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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侍从,身手倒好。”太子不经意地道了一句。
叶长风心中一凛:“回殿下,这孩子原是……”
“我知道。”太子截断了叶长风的话,在椅上坐下,笑道,“原是端王府中的高手么。长得真俊,难怪你会为了他连自已性命也不顾,白白废掉一粒解药。”
叶长风与窗外檐下远远偷听的蓝珊同时心中一震。叶长风是心惊太子如何会知道这等细节,蓝珊却是第一次听说叶长风还不顾性命救过自已。
“这有什么奇怪的。”太子看出叶长风所疑,莞尔一笑,“老大他们能在你军中安下奸细,寻机射你,难道本宫便没有耳目么?除开醉飞花的解药,你身上还有何药能解那箭上剧毒?何况后来你即重病——实是毒发了罢?”
“臣以身献国,生死小事,早已不在心上。”叶长风定下神来,心道索性讲清了也好,难道我是贪生怕死才助你么,“这毒解不解,原也无关紧要。”
“你不关紧,端王他只怕舍不得。”太子一声轻笑,眼神甚是奇怪。
“端王他入宫……”叶长风突然想起一事,脸色微变。
“是啊,不错。你倒真很敏锐。”太子淡淡道,“他这个时辰去宫里,是我代下的旨。”
34
雨势缠绵,竟有几分越下越大,无休无止的意味。
叶长风微微打了个颤,也不知是为这深浓雨夜的轻寒,还是别的什么:“殿下之意?”
太子看了叶长风一眼,语调不疾不徐:“既来了,那也不用瞒你,宫中此刻的防卫,尽是王继恩的人。我这次出行,也颇为不易。”
“原来你是想让他们……”叶长风压下未出口的话,心中已是恍然。
王继恩勾结废太子,密谋已有些时日,想必也到了跃跃欲试的关头,端王此刻进宫,焉有不招忌之理。且他此去所带侍卫不多,就王继恩而言,可不正是下手除去这个眼中钉的大好良机?何况……叶长风看了一眼太子,他既放心前来,必是事先有备。要安插些眼线,挑起两帮本就有敌意的人争斗,这也实在不能算难事。
“本来我还想着,若端王也跟他们合成一伙,那可如何是好。幸而有你在。”太子久候热酒不至,接过身后随从递上的热茶轻啜了一口,“长风,想不到他会对你用真情。”
这个他,由太子口里说出,自然是指端王。
“殿下说笑了。”叶长风眉头一皱,极不愿如此公开谈论私事,“臣暂且告退……”
“你先坐下。”太子截断叶长风的话,见叶长风无奈落座,才稍稍露出一点笑容,“你不用去了,陪我坐会儿吧。”
叶长风如何不知道太子是拖延之法,瞧这架式,倒象要自已也坐观一样。然而自已既知宫中危急,又怎能无动于衷,目光转向太子,眼中露出一丝求恳:“殿下……”
“我知道你也想去。”太子淡淡一笑,“果然是同命鸳鸯。可惜你要留下来陪我,不能去。”
叶长风对太子毫不避忌的叫法深感头痛,却又无可奈何:“殿下,为何要留我在此?”
太子只笑了笑。叶长风立悟自已问得多余,留自已在此,无非用作牵掣端王。
只是,那个深沉冷酷的男人……叶长风苦笑一声,喃喃道:“能么?”
“他既肯将他的血给你当解药,自然也肯做别的。”太子反有些奇怪,“难道这一路,你不是饮他的血撑过来的么?”
“血?什么血?”叶长风极难得地呆住,无法反应过来。
太子瞧着叶长风这番模样,已是明白大半,叹道:“他竟然没跟你说……这件事,别人不知,却瞒不过我。赵宁非幼时丧父,据称是被毒死的,他自小就被由少积多地服用各种毒物,到了现在,他的血,也算得解毒良方了。”
叶长风坐在椅中,怔怔地听着太子的声音隔着空气遥遥地传来,“……我也是事后才推知的,长风你如此聪明,难道从没想过,你的毒是如何延缓的?”
