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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对了。
吃痛,他的手一松。
而我立刻从他身边直窜出去。扑到阿森面前时,我看到他嘴巴动了动,说了些什么,我没听见,也不想去听。我一把推开了他,几乎把他撞倒在地,然后发疯似的奔下楼,仿佛后头追着一群猛兽。
可能从小到现在,我都没有跑得那么快过。
快到一楼时,被突出的扶手撞了一下,我整个人朝楼梯下滚去。幸好不是直跌下去,因为在下坠时我的手朝扶手上牵了一下,牵掉一层皮,却也因此,让身体像皮球一样滚落到地面,痛归痛,尚不至于头撞地。
落地的瞬间其实我什么感觉都没的,被磨破皮的手如此,一路滚到底的身体也如此。耳朵里只听见楼上飞速而下的脚步声,我一骨碌爬起来,头也不回地朝小区外奔去。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逃什么。他们两人间互相交汇的冰冷目光,并非是对着我,可我却疯狂地想逃。到底是为什么,我不知道。
一直到头顶的阳光开始让我觉得晃眼,一直到面前大道上大量出现的车流让我觉得混乱,我身上的疼痛,这才一并开始发作。
我跑不动了。
坐在马路边上,我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浑身上下痛得仿佛要炸裂开来,手心里的血随着钻心的疼滋滋往外冒,我抱着自己的膝盖,突然哭了。
已经很久,没有哭得那么痛快过,只觉得那些泉涌的泪,坏了的水笼头般怎么样关都关不住。
不知道到底为什么会这样伤心,就跟刚才突然无缘无故朝外逃一样,那原因,根本不知道。
随手抹抹泪,烈日当空,车来人往,时不时的有人朝我这边东张西望指指点点。手接触到脸的时候,一阵胀痛。抬起手心,才发现刚才鲜血淋漓的表面,此时已经红肿一片了。膝盖和手臂倒是不疼,可是一块连着一块的淤青,看着有些糁人。
我吸了吸鼻子,用红肿的手摸摸淤青的腿,眼眶一热,泪,竟然又涌出来了。
肚子有点饿,可是钱包在家里,我一口气跑出那么远,不叫车,我真不知道这种样子该怎么回家。原来冲动和吗啡是一样的,一旦消失了,那支持和麻痹着人神经的力量,也就消失干净了。
我低头枕住膝盖,肚子里叽里咕噜。
该死的……
“看风景呐?”一道身影,在我眼前遮挡住一片阳光,晃了晃,紧挨着我身边轻轻坐了下来。
我吓了一跳,而随即辨别出了声音的主人,把头埋得更低,我不打算理他。
“下次想跳楼跟我说一声,给你找个替身。”
“我哪有跳楼!”刚开口,我就后悔了。不得不承认,有时候我是挺笨的。
阿森笑得挺开心,因为我总算抬头看他了。然后他笑得幸灾乐祸,我想一定是因为我两只红得像兔子一样的眼睛。
我想伸手给他一巴掌,可在看到手心亮晃晃的肿块时,急忙缩了起来。
“笨蛋。”他眼明手快地抓住我的手,轻轻骂了一声:“你干吗呢,逃得跟赶投胎似的。”
“你乌鸦嘴啊!就没听你说过一句好话!”我恨恨地抽回手,力气大了点,疼得我一咧嘴。
阿森没言语,只是从口袋里掏出包烟,抽出一支,低头点燃。
闻到烟味,我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瞥他。不喜欢闻烟味,但我喜欢看他抽烟的姿势,优雅,很好看,即使是坐在大马路边。
“他从哪儿来的。”许久,从口中缓缓喷出一缕薄烟,阿森望着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漫不经心地问。
我知道他指的是我家那个漂亮得像天使一样的怪物。可他到底是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又怎么会好巧不巧地出现在我家,那恐怕只有天知道了:“不知道,上午一回到家,就看到他了。”
“听上去你好像不认识他。”
“从没见过。”
他把烟掐灭,随手弹入边上的垃圾桶:“那为什么让他进门。”
“阿森,你在审问我?!”我用力站起身,可膝盖上好象缠了两块厚重的湿布,硬是让我重新跌坐回了地上。
“那叫关心你。”
“你少来!”
“好吧我在审问你。”
“你去死吧!!”
“死之前让我先送你回家好不好。”他微笑着朝我伸出手,一副英雄救美的臭屁样子,我很窝火。
阿森的个子很高,比我足足高出一个头。他的肩膀很宽,趴在上头,随着步子一摇一晃很舒服,让我想起故去的父亲……嘴里忽然落进几缕发,我这才留意到,他那总是很神气地束着的发,可能在追我出来时散落了。长长的,软软披散在脑后,不时被风吹起,拂在我脸上,带着种绒毛般的温柔和一丝浅浅的洗发水清香。
“阿森,”
“干吗。”
“那个人不是我放进屋的,进去时他已经在我屋里,我都不晓得他是怎么进来的。”
“哦。”
“哦什么哦,就知道你不会信。”其实,如果换个人同我这么说,我也不会信。何况是他。
“信,为什么不信,辛辛苦苦把牛吹得满天飞,总得有个人给捧捧场是不。”
我无语。
反正,从小到大,类似的话听得多了,他信或者不信,无所谓。
“喂,可别睡着了,本来就沉,一睡着你会比猪还沉。”
“死黄毛!再乱说话我把你头上的毛都拔光!!”
