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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临恶狠狠瞪朱佑杭,做口型:你敢对他下黑手!
朱佑杭但笑不语。
趁小栓子把自己卖光之前,宋临赶紧问:“你一个人来的?”
“求你叔祖带我来的,他原本不乐意,我软磨硬泡了半个多月。”
宋临“腾”站起来,“他老人家在哪儿?”
“在崇文门点货交税银……哎?你拉我去哪儿?”
拖出胡同拐上大街,宋临搂着他叹气,“小栓子,那把蒲扇确实算得上信物,我拿你家的东西也不少……”
“哦?哈哈……姐夫!你终于承认是我姐夫啦……”
宋临一巴掌抽在他脖子上,竖眉毛,“我告诉你小栓子,刚才那家伙比罗赞还阴损,你最好把扇子给他,要不然有你的苦头吃!”
小栓子嘟嘴,“我才不听你的!想把扇子诓回去?没门儿!”
宋临掐着他脸颊都懒得理他。
俩人到崇文门绕了一圈,没见着人,只好折回来。
刚到门口,陡然听见一个爽朗的声音哈哈大笑,“好孩子好孩子,来,拿着,没什么见面礼,拿着玩吧。”
另一个谦和的声音回答:“不敢当不敢当,晚生多谢叔祖恩赐。”
叔祖?宋临大惊,三两步抢进门去,往院里一站,傻了,只见朱佑杭正跪在地上,双手接过叔祖递去的小锞子,也不知朱佑杭怎么忽悠的,老头显然不明就里八五八书房,居然掠着胡须对二品大员说:“早日金榜题名鹏程万里。”
没等朱佑杭回答宋临赶紧冲过去。
老头听见声响,转过脸来,哈哈一笑,“临儿,过来,让叔祖好好看看。”
宋临跑过去,拉着朱佑杭领子试图把他揪起来,叔祖笑眯眯地板脸,“临儿,真是没规矩,见了长辈也不行礼。”
宋临只好跪下来磕头,“叔祖在上,请受孙儿一拜。”
老头仰天哈哈大笑。看膝前跪着的两个人,他老人家也不想着先把朱佑杭扶起来。
朱佑杭端起旁边的茶杯奉上,老头也不想想这茶该不该喝,首先,不是孙子敬的;其次,此人头一回见面;再次,此人是跪着敬的;最后,此人是跟孙子跪在一起敬的。
老头居然接过去喝了。
宋临一拳头砸在他膝盖上,朱佑杭侧头,嘴角挂着一抹淡笑,对老头说:“叔祖,我和博誉……”
没让他说完,宋临恐慌,“啊”一声大叫,把老头吓了一跳,皱眉,“你叫什么?”
宋临赶紧打马虎眼,“没什么没什么!”
“越大越没规矩!你们都起来吧。”转脸笑眯眯问朱佑杭,“你和临儿怎么了?”
朱佑杭站起来一揖到地,“叔祖,我和博誉情同手足,时常秉烛夜谈同榻而眠……”
此言一出,宋临的小心肝立刻悬到了嗓子眼儿,大热天,手心居然滴滴答答往下淌冷汗。
朱佑杭接着说:“……此地狭小,不如搬到寒舍,彼此也好有个照顾。”
见叔祖要开口,宋临急忙抢先客气,“不必不必,多次打搅兄台于心不忍,怎好再去叨扰?”
老头也跟着说:“先生厚意心领了,不必劳烦。”
宋临拖着朱佑杭往外走,扭头对叔祖说:“叔祖,朱公子贵人事忙,我送送他。”
没等老头搭腔就把朱佑杭赶了出去,斜着眼睛威胁:“过几天找你算账!”
朱佑杭似笑非笑,“博誉,你对我真好,做晚辈的应该去苏州拜见长辈。没想到,你这么心疼我,舍不得我万里迢迢舟车劳顿。”然后故意叹息,“不过,叔祖那么大年纪了,你怎么能劳动他老人家上京来见我?这不是本末倒置吗?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一听这话,宋临差点倒地不起气绝身亡。扭头就走,一顿,冷着脸又回来,阴森森地说:“我警告你,不准迫害小栓子!”
“我是阴险小人?博誉,你该信任我。我怎么会迫害一个小孩子?”