是了,那些寻常草药,怎能压住醉飞花的奇毒,若非他在药内加了……别的,自已怎又能撑到今天。
转念间想及那些药汤的苦涩难咽,想及端王每次如何百般威逼劝诱……叶长风心中翻腾,一时也不知是何滋味。
烛火闪烁间,太子平静的眼神也象是有几分奇异,说不清是羡是感,又似掠过一丝妒意。却不欲被人见到,缓缓立起身,踱到窗前,望向越密越寒的雨,轻轻道:“这刻,他们或许已动上手了……”
叶长风蓦然一惊,回过神来,急甩开各种思绪,暗忖着如何脱身。
PS:今天重感冒了;写不多;将就看着吧。
35
雨不知在何时已经半止了。窗外火光飘飘摇摇,亮了一会儿,突然也便熄了下去,不知是被及时扑去,抑或是双方动起手来,顾不得纵火,任它自灭了。
夜色深浓,京师沉沉的轮廓都掩在一竿风雨里,八方寂静。千家万户的小民,谁又能料到此刻身边,正有惊心动魄的事发生。
去路都有意无意被太子身后的蓑衣人封住。叶长风苦笑一声,他虽不懂武功,也知这人必是一等一的高手,否则太子怎敢带着他独身出宫。
瞧这情形,事毕之前,自己是无论如何都会被扣留在此了。叶长风正急速忖思际,眼光瞥处,却见蓝珊的身影远远地在对面屋檐上一掠而没,想是赶去宫中,心中不由稍定。
“你这时定在心中怪我,是么?”太子抬起头,凝视着叶长风,叹了一声,“你坐罢。上次见面,好象离现在已很久了。”
“臣不敢。”叶长风简简单单地道了一句,就近坐下。事既已至此,还有何可多说。
“你熟读史书,可曾见过尧舜以下,有不争夺的皇位么?”烛光下太子双眸如漆,殊为深沉,“兄友弟恭我何尝不想,只是生在帝王家,顾不得,也不敢顾。”
言下之意,竟隐隐有几分象在委婉解释。
“殿下是君,君为天,何必对臣说这些。”叶长风淡淡一笑,不愿多言。眼角余光无意掠过太子垂在身侧的手掌,虽不动,骨节肌肉都微微绷着,叶长风不由怔了一怔,突地恍然,原来太子心中,也实是紧张忐忑的很,难怪要以说话来放松心情,连有些话该不该说出口,也不留意了。
“你……你自然不知道。”太子望向窗外,神色果然有一丝惘然,“前些日,父皇的病已经重了,太医都说不治,榻前榻后却全被大哥的人霸着,我好不容易找到一次机会单独见驾,父皇强撑着嘱了我一些人事,说到你时,将这些药交给了我,就是这个。”太子缓缓伸手入怀,取出只光洁的玉瓶,在手中转动把玩,“父皇还说,叶长风这人我本想留给你用,现在看来,留他不得。天下之大,人才何愁没有,你取人,首要取忠这一条。叶长风忠于国事是无疑的,忠于你,却未必了。”
叶长风自边塞而京师,这一路多少惊涛骇浪见过历过,又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听了也不觉如何,静静道:“皇上这几句褒奖,臣不敢辞。”
太子眼中闪现一抹气恼:“你为什么不驳?为什么不说定会效忠于我?你可知你的命还在我手上,我若要你死,便连端王也救你不得?何况,”声音重又和缓下来,“他今天能不能活着回来,还不一定。”
“我知道殿下另外必安排下人手,”叶长风面色恬淡,似完全觉不出这几句话中暗藏的重重杀机,汹涌波涛,“先瞧他们两虎相争,等尘埃落定有了胜负后,再把赢的那只重伤老虎杀了,登基之事,便再也无枝节可生。我只是有件事不明白,”清亮明目如水,注视着太子,“殿下为何要对我说这些?”