“怕了你了大姐,别乱动,我这可是在穿马路。”
很快,我们已经回到居住的那栋楼。
一路无语,偶然碰上一两个认识的邻居,冲着我们点点头,有些暧昧地一笑而过。
“优,”背着我朝六楼爬的阿森,在一个转弯过后,忽然开口:“为什么会突然逃出去,像疯了一样,我都来不及拽住你。”
我愣了愣。为什么,这个问题我自己都想知道。可是,有一个问题现在却更让我想知道:“那你先告诉我,你说他危险,为什么。”
沉默。
他背着我,又上了一层楼,然后我听见他轻轻笑了笑:“当然,看到个陌生人在你家,而且还披着条窗帘,怎么着都感觉不像是个安全的人。”
“那他为什么说你危险。”
我感觉身体下他的步子顿了顿。只是片刻的滞缓,不用心,几乎感觉不出来。
“呵呵,我哪儿知道,这你得去问他。”
“你认为他现在还会在我屋里?”
“优,你当我是先知?”
说话间,他已带着我站在我家的门外。轻轻放我下地,他看看我:“要进去?”
“这是我的家,不进去还能去哪儿。”我一瘸一拐蹭到门前掏钥匙。
“如果他还在里头……”
“那就撵他走。”
“我陪你进去。”
“不要。”很干脆地拒绝了他,我用身体阻挡在他和门之间。那个出现在我房里的男子凭直觉,有着某种不为人所知的能力,如果他存心要害我,阿森跟我一起进去的话,两个一道死在屋里烂到发臭还不一定会有人知道:“你在门口等,我两分钟里不出来,你就报警。”
“我们像不像在拍电影。”有点失望,我还以为他会很英勇地来一句:‘你在这里等着,我进去。’可惜没有,这个没心没肺的,就知道不能指望他。
“有点那意思,感觉还不错。”门开,没有回头,我走了进去。
我的家成了一滩沼泽,这是我走进去的霎那所没有想到的。
除了脚下半米开外还维持着那么一点干燥,其余部位无不是波光粼粼,只差没有鱼在里头蹦达了。幸好没有淹到插座,而且家里电器比较少,没有拖在地上的电线。
我趟着水朝水势比较严重的房间里走去。这房子建造结构有些问题,房间的地势比客厅矮,所以自然而然的,成了‘洪水’的汇合地。在房门口观察了一阵,确定没有什么潜在的危险后,我迈开步子朝里走进。
不出所料,那个不知道该称作是神还是魔的男子并没有离开我的家。而满地的积水,想必就是他的杰作了,因为我看到他满头的长发湿漉漉的,纠缠在他裹着窗帘布的身体上。
他抱膝坐在窗台,眺望着窗外。正午的阳光洋洋洒在他微微泛着金属色光泽的肌肤上,他的身体很干净,已经找不到一丁点血渍。
从我的角度看上去,他真的很暇意,暖暖的太阳,柔柔的风……暇意到连我进来,他都似乎充耳未闻。
我用力在积水上踩了一脚。
“啪!”水溅在我裸在七分裤外的小腿上,冰凉的。而他眉峰轻挑,随即朝我转过头来。
“优,回来了?这么快。”头枕着窗棂,他冲我微笑,懒懒的,不妩自媚。我忽然觉得相比之下,他倒更像是这里的主人……
蠕了蠕嘴,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冷冷看着他,然后将手指向门外。
他眯了眯眼,然后对我摇摇头。
“出去。”我开始隐忍不住。
“我不会走,也不能走。”目光从我身上移开,他从窗台外的盆栽中折下一支太阳花,拈在指间轻轻转动。
“那只能请警察送你走了。”我走向梳妆台,那上头摆放着电话机。
“警察?”他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随即轻轻嗤笑了一声:“就是神,也不行。”
话音未落,我的手已抓向电话机。
谁知道指尖还没有碰到它光滑的表面,这台暗蓝色的电话,忽然如同长了脚般,朝后一挪。
我狠狠吃了一惊!
有没有搞错,电话自个儿移动?!我飞快朝那人坐的方向瞥了一眼,他转头对着窗外,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东西。目光再次移向那部电话机,仔细看了看。它很安静地摆放在那里,看不出一丝一毫曾经移动过的痕迹。
我抿了抿唇,把手重新伸了过去。
不到一公分的距离,那电话居然又后退了!这次我看得真切分明。好象我的手同那部电话安装了同极的磁石,只要靠近,它就会朝后倒退。
怎么回事?!不死心,我又一次朝它抓去。
这次它不但倒退,还灵巧地转了个弯,因为差几厘米远的地方,就是梳妆台的边缘了。
我懵了,呆呆看着它,而它表面那排半月状的提示灯,似乎一张大大咧开的嘴巴,正对着我发出讥讽的笑。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也来了。”风送来那人淡淡的声音,以及一丝似有若无的烟味。
很熟悉的烟味。
我迅速拉回了神智,急回头,一眼看到了本该在门外等我的阿森,嘴里叼着支烟,斜斜倚门而立。他漆黑的眸在烟雾中微眯着,对着那靠窗静坐的男子方向。
“阿森……”本能的,我朝他走去,却见他一抬手,一串闪着银光的东西,不偏不倚朝我飞来。
伸手接住,摊开掌心,一串钥匙静静躺在我的手心。我抬起头,有些疑惑地向他看了看。
“去我家坐会儿,现在。”他直起身走到我身边,搭住我的肩膀,只是一个转身间,已把我带出了房门外。
我几乎是身不由己。
有些愣愣地看着他,他已经回过头,朝坐在窗台上的男子那里走去。那男子气定神闲地看着他,侧着头,嘴里叼着样东西,阳光下,闪烁出金色的光泽。
“快去。”阿森忽然又转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目光暖暖的,似乎隐着某种没有说出口的东西,他对我笑了笑:“我和他得单独聊会儿。”
我朝后退了一步。在准备离开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