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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下绝不敢撒谎!”郑同和冷汗直流:“昨夜我赶去时,却见他正与守夜弟兄对峙,用剑对了自己心口,冷冷道:‘谁再阻拦,明日萧红屿
知道,便是你们一起逼死了我!’属下害怕,只得下令放他离开。”
“那我身上这毒物呢?!”萧红屿吼道,忽然语气转了阴冷:“一定是有人先下毒害了我,再借此逼迫他离开!……”自被郑同和冲入解开昏
睡穴后,那臂上无名毒刺便肆虐至今,一刻不停,已将他疼倒数次。
“夏云初临去时曾说:教主身上毒刺是他扎的,叫你两日内不可自拔,可两日后一除,就无大碍了。他还说……”心中犹豫,抬眼偷看萧红屿
,却是一顿。
“说什么?……”萧红屿急气难当,却是怎么也不肯相信夏云初会如此害自己。
“他说你当初在此地让他不眠不休、疼足两日,他也一样还你。——若是撑不住,服那参胆丸提神就是。”
萧红屿终于彻底怔住,看来……这刺真是他下的了。
“另外他还说……”
“还说?!”萧红屿大吼一声,急怒攻心,几欲气昏。
“是。他说……”郑同和低低道,想到那人临去时冷淡倔强,心中也是叹息:“他知道乌衣教人多势众,要铺天盖地寻他易如反掌。若真派人
强寻,再见之时,便是夏云初绝命之日。……”
颓然慢慢坐下,萧红屿再不能言。模糊想着当日雪山上夏云初一番惊世言行此刻怕已早传遍江湖,世人口舌如刀,他该如何自处?加之孑然一
身伤病处处,世间又哪有容他立身安命之地?……
心中绞痛上来,却又恍惚明白:若是从此愿在乌衣教羽翼庇护下苟存,怕也不是自己识得的那个夏云初了。
……怔怔看着枕畔那绢册,“素雪心经”四个娟秀楷书豁然在目。
窗外忽然微风过境,卷落桌上一张宣纸悠悠落在他脚下,字迹端秀中隐带无力,虽是左手所书,却仍辨得出旧时遒劲。
只是细看时,却有几处晕染模糊,似有水迹曾滴上。
………
望断来时路,笛箫歌一阕。
君心似骄阳,我心皓如月。
早晚两绝隔,焉得共圆缺?
来生不相忘,还赴旧时约。
……来生?来生我已许给绿川,叫我如何寻你?!……萧红屿模糊地想着,心中身上俱是巨痛,再气不过撑不住熬不下,终于一口血再含不住
,喷在那墨痕淋漓的洁白宣纸上。
18 、
…………
花开花落,草荣草枯,不为人留。
时光如白驹过隙,冉冉不息,数载已过。
亳州城内,春季依然一派不变的繁忙景象。临街药铺林立,迎来送往着各地商户,酒肆茶馆生意也正到了一年中最兴隆的时节。
一群身配兵刃的汉子相拥着行入了街中一家酒楼,似是武林中人。在楼上一处落了座,不一会酒菜上来,已是声音渐喧,遥遥地,语声传遍了
四周。
“今年药都大会,乌衣教似乎没有怎样大出风头。”一人道。
“那是自然——三年前换了个人做教主,武功能力都不济,自是不能象以前般嚣张了。”另一人接口,一说话便有多人仔细竖耳听着。
他们身后临窗颇远处,一个男子身形峭拔,正独自坐在窗边一边默默饮酒,一边悠悠夹了早已冰凉的鲜红虾球放入口中,却是味如嚼腊。面前
是数盘精美菜肴,对面空无一人,却摆了一副碗筷,只是白饭青菜。
细看过去,只见那人面色暗淡晦涩,一双眸子光华内敛,只听了身后那桌谈论时忽然精光一闪。
说到那乌衣教,众人似乎都来了兴致,纷纷道:“周兄素来消息灵通,不知可有什么有趣的事说来听听?”