宋临喉咙深处哼了一声,转身进门。
管家、小厮、车夫外加一辆车,拉拉杂杂十来个人,远远站着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
朱佑杭静静伫立良久,尔后缓缓漫步在绵长盘绕的小胡同里,听蝉声持鸣,赏月季蓬勃绽放。悠悠长叹,自言自语:“不能迫害,嗯,能算计小孩子吗?能算计老头子吗?”
41
自从叔祖和小栓子来了之后,宋临开始神龙见首不见尾。朱佑杭派人去接从没成功过,理由牵强附会:小栓子烤鸭吃多了肚子疼,我得帮他揉揉;叔祖认床,我陪他睡;两船藕粉要搬进来;房子漏雨,我要修修……
如此这般过了三四天,朱佑杭笑了,凝视凉亭外朦朦胧胧的雨夜对管家说:“这次别鬼鬼祟祟的,大张旗鼓地去,当着叔祖的面通知他事态紧急衙门要通宵办公。”
管家吓了一跳,心说:那位小祖宗是好惹的?一路上我这把老骨头还不得被他折腾散了?
管家朝前挪了两步,缩手缩脚愁眉苦脸。
朱佑杭端起茶杯微微一笑,“他要是发火,你就对他说:‘不想皇商注册了?’”
朱佑杭一盏茶都没喝完,宋临来了,进亭就叫嚣:“朱佑杭!……”
“啪”一叠文书扔到桌上,宋临立刻住嘴,后半句卡在喉咙里出不来。捡起来扫了一眼,哈哈大笑,走过去指着印章问:“都盖上章了?我签个名就算注册了?”
朱佑杭微笑点头,“暂时不能签你的名字。”
宋临偎过去,吻着他的下颚呢喃:“你真好。没有你我肯定不能伸展志向。”
朱佑杭搂住他的腰,微不可闻地叹息,“没有你我就没有家。”
宋临摸摸他落寞的脸颊,轻轻印上嘴唇。
朱佑杭垂下眼睑,唇角渐扬渐高。
俩人一起挤在窄小的躺椅里,宋临握着他的头发扫拭他的脸,痒得朱佑杭哑然失笑,“博誉……”
“嗯?”
抚上腰侧,“我多长时间没见到你了?”
宋临横了他一眼,“尽想些下流念头。”
“谁说的?”朱佑杭极不认同地摇头,拉着他站起身,“来看好东西。”
俩人进了一间小屋子,宋临被眼前的景象蒙傻了,僵在门口目瞪口呆。
朱佑杭走过去,拿起小锤轻轻敲击,金属相撞绵绵余音久久回荡。
宋临顿时眼神清明,慌忙关门,几步赶过去,“哪来的编钟?你不想活了?私自铸造编钟是掉脑袋的罪!”拎起挂钩就扔,朱佑杭伸手接住放在地上,眼见他又要扔,急忙阻止,“西汉初年的青铜编钟,在陵寝里躺了一千多年,脆弱不堪。”
宋临眨巴眨巴眼睛,“不是你造的?”
朱佑杭好笑又好气,把他从编钟架上抱下来,“那边还有一排编磬。”
宋临撞撞他,不怀好意地把他打量了三四个来回,“你还会挖坟?真看不出来,人才啊!”
朱佑杭但笑不语,执小锤叩击编磬,如雨落苍石般清脆悦耳,“博誉,你听这是什么乐曲?”双手持锤轻轻敲打。
静听片刻,宋临猛一跌,继而哈哈大笑,“‘十二红’!要不要我唱段《佳期》?”
“求之不得。”
宋临嘻嘻哈哈张嘴就唱:“……一个半推半就,一个又惊又爱……”
得!西汉宫廷神圣的祭祀礼器被俩人彻底糟蹋了,简直就是亵渎!
等唱完了,朱佑杭似乎不经意地说:“博誉,忘了告诉你,我父亲说金石乐器普通人家不敢买,叫我叮嘱你一件一件分开……”
没等他说完,宋临大骇失神,“你父亲?”扯起一片伸到朱佑杭眼皮子底下,“送这东西到底什么意思?”
朱佑杭促狭地眨眼睛,“你猜?”
