在鼻尖底下嗅了嗅,随即挥手打翻锦盒,沉了面色,厉声吩咐道,“老把戏了,将红花与麝香混在香料里,从今往后,只要是承乾宫送来的东西,各色礼物也好,吃食香料也罢,一律不准接受!”
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说得一点都没错!
怔怔望向永琰,脑中一片空白,“与菀贵妃无仇无怨,她为何要下毒手害我?”
他哑然失笑,满目凄凉之色,叹息道,“菀贵妃与雅芙姐也无冤无仇,可是却亲将她推下十八层地狱――先是害她失宠,再害她失去孩子,最后连她的容貌都不放过……一晃过了很多年,我依然记得雅芙姐的孩子,他很乖,不哭不闹,一双大眼睛宛若黑曜石般晶亮,如若那孩子还活着,大约有十六七岁了……不过很可惜,人生无常,世事难料,一块有毒的甜饼,断送一条鲜活的生命!”
“菀贵妃怎能这般狠心,她还是人么?”
握紧双拳,永琰恨得咬牙切齿,“她是妒妇,妒忌一切身怀有孕的女子,如若她再敢害你,我绝不会放过!”
原以为逃离了江宁李氏,日子就会充满和煦温暖的阳光,没想到一入宫门,陷进更深更黑暗的泥潭沼泽之中。
从未如此绝望,放眼望去,前途荆棘丛生,我该如何应对?
是坚持抗争,还是委曲求全,亦或是妥协认输……
没有力气思考,缓缓倚向他怀里,抬头仰望,望穿那深邃的眸眼,陡然我似乎得到了什么――是坚定的信念,是温柔的亲情,还是无穷无尽的爱意!
痴痴凝望,眸中含泪,“你会保护我,对么?”
永琰伏身侧耳贴上我的小腹,倾听宝宝的声音,脉脉浓情,“会,一定会!”
反手拽住他的衣袖,决然道,“我不懦弱,也不好欺负,更不是纪雅芙,绝不会让她害我的孩子!”
日子若流水东去,转眼已至岁末。
辞旧迎新,外朝内宫又开始忙碌,永琰忙里忙外,待在慈庆宫的时间越来越少。
在身边时不觉得,一旦离了他,越发觉得寂寞难捱。
身子越来越沉,人也越来越懒,一日之中竟有大半日倚在榻上。
每每闲下来,我总会不住问自己――恨为何物,爱为何物,由恨到爱,似乎转变太快……
或许这就是女人,生来便是矛盾的结合体――太悲惨了,不好;太幸福了,也不好……
正文 20 婆婆,向着我
面色铁青,皇太后一掌重重拍向桌案,将腕上的金钏玉镯磕得叮当作响,满殿侍者骇然,丝竹乐曲骤然停止。du8wx
菀贵妃倏地跪下,卑躬屈膝道,“母后,您误会了,那香料的的确确是皇上御赐的贡品,菀柔原封未动就转送给梦遥妹妹了,怎会在其中添加不该有的禁物。”
怒眉紧锁,审度着菀贵妃的神情,皇太后厉色道,“你的所作所为,本宫不是不知,不管是吴、王两位皇后也好,纪淑妃也罢,一切看在琛儿的份上,本宫都替你担待了,望你适可而止……梦遥是亥儿最钟情的女子,本宫绝不允许你肆意妄为!”
不管是真心实意,还是虚情假意,听完皇太后的话语,心头一暖,终于知晓――除了永琰之外,这阴暗凄冷的宫中还有人关心我,向着我……
垂眸敛眉,粉白的脸上一阵青红,菀贵妃恭顺点头,“母后所言极是,菀柔定当遵规守矩。”
她能听进去多少,我深感怀疑,不过既然皇太后发话,她应当有所收敛,不会再那么明目张胆。
又听了几曲,皇太后似乎有些倦怠,倚着靠褥,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徐姑姑见状,忙挥袖示意歌姬舞伎退下,恭声道,“娘娘,时辰不早,该歇息了。”
知趣地起身行礼,欲告退,却被她唤住,“梦遥,你留下,本宫还有话要说。”
菀贵妃冷眼瞥向我,满脸不屑,一言不发地行礼,速速离去。
皇太后挽住我的胳膊,缓步入内室,黯然笑道,“你刚入宫,原本不该让你知晓宫中的险恶,但有些人,有些事,不得不防……听闻你去探视过雅芙,本宫看人绝不会看错,你真是极纯极净极为善良的好孩子。”
低垂了头,我温言而笑,“娘娘言重了,梦遥福薄命贱,深知纪淑妃的疾苦,所做一切不为得到您的夸奖,只为当年她善待过永琰!”
“亥儿果然没有选错人,知恩图报,你比菀柔要强许多!”
扶着桌沿,俯身跪下,“娘娘,梦遥有一事相求,望您能够恩许。”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皇太后伸手拦住,柔声道,“你怀着孩子,今后不必行此大礼。”
望着她和蔼温煦的目光,我艰难开口,“永琰倾情于西蒙瓦剌圣女塞丽娜塔,望娘娘能够成全……”
“这是亥儿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笑意见凉,皇太后直直望向我,细细审视。
“这……”望着那灼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