其中一人更是道:“听闻三年前乌衣教与四川白雪派血拼,倒是乌衣教死伤无数,白雪派却只死了一个秦姓弟子……这倒真奇了。”
先前那人脸上露了得意之色:“你们有所不知了吧?那是白雪派掌门夏云初与那乌衣教护法萧红屿有了无耻私情,那姓萧的反过来帮他杀了本
教一干人等!”
“啊?!……”众人惊叹连连:“那姓夏的好好一个名门正派子弟,怎么就被个男人迷了去?”
“我只听见过的人说,那姓萧的倒真是风采翩翩,一笑起来能迷人心魄——只不过那夏云初就只是容貌清秀些,倒看不出有什么过人之处。”
旁边众人纷纷恍然:“难怪被迷了心智!……”
“那后来呢?”已有人忍不住好奇。
“这谁知道?只知当日血拼后,那夏云初竟然就跟着那帮邪教中人走了,便再没听过他的下落。”
“难不成与那姓萧的双宿双飞,恩爱过活去了?……”一人调笑道,众人却是哄然大笑。
“呸!……”哄笑中先前那人淬道:“听说那姓萧的不过贪他们白雪教一本什么心经,以他相貌武功,要是什么女人没有,却要喜欢一个男人
?……我瞧那姓夏的再没在江湖上露过面,
多半是被那萧红屿得手后一刀杀了。”
身边一人小声道,话语却淫秽:“听说那邪教中人多会什么补阳之法,没准被那姓萧的采的精尽人亡了,也未可知。……”
话音刚落,愣愣望着面前不知何时出现的那名伟岸男子,只觉身上没由来一寒。
众人顺他眼光一望,忽然觉得四周一股莫名杀气弥漫,俱是一呆。
冷冷看向其中一人,那男子低沉沉声音煞是好听:“方才是你说——他们二人双栖双飞,恩爱过活去了?”
“是,是我。……”那人一窒。
“算承你一句吉言,今日我只饶你一命。”那人微微点头,“其余的,口舌恶毒辱人清白——都留下命吧!”
……掌提处,血肉四溅,人声哀号。
不多时自那酒肆出来,那男子身上蓝衣已是斑斑点点鲜血,皱眉将手臂捂在了胸前,身子竟似在微微发抖。
茫然前行,却是向着郊外而去。三年半了,再没来过亳州,再没勇气看一眼百草谷中清雅竹舍,再不敢回首踏足那间山间石室。
……随手摘下面上面具,露出一张俊矍英朗的面孔,却是已见了风霜憔悴。
怔怔立在百草谷外那熟悉竹舍前,萧红屿心神一阵恍惚。
推门进去,屋内一景一物,无不是当日离开时那般,甚至纤尘不染,并无萧索不堪庭除不扫的荒凉之象。窗户半开半阖,山谷中花草香药随风
入室,沁人心脾。数把早已干枯的不知名药材静静在台前放着,就如当日他被尧绿川强抓回教中囚禁时那般。
他心中忽然一动:自将教主之位让与郑同和后,这人倒也有心,连此处……也常派人打扫看护?
想着这屋中那美丽温婉女子容颜宛在,可坟头怕早已生遍萋萋芳草,心里终究难掩黯然。
默默立着,望着屋角那深棕色沐浴用的圆桶,恍惚中此间发生的旧事一一浮上心间,那人在自己怀中昏昏而睡,身子浸在清凉水中,自己为他
擦身洗浴的旧日情景,尤在昨日。
……仿佛又见他浑身无力被自己抱着,颊边染了晕彩却又神色冷淡,半晌低低吐出一句:“你再点了我昏睡穴,岂非更好?……”
痴痴再望向窗外数株翠竹,叶间有水珠盈盈欲坠,便似是当日他看着自己为他过血,紧闭眼角下终于有晶亮泪水缓缓滑落。……
情念连动,身上却已是剧痛难耐,踉跄几步退到了桌边,正想找处支撑,眼光落在桌上一处,却是全身热血忽的涌上了头,怔怔地再不能动!
