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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起来又是一身冷汗。
空中善鸽飞过,爪上鸽铃清脆。
宝公子开始擦洗鸽笼,李延负责在边角洒水,边洒边想。
从捉奸想到太监,从太监想到了——
然后他招子一亮,挑起一瓢水泼在宝公子脚前,不确定地低问:“你是不是早计划好的,想拖我下水?”
宝公子也不看鞋,只对着地上水滩照影,取下留在自己头发上鸽子毛:“你想说什么?”
“你别打一锤,哼一声;给一棒,跳一步哦。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前几日翻的案卷,就是那少年脑仁案。而你查的不是别的,就是以前秘密收集宫里太监的资料!”
取少年脑仁是个秘方,传说可以重长男根。所以他们得了消息后,立的第一目标便是调查京城的太监。
当时,李延是负责打听花钱买入各种八卦,而阮宝玉则备案粗做分析,最后太监没出问题,反是揪出了沈落。案子已结,那些八卦跟着卷宗一道被封存了起来。
“你故意装听不清楚,就是想撞那一幕?所以,你非要踩我翻墙头!所以,你故意跑去看!所以你故意叫得杀猪样!”
宝公子极其认真地看李延胡乱挥动的水瓢,也不反驳,绝对默认的表情。
李延最终气馁:“你怎么寻到那里的?你一直找不到北。”
“我袖子藏着司南呢,自然找得到北。”
“你宝公子真能人,送死还拉我垫背,真够朋友!”李延大智者脖子一梗,扔了瓢,摔了水桶!
宝公子拧手指,态度诚恳,语气讪讪道:“你在,才死不了嘛。”
“……”
“是!我是查了宗卷里太监那部分,里头有很多公公说过这八卦,只是各说各知道的部分,不仔细推敲,是看不出什么端倪的。”
“你和罗家有仇吗,要害昭仪?”
宝公子摇头,神情凝重:“你别多问了,我有我的道理。”
李延听后,怒发冲冠:“行行行,不毒不奸不丈夫。以后大丈夫的活自己抗,别找我!我……我和你割袍断义!”说罢,他就开始扯自己的袖子。
宝公子眨眨眼,吸鼻唏嘘道:“如果不拖你下水,我早没命了!那……那阮侬怎么办?年纪小小,没人照看……”
李延动作迟缓了下来。
“再说你那动作叫断袖,不叫割袍。”
“阮宝玉!”
“哎,不知道这鸽子会飞到侯府去吗?会的话,我系上情书给侯爷送去!”宝公子对着天空开始花痴笑。
李延又要发作,却听得放鸽台那端有人唤问:“阮少卿在吗?”
两人回头,是萧彻。
“我只是路过,突然想起阮少卿的伤势,所以过来瞧瞧。”
当日萧彻扶身一恩,宝公子当然要感谢。于是他掸落肩头一粒鸽屎,向萧彻走去。
李延也想跟着过去客气几句,就又提起水桶拎水去了。
“萧兄当日多谢了!”
“阮少卿,刚才你与李延说的话,我听了个大概。我忍不住想问你一句。”
“哦?”宝公子歪头。
“虽然我与少卿接触不多,但是听说少卿做事一向胸有成竹,有章有法。怎么当日如此冲动幼稚?”萧彻笑容没减,双眸含光,“你完全可以嫁祸他人。”
宝公子沉默了会,突地望着蓝天,宝光璀璨地一笑:“萧兄,你一定听过比干挖心的故事,人无心则死!如果我说,我的心有夜也被人生生地挖了,你信吗?”
萧彻不言,想拍拍宝公子的肩,手伸一半却又缩了回去。
宝公子依旧噙笑看天,“一个无心之人,哪里会控制自己的心绪,去想太多事?”
李延提水回来,却只见宝公子,萧彻已经离开。
“你又偷懒不干活,在摆弄什么呢?”
