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帛锦不说话,他就老实不客气落座,一双眼盯着帛锦侧脸,食指“咄咄”叩着桌面。
“侯爷!”
就在这时有人发声,在门外说话:“下官段子明有事求见。”
阮宝玉于是恶狠狠前去开门。
“侯爷。”那段子明进门后立刻靠前,一张狐狸脸埋在裘皮围脖里媚笑:“我查出为什么有人要杀牛大盖家那只狗了。”
“阮大人,你输了。”片刻之后他又回身,朝宝公子扬起他的尖下巴:“少卿这个位子马上就是我的了。侯爷很快就会发现,我远远比你聪明比你好看,牙比你白腿比长眼睛比你水,就连胳肢窝的毛都比你齐整!”
面对恶毒挑衅,阮宝玉反倒从容,偷偷黏靠近帛锦身侧,不哼声地仰头看横梁,乖乖顺顺拧着自己的手指。帛锦倒是把握住他几分脾性,斜斜扫了眼,淡然问道:“阮少卿你呢?”
“我现在为难是,如果我两个案子一起破了,侯爷能否有额外嘉奖?”
帛锦没搭话,段子明已不怒反笑,无偿地送他个“吹,你就吹吧”的眼神:“如此下官敬请阮大人先说。”
“侯爷……”阮宝玉却巴巴看某人。
“你先说吧。”
“为什么有人非要杀那条狗呢?”阮宝玉于是拖长音调。
不等段子明回话他立刻又自问自答:“是因为狗是要找主人的,即使主人已经死了,它也会追着不放。”
“哼。”段子明闻言立刻冷哼。
“是你先说还是我先说?”
“您继续。”段子明翻起一个白眼:“继续,我看您还能不能吹出一朵大花来。”
阮宝玉于是继续:“牛大盖他爹已经死了,尸首却是不见,这只狗去寻他主人的尸首,又妨碍了谁,弄得别人非要灭它的口不成?除非……”
“除非这尸首有问题,牛大盖他爹是被人害死的。”帛锦也不禁接了一句。
“也许。”阮宝玉点头:“但是人已经被杀,凶手本可以逃去无踪,又何必非要冒险将尸首弄走呢?”
“那就是这尸首有用处。”帛锦慢慢抬头:“可是……一具尸首能有什么用处?”
“侯爷,湘西这里盛行赶尸,一具尸首如果肚囊空了,就……”
“就可以藏不少银子!”这一句帛锦和阮宝玉是异口同声。
“没错,侯爷果然一点即透。”阮宝玉立时又笑得宝光璀璨:“所以说,脏银失踪和这黄狗被追杀,根本就是同一宗案子!”
“最先给我启发的,是那天牛大盖说的话。”阮宝玉低声开始回述,看向段子明:“你记得吗?那天他说,他爹是长短脚大小眼酒糟鼻。”
“是。”
“我前夜也去过矿洞,路上遇见过一个赶尸的,赶了五具尸首,我记得很清楚,其中一个就是长短脚大小眼酒糟鼻。”
一个职业赶尸的,没有人雇他差他出银子,却无缘无故来赶牛老爹的尸首作甚。
阮宝玉的疑问就是从这里开始。
所以他火急火燎去了现场。
万幸,永昌气候潮湿冬雨不歇,那些赶尸留下的足印还在。
别人的足印他不好判断,可那死美人他是围着看了三圈的,腰细如柳不堪一握,要是上秤肯定比他宝公子要轻得多。
也因为这个,他就在原地,也学人被赶尸,僵挺着往前走了两步。
不出意外,那美人的脚印比他的还重,重得多。
这就说明美人身上有东西,很重很重的东西。
“这很重的东西,就是失踪的脏银。”回忆到这里阮宝玉结语:“失踪的一万两银子,就是这么被藏在尸首肚里,一批批赶了出去。”
段子明顺手抚自己的眉:“少卿,老狗找到的也可能是个地方。”
帛锦眯眼前倾:“若是牛老头带狗无意中闯到了歹人的禁地,狗若不死也很可能再领他人前去,所以继续杀狗。那个地方,莫非是藏银之地?”