“我为何要对你说这些……是啊,谋而后动,我原该不形于色的。”太子侧过脸来,光影在眉宇间闪动,有几分沉思,又似有几分落寞,“也许是我并不想杀你吧。长风,其实我很有些羡慕端王。”
“什么?”叶长风愕然,隐隐猜想到端倪。
“不是你想的那样。”太子摇了摇头,“男风我并不好,便是好,以我贵为储君的身份,要多少娈童没有?我只是——”顿了一顿,叹息了一声,“长在宫中的人,从小到大,即使是枕边人,心里话也不能多说半分。更不提处处要讲究尊荣体面,礼节身份。虽然惯了,有时候,也实在乏味得紧。你是真君子,偏偏又不古板,堪做知己,肱助,酒友,解语花——我如何能不羡慕他?”
“这个……”叶长风一时语塞,想要辨解并非如此,却又不愿自曝私隐,然而与端王两人有私,却是确确实实了——若非如此,以端王之权势脾性,见识智谋,又岂肯甘做别人棋子,自跳殻中。想至此处,叶长风心中突然一阵迷茫,端王他……他这下被我牵连得可实在太大了啊,他为何会如此?
“以后就跟着我吧。”太子眸光中微微透着热切,“我信任你,重用你,决不迫你做不愿做的事。你辅佐我做一代明君,你为名臣,我们同留青史,可好?”
太子语出真诚,看得出发自内心,叶长风也不由怦然心动。明君良相,这岂非是自小求学,孜孜一生便为之努力的目标?如今大好机会便摆在面前,只要轻轻一点头,一生的荣华富贵不谈,最要紧的,便是可从此一展所学,泽被天下。
一阵夜风吹来,单薄的烛光闪了一闪,火苗骤暗,随即又长。
叶长风沉吟了良久,才缓缓开口:“殿下厚爱,我心领了。但我……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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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太子声音略略低沉,无形中已带了几分肃杀寒意。
叶长风也不畏惧,静静道:“蒙殿下垂青,臣实不胜感激。但君臣相知不疑,有始有终,此事古难有之,即便真能如此,也是我大宋的弊病,而非利。”
“此话何意?”太子倒没料着叶长风这般回答,眼中微露诧异。
窗外一片濛然,分不清是雨是雾。叶长风选择既定,心中澄澈清明,无悲无喜,微微一笑:“太袓当年如此重用赵普赵相,为何还要并立薛居正、吕余庆为副,参知政事?不过慎防一人擅权而已。”
太子一皱眉:“你还是怕我不信你。”
“与这个无关。”叶长风神色恬淡,若没意外,眼前这人便是未来的天子了,依稀还记得当年金阙面君,自己何等的慎微恭敬,那时大约是说不出现在的话来,而只不过一转眼,竟已物是人非,事事不同,“我朝的制度和前朝不同,太祖甫立朝便杯酒释兵权,以知州易藩镇,又亲设禁兵,诸般苦心殚虑,将体制都定牢了,只要殿下不偏听偏用何人,重臣间互相牵制,将永无叛乱之忧。”
太子是深沉历练人物,话一入耳便知其意,沉默了片刻,淡淡道:“选拔贤良,也不算得偏听偏用。”
“只是不能给后朝开这个先例。”叶长风轻叹一声,“人不可以长久不死,制度却可以代代流传。若想宋室国运久祚,实是应该以制度为第一。选拔贤良,那在其次了。”顿了一顿,凝注烛火,神情有些惘然,“太平盛世,治之要在于衡,要那样大智大勇的臣子做甚?”
叶长风平和道来,太子却听得暗暗心凛。这些话直指帝王心术,哪一句都不是为人臣属能出口的,然而字字金石,确是治国之道无疑。
烛光跳动,叶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