宝公子欢笑地抬头,抖眉毛将东西收好:“是狎具。”
李延鼻子一歪地耻笑:“你吹吧!我再信你,是你生的!”
宝公子耸肩,自己说了真话,不信算数。
其实自那日起,宫里狎具都成了宫里最大的忌讳,内侍太监们惶惶不安,手头这些玩意儿藏也不好扔也不是,只好私下偷偷找人带出宫,一找找到了萧彻。
萧彻与宝公子聊天,无意中当笑话说起这事。
宝公子当下就拧着袖口,奸笑着挨近萧彻:“有好的吗?给我一根!”
隔了好一会子,李延见宝公子没登鼻子上腔,又追问:“真是狎具?你要那玩意做什么!”
“李延,你说这鸽子能将情书送到侯府吗?”阮宝玉只寻思鸽子送情书的事。
“不用送了,侯爷近日不在侯府。”
“为什么?”
“刚我遇到侯爷了,他说要陪太后去瑶光寺住段日子。”
“他和你说,为何没和我说啊!”宝公子一蹦三尺高。
“我哪里知道?不过也怪,我遇到他时,正是他从羽雅殿出来的道,怎么他没见你?”
宝公子卷袖子,人向外冲:“一定没有走远,我去追!”
“小锦。”
“皇祖母。”帛锦回神,嘴角露笑。
“在想什么那么入神?我都唤你三次了。”太后慈爱地看看他,“皇上说你近月,更加不洁身自好,纵欲滥情。以往看重你的老臣也开始对你颇有微词,所以我想反正你大理寺卿的头衔也只是虚挂,不如陪我去寺庙,安神宁性几天。”
“孙儿悉听皇祖母安排。”帛锦垂目,心里却暗自冷笑,他叔叔不是就要这个结果吗?
“还有件事,我要问你,你对那挨罚的阮宝玉,可动了龙阳之心?”
帛锦微微蹙眉,须臾后摇头道:“孙儿没有想过。”
佛珠转动,太后微笑睨他:“如果真是这个答案,为何还要想了好一会儿后才答。”
“确实没想过。”
太后停下数珠,拍拍帛锦的手背:“这样最好不过。”
帛锦颔首笑笑,眸光清澈,耳边却响起自己在羽雅殿外听到的话:
——如果我说,我的心有夜也被人生生地挖了,你信吗?
——一个无心之人,哪里会控制自己的心绪,去想太多事?
四月头两日,雷雨交错。
帛泠在紫英殿批阅奏章,却听得殿前廊下传来交耳的窃窃声。
“发生了什么事?”帛泠问道。
得了消息的太监忙落膝跪禀,颤声道:“禀陛下,刚刚宫外传来消息说,说管……管大人与曹将军在汤山……被雷劈死了。”
皇帝手一软,朱笔落下,人呆坐着久久不能站起。
隔了好半晌,他才喃喃问道:“你说的是管铭?”
“是,正是都水司管铭大人。”
“你们都出去,朕想一个人呆会。”又是好一会,帛泠才无力挥手。
死了一文一武,都算是他的左膀右臂。
管铭更令他心痛,打小就是他的伴读,六岁时便在一起。
帛泠继位,管铭可以说功不可没。八面玲珑的人物,本来就体弱多病,这些年又劳累过度,身体几乎拖垮。因此帛泠特许,他不用时时早朝。
管铭也不贪权,主动要求谪为都水司。
——臣不上朝,自然有人异议。不如,在都水司,也能为陛下分涝旱之忧。
帛泠欲哭无泪,偌大的殿堂,独自枯坐一宿。
翌日早朝,帛泠首先说的就是这事情,决议厚葬。
然而,旨意未下,礼部崔尚书率先出列:“臣以为不可。”
帛泠手扶龙椅,冷冷问道:“为何不可?”
