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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之!”斛律安嘶声急唤。
无伤微侧了头,只不理睬。
斛律安无奈,只得顺著他的意思,轻喊一声:“无伤?”
无伤这才点头应了。
“无伤,这些年你都去了哪里?为什麽现在才回来?十年啊!我,我……”
我疯了一样地找你。
我的脚步踏遍了整个草原,却寻不到你的踪迹。
我剿灭了那个突袭伤人的部落,拷问了每一个俘虏,却没有人知道你的下落。
我以为,你……
“我被人救了,落脚在中原。”无伤淡淡道。
“中原?你在中原?”斛律安疑惑低语。“为什麽……不回来?”
“回来?”无伤冷冷地笑起来。“大帅说过的话,莫不是连自己都忘了麽?”
(四十七)
斛律安脸色灰白,与无伤四目相对。
当初决绝的那一幕,仿佛就在眼前。
“你走。离开这帐子。离开我麾下。不得再出现在我面前。”斛律安冰冷而绝情。
无伤的跪拜哀求,惶恐请罪,只换来一个冷冷的“滚”字。
再求时,便是长剑出鞘,直抵咽喉。
或者滚。或者死。
他只能滚。
他焉能不滚?
“恒之……无伤……是我错了。”斛律安嘶哑著声音,低低地认罪。“我不应那样对你。我……实在追悔莫及。”
无伤深深看著斛律安痛悔不堪的神情,不似作伪,沈吟片刻,终於提出心中深藏已久的疑问。
“安,你为什麽那样对我?”
“我究竟说了什麽,做了什麽,让你可以那样狠心?”
斛律安微微一愣,黝黑粗犷的脸上,隐隐泛起可疑的红潮。
“你说,你,你……”他那般豪爽的性子,说到这事,却吞吐不定。
“我说什麽?”无伤立刻起疑。
“你说,说,你……”斛律安反反复复就那几个字,无论如何也不往下说。
无伤不耐,直接打断道:“我说我喜欢你?”
斛律安迟疑地点点头。
无伤登时变色。
“顾恒之痴心妄想,难怪当年将军如此动怒。如今时隔十年,无伤又来自取其辱,大帅可是觉得很好笑麽?”
斛律安见无伤脸色煞白,声音冷厉,心下大骇,连声辩解道:“不是!不是!不是因为这个!”
一边说,一边用力抱住无伤,生恐他盛怒之下,拂袖而去,又是一二十年不知所踪。
“不是因为这个?那是因为什麽?”无伤被斛律安困在怀里,情知走不脱,也只能等著他为自己解惑。
“你说,你还说……”到此又没有下文了。
眼见斛律安的脸颊越来越红,无伤心思急转,自行猜测道:“我还说我想要你?”
既有感情,便生欲念,也是自然。
在那奇特的药力作用之下,未必就说不出口。
斛律安浑身一颤,连脖子都涨得通红,微微点了点头。
无伤瞧了他片刻,复又冷笑道:“果然好大的罪孽。饶了无伤不死,已是额外开恩。”
斛律安额上的汗珠一颗颗冒出来,连连道:“不是!不是!”
但究竟是怎样,他就是不说。
无伤打量他羞窘不堪的神色,突然想起宇文非的笑谈,心中一动。
原先觉得绝无可能,可是斛律安这模样,倒真有点像是……
无伤轻咳一声,直截了当地问出来。
“难道,当初我……强上了你不成?”
(四十八)
此言一出,斛律安瞪大了眼睛,猛地朝後退去。
震惊之下,连自己已松开了无伤都未察觉。
然而,到了这个份上,就算他想无伤走,无伤也不走了。
无伤一步步逼上前去,将斛律安困在角落。
“真的?我真的……强上你了?”
为什麽他的身体毫无感觉,没有留下一丝一毫情事之後的痕迹?
斛律安避开他的注视,摇了摇头。
没有。
没有强上他。
只是……
原来……没有?
无伤不知自己心里涌起的是什麽感觉,但很快就被怒火取代。
既然不是因为这个,那又是因为什麽?