“我不要!”宋临想跑,慌不择路一脚绊在编钟上,身子一栽,朱佑杭赶忙拉住,摇着头戏谑:“礼尚往来嘛,这就相当于你叔祖送我的小锞子。我都收了你为什么不收?再说,一只钟上万两,哪有商人想跟钱过不去的?”
宋临斜着眼睛蔑视他,“你们一家真是下了血本了!小的受宠若惊!”
朱佑杭居然点头赞同,“博誉,我作为次子向来不受疼爱,从小吃不饱穿不暖,你看看我现在,形骸枯瘦面如槁灰,三十岁还不到就要吃苋菜补血了。以后就靠你从南昌府老家搜刮财产了。”抓起宋临的右手一击掌,“精诚合作,所向披靡。”
“拉倒吧!”宋临大翻白眼,“你尽打马虎眼!”
“收下好不好?尚书府入不敷出,卖了补贴日常开支。”
你没钱?你一个管钱的户部大贪官会没钱?宋临都不想理他,“咔嚓”一口咬在他鼻梁上,朱佑杭拦腰抱起带进了卧室。
第二天,宋临揣着文书回家让叔祖签完字直奔户部衙门,绕了一大圈掩人耳目,悄悄跑到后院,一眼看去空空荡荡,宋临暗想:他今天去刑部?
尚书大人在哪儿?
很显然,宋临猜对了,他正跟三角眼的刑部尚书对面而坐,展开一份参劾折子仔细阅读。
三角眼笑问:“你打算怎么办?”
朱佑杭把折子往桌上一扔,靠在圈椅里敲折扇,似笑非笑地说:“这是在帮我,苍天厚爱终生难报。”
“哦?宋临都被参了,你还觉得是好事?小家伙得罪谁了?”
朱佑杭又展开折子眯着眼睛凝神端详,须臾,笑了起来,“是我得罪了人。”
傍晚,宋临拿着文书来找朱佑杭。
朱佑杭说:“放着吧,我明天带去衙门。”
宋临亲了亲他的额头,赶紧往外跑,“你忙你的,我先告辞……”
朱佑杭一把抓回来,“博誉,给你看样好东西。”
宋临吓了一跳,“南昌府又送什么了?”
朱佑杭把折子展开摊在桌上,笑说:“潇洒飘逸的王字行书,功力精湛。”
宋临探头观瞧,大惊失色,“参我的?”立刻捧起来一个字一个字细读,不知过了多久,眼睛发直呼吸微弱,死死揪着纸张青筋暴露双手发抖,大着舌头难以置信地问:“我受贿行商都被揭穿了?谁要害死我?”像木偶一样扭头又辨认了好一会儿,身形巨震,“罗赞的笔迹!他……他……”
朱佑杭拉宋临坐下,轻轻按揉他的太阳穴,微微一笑,“很吃惊?”
宋临眼睛直愣愣地转到他脸上,“我跟他从小一起长大,他为什么……”
朱佑杭在旁边圈椅上坐下,笑眯眯地问:“你不知道为什么?”
“我……我……”
“我什么?”朱佑杭掏手绢拭去他满头冷汗,笑说:“你一直都清楚他的心思,只是在装傻!”取过折子指着说:“看,给你罗列的罪名是受贿和行商,嗯……你应该感到庆幸?”
“庆幸?”宋临“噌”站起来,“我都快坐牢了还庆幸?”
朱佑杭一摊手,“很显然,他还不知道你宿娼,否则处罚还得加重,这岂不是不幸中的万幸?”
宋临鼻子差点被气歪,狠狠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你这刑部左侍郎是吃干饭的?最大的罪名是受贿!受贿你懂不懂?”朱佑杭顺势抓住他的手,“好了好了,折子在我手上你就不会有事了。”
宋临长出一口气。
“不过……”
这俩字一出,宋临的小心肝又悬到了嗓子眼儿。
朱佑杭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宋临眼疾手快,一把夺走,“不过什么?你能不能别吓我?”
“你不想知道罗赞为什么参你?他的品级没你高,也不是都察院的官员,他这么做冒着很大的风险,一旦事情败露,罪名更重,以下犯上越权诬陷。”
宋临举目望着房梁冥想良久,叹了口气,皱眉问:“为什么?”
“因为他要把你从我身边救出去!”
“嗯?”
朱佑杭示意他坐下,宋临头一回这么乖。朱佑杭接着说:“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