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皂班衙役举着牌子出去转了一圈,带进来二三十个告状的百姓,齐齐跪在大堂外的院子里等待。
今天并不审案,告状百姓挨个把状词呈递给方父母官看后,如果可以受理,方知县便批一个准字,正式进入司法程序,告状的人回去等通知。
这二三十个人按照排队次序一个一个上月台去告状,没轮到的人就只能一直跪在院中等待召唤,很是辛苦。
方应物坐在大堂深处看到堂下情形,挥挥手对左右衙役吩咐道:“外面的人不必跪了,起身等着叫到就是。”
衙役低头应了一声,出去传达了父母官的恩德,登时从外面传来一阵小小的欢呼,叫道:“大老爷慈惠!小民谢过!”
至少到目前为止,宛平县知县方应物方大人的心情还是不错的……但是伴随着前几个状子呈递上来,方大人的好心情就直线往下掉。
其实这几个状子都很简单,案情也不复杂,不过是几桩财产和殴伤官司,比如店铺被强买、田地被侵夺、家人被殴成重伤之类的。
但是被告人实在有点不普通,有两个太监、一个侯爵家、一个伯爵家、还有一个外戚家……方应物看着牙疼,这样的案子算是民间词讼么?
这才看了几个状子,全都是这种,方大人就纳闷了,难道京县知县天天都是收此类状子?那日子还能过么?他忍不住问旁边负责书记的刑房小吏:“前几任知县是怎么断的?”
那小吏答道:“按照惯例,大都推到顺天府或者刑部,毕竟那些都是二三品衙门,比县衙高多了,他们要不管本县也不问。”
方应物又看了看状子,思忖半晌,咬咬牙道:“准了!本官受理!”堂中左右小吏、衙役纷纷大吃一惊,这知县果然是个人物!
从大堂退出,方应物回了二堂,娄天化、王英、方应石等人都在这边。本来方应物想叫娄天化一起上大堂,以备顾问,但娄天化说这不合规矩,便没有跟随。依照惯例,幕席只能做幕后之人,不能上前台。
方应物将今天之事说与娄天化听,娄天化疑惑道:“怎么这么多告刁状的?按理不该如此……”
忽的他恍然大悟,拍了拍额头说:“想必是东主力抗西厂的事情传颂出去,便有百姓抱着侥幸心思闻风而至,期待东主为他们做主!”
方应物愕然不已,原来问题出在这里!那张贵张班头鼓吹自己过了火,消息传开,百姓便以为他是个不畏权贵的人物,所以今日才扎堆来告状,而且还都是告各方权贵的。
想至此处,方应物摇摇头叹道:“自古以来,百姓都盼有青天……”
娄天化劝道:“东主不该受理这些状词,萧规曹随推给府部即可,何苦惹事上身。”
方应物扫了娄天化一眼,淡淡地说:“如果这样去做,便是庸俗之极,却叫天下人如何看待本官?那本官奋斗至今就毫无意义了。”
娄天化莫名其妙地问道:“什么毫无意义?在下没有听懂,为人也好做官也好,难道不该趋利避害么?”
方应物答道:“你要懂了,你就是宛平县知县了!难怪你读书读不成!”
第三百八十二章 小小的纠结
虽然娄天化不大明白方应物话里深意,但不妨碍他继续劝阻方应物。作为一个合格的幕席,那必须要把话说完,尽到辅佐协助的责任,至于东家听与不听是另一回事。
娄天化又斟酌了片刻,开口道:“东主!在下读书不成之后,在京城也厮混了一二十年,期间也耳闻目睹的见识过一些官员,深知这强项令不好做。
不知有多少一腔热血的要做青天,出过风头后最终却折戟沉沙,能留下名声的实在是少数。东主你出身清华之选,又是年轻有为,来日方长,何须在上任伊始冒险急进?”
方应物呵呵几声,反问道:“自古以来,以不畏权贵、正直无私最有名、最成功的是谁?”