望断来时路,笛箫歌一阕。
君心似骄阳,我心皓如月。
早晚两绝隔,焉得共圆缺?
来生不相忘,还赴旧时约。……
木桌之上字迹俨然,竟是完完整整刻着这几句诗句。笔锋承转处微微现着些腕力不足,却是仍显的出清秀中隐带遒劲。
数年来这几句是在心中念得再熟悉也再痛苦不过,乍见于此出现,如何不惊?!可最最让他如遭雷击的却是另外一样,——那几句诗的每行第
一个字,都刻得比其余的字更重更粗,边缘处更有毛糙不平,似是刻字之人百无聊赖,慢慢将那几个字反复摹刻,心事重重。……
望——君——早——来。
连起来正是这四个字。……
萧红屿喃喃自念,呆了半晌忽然狂叫一声,心中百般情绪复杂:不信、混乱、懊恼、惊喜,齐齐纷杂着肆意搅动,竟是痴了。
三年半来每次念这几句,都会乱动情念,次次疼得死去活来,——却是从没想过这诗中另有古怪,竟是藏头之意!
那个人,到底要做什么?!一边狠着心撂下句“若要强寻,便是夏云初绝命之时”叫他没了主张,一边却又留下这晦涩暗示,叫他发觉时悔恨
惊喜连番!
猛然抬首四顾,满室凄清无人,却找不出一丝半点有人居住的迹象。他来过!又或者在这里等过?……可是……是在一年前,两年前?还是昨
天前天?……
眼前一恍,似乎是那人素衣无尘凭窗而坐,默然在桌上慢慢描刻等待的模样,定睛处,却又忽然重见寂寂无人。
而如今,天地无边,人海茫茫,那人又在哪里?!……心中百般滋味上来郁结于心,忍不住长啸一声,如龙吟清朗,浑厚有力,在山谷间绵绵
不绝地传了开来。
忽然似有根心弦轻轻拨动,隐约诱人。狂奔出门,那惊世雪融功使将出来,全力用在足下,却是风驰电掣般疾奔向了数里外那处旧地。
山,依旧是年年依旧的青山;草,依旧是岁岁荣枯的绿草。那间石室,也依旧如三四年前一般洞开。……
萧红屿的心,忽然攥紧!……不对,有什么不对了!
四年前这里门口已被炸开,该有碎石嶙峋,又怎会这般干净整洁?
心中不知名的激动直涌进来,一个箭步,他奔进了那间石室,眼中所见,令他忽然是蓦然呆住:石桌上有清水碗筷,室角处竟有一张竹床豁然
而卧,被褥俨然。
怔怔移动脚步,细看之下,脑中却是一嗡……那具竹床再熟悉不过,竟是原先柳茗房中那床!
“云弟……云弟!是你么?”心忽然跳得似要蹦出腔子,望着满室静寂,顾不上身上是忽涌而至的剧痛难熬,他已狂奔出石室,清啸一声,音
彻云霄:“云弟!……”
……听不见回答,却似捕捉到一抹微红在不远处撞入眼帘。压下心中莫名惊疑与期许,他慢慢行向了那片灿然微红。
桃花,正在春风中傲然绽放,缤纷夺目。三五桃树下,一道清劲颀立身形身着白衣,手中长剑御风而动,点着那风中纷纷落英,正是那招“漫
天花雨”。
收起剑,拂落上面串串花瓣。那人,已淡淡回首,向他望来。
再回首,已是沧海桑田。……
“人面桃花相映红,云开初霁笑春风。……”耳边依稀是自己曾说过的调笑话语,却已象隔了一生。静静望着那绿树红花,孑然身影,萧红屿
默然不动。是梦是真,是前世是来生?
又怎敢妄动,搅乱这镜花水月,慢眼幻相?……
不知多久,那人影动了。行到萧红屿面前,他脸上是不明含义的淡淡微笑:“萧红屿……你还是找来了。”
心中恍然一惊,那道咒语般的话如在耳侧:“寻到之时,便是夏云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