“管、曹二位大人为朝廷鞠躬尽瘁,按理应该大葬;可朝中早有律条,被雷劈而亡者,应不得追封厚葬。更何况……”
“何况什么?”帛泠前向倾身,脸色相当难看。
“陛下息怒。臣得到确切消息,说管大人与曹将军虽被雷劈,尸身却有异;市井已传谣言,说管大人乃狐妖变化,故遭天谴。”
帛泠拍案,“既然是市井谣言,有什么好听的!”不过一夜,起得了多大的风?
“陛下,谣言虽止于智者;但如不给百姓个明确的说法,马上追封厚待,恐有损朝廷清誉。”
君臣双方各不相让,最后闹得不欢而散。
回到寝宫,帛泠如坐针毡,伺候在旁的太监忧心忡忡劝解。
“陛下,派人复查案,还管大人与曹将军一个清白,也不是难事。”
“今日刑部尚书也和礼部一样说辞,朕派他复查,怎么可能查出端倪?”
“刑部不查,还有大理寺啊。羽雅殿前,不是现成两位大理寺少卿吗?”太监机敏地奉上茶盅,帛泠接过。
“你去传朕口谕:命李延、阮宝玉速查此案。如他们能还管铭清白,朕准他们官复原职。”
领旨后的阮宝玉,蓦然抬头,目光灼灼:“有劳公公向皇上请旨,令侯爷同我们一道断案。如果圣上不肯,就说阮宝玉不见侯爷,只有扫鸽粪的本事,根本断不了案。”
汤山的温泉古来闻名,有老板懂得经营的,就干脆圈了温泉眼盖起庭院,里面养着莺莺燕燕,也不挂牌,庭院深深专供贵人享乐。
阮宝玉又撂下李延,提着圣旨连夜寻到帛锦。如今就跟着他,低头走在这样一个庭院里,身周雕梁画栋,可他却一心一意只盯着帛锦的背影。
很快目的地已经到达,那位走路咯吱作响,能把石子路戳出个洞来的瘦老板抬手,指着前面一只泉眼,道:“就是这里,两位大人就是在这里出事的。”
泉水冒着热气,颜色略略发白,并没有什么异常。
阮宝玉蹲身,伸手抄了把热水,问:“这池子出事后有没有人泡过?”
“没有……哪还有人敢来泡。”那老板立刻拉长脸:“现在这个园子全部闲置,我就只好在池里养了些鱼,供别的园子里泉眼使用。”
“哦。”阮宝玉应了一声,伸出手去又撩了下泉水,“你去吧,我和侯爷在这里查案,需要定心,任何人都不许打扰。”
老板诺了声退去。
池边于是只剩下两人。
帛锦低头说了句:“你就快查吧,查不出可就只好回去接着扫鸽粪。”
“好!”阮宝玉大声,立起身来就蹬掉了脚上靴子:“侯爷,我们现在开始查案吧。”
说完就开始脱衣服,脱到只剩一条底裤,“噗通”一声就跳进了池子。
帛锦忍不住有些发笑:“你就不怕也被雷劈死?”
“办案的功夫还能揩油洗个澡,多美。”阮宝玉舒口气,找个角落靠着:“侯爷你是不知道,我家那个澡盆漏水,我每次洗都像打仗,不然水漏光就只好干搓。”
这一次帛锦没笑,立在原处,身影孤清。
阮宝玉于是又干笑一声:“侯爷你也下来吧,温泉水能够止痛疗伤。我看侯爷走路姿势,觉得侯爷脊背有很大问题。”
很意外的,这一次帛锦没有拒绝,也将外衫除尽,一步步踏进池来。
已经过了将近十日,他脊背上的伤痕还是触目,乌紫肿胀,连成一片。
阮宝玉死咬下唇,忍住没有发声。
等了一会帛锦闭上双眼,他开始慢慢涉水过去,伸出一只手,抚上了帛锦后背伤痕。
池面这时荡起一层雾气,阮宝玉闪了个神,眨眼间脖上已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