娄天化稍加思索便答道:“若所猜不错,应当是前朝宋的包龙图包学士,得了青天之名,至今民间尚称包青天。”
方应物又问道:“为何包青天最成功的同时名气最大?而别人始终不如他?”
这个问题看似简单,但仔细一想却真不好回答。原因到底是什么?娄天化沉思半晌也不得要领。
方应物微微一笑,去了堂中,重新审视起手中这批状词。又把还在冥思苦想的娄天化叫了进来,一边问话一边看状词。
问来问去,看来看去,方应物从中拣出一份状告永平伯强夺房产的状子,单独放在一边。
状子是一个叫陈别雪的商人呈上来的,案情也简单,钟鼓楼附近有一处好地段的铺面要出售,原告苦主也就是陈别雪的父亲先买下了。但永平伯府上随后也看中了这处铺面,不过陈别雪父亲不肯相让,永平伯府便强行占了这处铺面,并将陈别雪父亲殴成重伤。
此外方知县又挑了挑,拣出一个告内官监少监家人不法的状子,与先前状告永平伯的那一份放在一起。
娄天化看在眼里,暗暗点头,这东主没有彻底昏头,起码还知道拣软柿子捏。这永平伯是公侯伯里面比较弱的一位,当家家主才二十余岁,挂着京营游击将军的衔头,姻亲中也没有太强势的。
至于为何又挑出一个太监,娄天化就猜不透了,不过以东主的思路,想来也没什么问题。
完成这些事,就是正午时分,方知县的一上午就这么过去了。在饭舍用完午膳,方应物打算小憩片刻时,前面门子来禀报:“外面有人手持东厂名帖,前来求见县尊。”
东厂找自己有什么事情?方应物满腹疑团,挥挥手让门子将人带了进来,而自己坐在后堂花厅里等候。
过了片刻有人进来,方应物抬眼看了看,惊得站了起来,上前迎接道:“尚公你为何到此?”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东厂提督尚铭本人,此时宽袍大袖,宛如老年文士。若非熟悉的,任是谁也想不到他是东厂提督……方应物万万没想到,是尚铭本人隐姓埋名微服前来。
尚铭答道:“有些话不便通过他人之口,所以我亲自前来与你面谈。”
方应物笑了,他忽然觉得尚铭此人很有意思。前一刻可以虚张声势的对你严刑拷打,后一刻就可以委曲求全;前一刻可以高高地摆出厂公架子,后一刻就能放低身段主动登门造访。
想至此处,方应物主动问道:“不知尚公前来有何见教?”
尚铭不等招呼,径自坐下,然后才答道:“昨日孩儿们去西厂抓了韦千户,这并非我的本意,实乃天子昨日下了手诏捉人,因而我东厂不敢抗旨,只能去将韦千户捉拿关押。”
方应物摆摆手道:“尚公大可不必解释,这与我何干?”尚铭迅速接话道:“若汪公问起时,还请方大人替我分说一二。”
原来如此,方应物恍然大悟!汪太监过去几年嚣张跋扈,在尚公公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这次奉命抓了西厂千户韦瑛,谁知道汪芷会不会发怒报复?
虽然汪太监仓皇远赴宣大,好像是故意逃出去一样,但尚铭知道汪直这种人随时会咸鱼翻身,仍不敢掉以轻心。
方应物明白了,尚铭很清楚自己与汪直的友好关系,所以才会把话说到自己这里,算是对着汪芷隔空喊话,解释一下不得不为之的苦衷。
但方应物在口头上不会答应什么,只是装作没听明白,含糊几声而已。
“此外还有另一件事,须请方大人协助。”尚铭又起了话头,“还是关于韦千户的,听说韦千户曾经从宛平县贪了三千两银子?”
方应物若有所思,这尚公公如果专门为了委托自己向汪芷传话,那就未免小题大做了,果然还是有其他目的。他故意很疑惑地说:“这是宛平县与西厂的事情,尚公问此作甚?”