“如果是藏银之地,他也可说自己连破两案呢。”宝公子断然否决,人又挨近帛锦一寸,“侯爷,是人。”的
“阮少卿,侯爷当然是人。”段子明狡诈地挑出宝公子口误,“而老狗找到的是个地方。”
“人。”宝公子涨红脸,窜蹦三丈高。
“地方。”
“是人。”
“狡辩无用,那地方——下官已经去勘察过了。”
“那是什么地方,找到的又是什么?”宝公子拧起眉忙追问。
“不告诉你。”
阮少卿昂首叉腰,两人正僵持,一旁却传来关门落锁的声音。宝公子率先反应,厅堂里少了帛锦。
“侯爷。”他苦着脸跑向门前。
“你们二人慢慢吵,等确凿有了结果,再禀明不迟。”站于门外帛锦勾起笑唇吩咐完后,步移游廊尽头,人靠红柱坐下,望着冷月无语。
“侯爷笑得真好看!”宝公子扒着门缝回味,花痴得猛咽口水。
“滚!这笑容叫空洞冷绝。”段知府狠踢宝公子。阮少卿毫不含糊,利索转身楸扯段子明的耳朵。
“你……你回来洗过手没?随行的差衙早告诉我,你今天去看人赶尸了。别拿脏手碰我!”
“我让你闻闻尸臭!”宝公子阴森森地笑。
“你有常识吗?赶尸前都需焚香,哪里有什么尸臭?”
“你说什么,赶尸前要焚香?”宝公子放开段子明,竖起双眉。
“你不懂了吧,赶尸的都要焚香,而且要带着香料防止尸气沾身。你还想知道什么,跪地请我赐教。”段子明揉揉发红的耳朵。
“赶尸的要焚香?”阮宝玉眼转寒光,忽然有了正形:“段知府,本官现在告诉你,我已在赶尸群里发现牛老爹的尸体,凶手很可能就是那个赶尸人。而劫银的匪徒头子,极可能也是他!”
强盗头子天生脚臭而且从不洗脚,赶尸前再怎么香薰也是无法消除;银两不是装在棺材里,而是装在尸身里,批量转移出去,所以雨后路道上足印才深重。
至于劫银当日银子是怎么被藏起,后来又是怎么一一被填进尸首肚囊,阮宝玉说他要到矿洞才能解释。
段知府听完分析后愣了会,也正经回复道:“那狗发现的地方,藏的不是官银,而是炸药。”
事情基本清楚了。牛老头遛狗瞎逛发现了炸药,被人半路上杀人灭口。又因他体型肥大,是贼人装银的好器具,所以才转眼不见了尸身。而贼人担心狗鼻灵验再带人发现玄机,所以才要杀狗斩草除根。
“可是,既然贼人已得了银两,为什么还要放炸药呢?”两人坐在地方一番推理后,宝公子指尖画地,继续挑出疑点,“难道要炸了银矿?”
“放心!我已经命人转移了炸药。”
“矿场大洞连小洞,小洞接大洞,你肯定炸药就此一处?”
段子明哑然失笑:“要尽快将赶尸人收监;还要去次矿场清查下。”
宝公子点头,奔向窗口大吼道,“侯爷快开门,段子明他踢我屁股!”
“段大人,你确定是这条路吗?”夜里又是一个趔趄,宝公子险些栽成大头葱。
“你当我如此动人明亮的眼睛是瞎?”段子明果毅反问。
“你可能夜盲。”宝公子翻眼看弯弯月牙,脚深脚浅跟着。
段知府狠别了宝公子一眼,露出讨好的狐媚笑容,“阮宝玉,侯爷为何要你我先行探查银矿,何事缠身必须迟些到?”