尚铭很坦诚地说:“皇爷命我捉拿韦千户审问,总要给皇爷一个交待,我看拿此事做文章不错。”
方应物又明白了,天子要杀韦瑛这条狗,东厂作为具体经办人就要找出点借口。但韦瑛在西厂多年,手上沾惹的多是政治斗争,这里面背后牵涉复杂,有时连天子本人都是黑手,根本不便公开出来。
相比之下,如果以贪赃罪名来处置韦瑛,麻烦相对就少一点,又可以达到治罪的目的。就像当初天子处置自己,为了避免麻烦非要另找一个“勾结内宦”的罪名,与这次又是一个道理。
正好在这个节骨眼上,自己去西厂要债大闹一场,把三千两银子的事情传到东厂了……想必尚公公听说了此事,感觉是想睡觉遇到个枕头一般的惊喜。
如果东厂想要调查韦千户贪赃事情,当然需要宛平县配合了,又加上要通过方应物向汪太监解释,故而尚铭亲自登门来说事情。
但方应物现在却陷入了小小的纠结里……自己到底配合不配合尚公公?
韦瑛这个人很不讨喜,能坑他一把,自然是喜闻乐见的。但政治人物不能感情用事,如今汪芷远遁,韦瑛若被治罪,只怕西厂就像多米诺骨牌一般倒掉,天子便可以顺应人心的罢去西厂。若汪芷汪太监的西厂倒掉了,对自己有好处么?
第三百八十三章 老泰山误会了!
尚铭与方应物也算是打过几次交道了,对方应物个性有所了解,知道他心志比较坚定,不会轻易被人左右。
便在临走之前又道:“韦瑛也好,西厂也罢,全在天子一念之间,方大人岂不闻顺天者昌、逆天者徒劳?螳臂当车这种事情,实在不明智。”
方应物送走尚铭,暂时按下了这起心思,又拿起今天状词研究一番。而后便书写了一张传票,招来张贵吩咐道:“张差役你持票去永平伯府上,传永平伯三日后过堂!”
张贵虽然这几日屡屡被新知县惊吓,但此时仍然又一次被吓了一跳,一时忘了尊卑之别反问道:“敢问大老爷,是让小的去传唤永平伯?”
方应物明白张贵想什么,便答道:“传票是发给永平伯的,至于他是否会来,亦或派家人代替过堂,且看看再说。”
如此张贵暗中松了口气,听大老爷这意思,他只负责把传票送过去即可,并不知道强行要求他带了永平伯或者永平伯府上什么人回县衙。真要那样,就是两头怕了,去了永平伯府说不定要挨打,完不成任务回来按规矩又要打板子。
挥挥手让张贵下去,方应物抬眼看了看日头。想到自己上任已经三日,一直没有回过家,如今对衙门情况渐渐熟悉,公务也开始上手,今晚也该回去一下。
把娄天化招来,方应物吩咐道:“本官今晚要回去问安,你在衙门里守着,有大事再传禀本官。”
娄天化却禀报道:“方才县丞、主簿二位老爷与在下说话,想在今晚设宴为东主接风。”
“哦?”方应物想了想,答应道:“也好,盛情难却,那今晚就与同僚公宴。”虽然大明官府实行的是“一把手负责制”,正堂官几乎拥有所有权力和责任,县丞、主簿这样的佐贰官几乎就是帮忙打杂的,但方应物也没必要对同僚太骄矜。
娄天化又禀报道:“其实两位老爷此时都在外面候着。”
“何不早说!”方应物轻斥一声,立刻要起身出屋迎接。不过想了想觉得自己出去迎接不合适,便又道:“请到旁边小厅。”
娄天化到了外面,看到钱县丞和焦主簿在正堂前站着闲谈,上前招呼道:“两位老爷请进!”
却说钱、焦两人岁数都不大,届是三十余岁的年纪。因为京城附郭县事务繁巨又极度重要,老迈之辈精力不济是顶不住的,所以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