“我和他的秘密多呢,你这个路人怎可体会?”
“放心!”段子明不露声色地瞥了身后几个随从一眼,磨齿低语威胁,“只要你一落单,我会再送你记窝心脚的。”
“来吧,千万要踹得我呕血三里,侯爷会更疼我!”劲敌当前,宝公子威风凛凛。
冷月里,段子明继续边送笑边磨牙。
两位相轻文人一路挤兑到了原先安置炸弹矿洞前,段知府微皱眉纳闷,此处明明已派兵把守,却连只鬼影都没瞧见,莫非自己手下懒性又发作了。
迈入洞内没走出七步。段子明倏地脸色大变,食指指路:“阮……阮宝玉……前面……”
后他一步的宝公子也不含糊,撇嘴笑讽道:“食指也没我家侯爷来得修长,伸出来就两个字——丢人!”
“是……尸变了!”
启明星落。
“侯爷。”县官领着卫队头目疾步赶到帛锦跟前躬身。
“被当人质的段知府和阮少卿,就是被囚禁在这间木屋?”帛锦眯细了眼,指着银矿地图的某点问。县官与兵头连连点头。
“还在和那贼人交涉吗?”
“是,按侯爷的意思已经在尽量拖延时间了!而且下官已经照侯爷吩咐,寻来熟悉矿洞矿民,据他们说此屋下面便有矿洞隧道。可是……与地面距离甚远,短短几个时辰内是决计挖不上去的。”
帛锦表情依旧森冷:“我记得段知府缴到一批炸药。”
“是。”
帛锦冷笑一声:“那就将他们炸下来。”
“这,这是……”
“没明白吗?派人进入隧道,估摸着在这屋下的四角埋上少许炸药,炸塌小屋入洞。”
“侯爷……”
“横竖是死,不如一试。有什么意外我担着就是,更况且我坚信一句话。”
众人好奇,却迟迟不敢问是哪句话。帛锦倒大方,“祸害遗千年,我就不信炸得死他们。”
第十四章
不久有人禀明,一切准备妥当。
帛锦点头,紫眸微微眯起,目光犀利,如寒雪冰刀。
稍远处屋里两位大人倒挺安分,乖乖地背靠背坐在地上,被五花大绑结实地捆着。
宝公子再次认定这地方与自己犯冲,环视四周围困他们的尸体,除了个大胸脯的美女外没个好看的。
而跟前那位满脸麻子的赶尸人更不用说了,上好布料的衣裳穿在他身上,也遮挡不住满身土气。如今这厮还大大咧咧地坐在长凳上,用手一会抠搓自己的脚丫,一会凑进自己鼻子闻闻那脚臭味儿。宝公子当场脸变得惨绿,别过头干恶心。
“你不会怀上了吧?”段知府眉眼弯弯,冷嘲着。还好他们被捆着,他可不想见这个没出息的,抱着自己发抖。
宝公子继续青绿着脸,用肘捅捅段子明,低声建议:“他一直在这里赶尸,和你肯定有几分交情,不如你去勾引他,引开他的注意,我若出逃成功,绝对会替你报仇的。”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段子明表面依旧笑得很奸,悄声回道,声音却听起来似在磨牙。
“因为我官位比你高上那么一点点。”
段子明横了他眼,眼神跟冰刀似的,活脱像要刮了宝公子,“阮大人,卑职清楚地记得——你我是捆在一起的。”
一语点醒梦中人,宝公子在觉悟中深深叹息:“我忘记了。如此一来,只能走这条路了。”
“什么?”
“和难看的人谈判!”宝公子说完,突地咋呼起来,“赶尸的,你就是那个劫银的头目吧?你把银子藏在哪里,藏得稳妥不?还余下多少没运?搬运人手够不?要不……我帮你搬,段大人愿意留下做人质!”
段子明颈上青筋暴跳,被缚的手却只能在宝公子后腰这狠狠拧上一把。
“他和我是本家,都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