问来问去,这也不是,那也不是。
到底是为了什麽该死的原因,让斛律安那样狠心逐他,不惜拔剑相向?
看著斛律安回避的神情,无伤突然感到一阵心灰意冷。
有必要吗?
现在再来追溯那一日的情由,有必要吗?
不论出於什麽原因,斛律安决绝地舍弃了他,已是铁一般的事实。
这就是斛律安的选择。
问再多,也只是徒惹伤心。
无伤咽下一声叹息,细细地瞧了斛律安一遍。
脸庞比以前黑了。线条比以前硬了。身材比以前更高大,更魁梧了。
一一比照著原先的记忆,将前後两个斛律安一起深深刻在心里。
这一趟,总算没有白走。
无论如何,他又见到了斛律安,而且,曾经享过片刻的紧拥,还可以这样贪恋放肆的注视。
死也瞑目了。
无伤最後看一眼斛律安,返身向帐外走去。
斛律安立时惊觉,飞身去捉。
无伤侧身避过,反手一掌,将他拍飞出去。
两人俱是一愣。
谁也没有想到,无伤情急挥出的一掌,斛律安竟然避之不开?
无伤见斛律安捂著胸口缓缓起身,心知他伤得不重,於是掉头往外走。
“恒之!”斛律安急唤,见他不理,又叫:“无伤!”
声音惨厉。
无伤已走到帐门口,听了这一声,不由停步回头。
只见斛律安走向一处矮柜,打开柜门,取出一物。
无伤一看之下,神情瞬间冰冷。
他认得这东西。烧成灰也认得。
若不是这见鬼的药丸,他和斛律安怎会落到这般田地?
斛律安看著无伤,唇齿微动,终究什麽也没有说。
他只是取了一枚浅碧色的药丸,仰头咽下。
(四十九)
无伤眼睁睁地看著斛律安倒下。
那药性,果然是极快的。
一步步走回斛律安身边,蹲下身看著斛律安昏睡的脸,心中感慨万千。
斛律安,这是做什麽呢?
当年还可说是不知深浅,为图试验,所以对他用了药。
如今既已知道厉害,为什麽又用在自己身上?
真的就……不怕他问出些什麽来麽?
就这麽想了一会儿,斛律安已醒了。
“恒……无伤?”竟然还记得无伤的脾气,急忙改口。
无伤看他神色如常,实在不知道药性究竟发作了没有,或者发作起来究竟是什麽样子。
所以,试试看好了。
“那一天,我到底说了什麽?”还是这个问题,看他怎麽答。
斛律安还没说话,脸就红了。
这脸红脖子粗的样子,倒是和先前一模一样。
“你说你喜欢我,喜欢好久了。”
──嗯,说话流畅了许多。
“你说你每次和我一起沐浴,一起就寝,都要很努力才能克制住不扑到我身上。”
──连这个都说了?无伤微微有些脸红。
“你说你有几次拿了我换下的亵裤,偷偷自慰,然後再洗干净还给我。”
──天哪!这种事情,怎麽可以招供?!
“你说其实你最想的不是射在我的亵裤上,而是射在我的身上、脸上、嘴里、身体里。”
──什、什、什麽?!我我我我会说这种话?!
无伤瞪大了眼,整个呆住。
斛律安满面通红,闭上了眼,却还是不住嘴地往下说。
“你说你一直想干我,干得我大声叫床。”
“你说像我这样强壮的男人,干起来一定很爽,放荡的样子,又格外有趣。”
“你说你要干得我一边流血,一边射精。或者绑住我前面,无论我怎麽求饶,都不让我射。”
“你说你会狠狠地……”
“够了!”无伤打断他,双手掩面,缓缓跌坐在地。
现在,他终於确定,自己完全是罪有应得。
他竟然对斛律安说出这麽……这麽……的话。
真的是一剑杀了都不过分,难为斛律安还肯放过他。
那些事,他的确做过。那些念头,他的确有过。
只是,从没想过会有说出口的时候。
看来,他骨子里就是个好色淫邪的东西。
难怪在苏眉那里一点就透,如鱼得水。
顺便又带坏了宇文非,可怜端靖不知会被怎样折腾。
造孽造得大了……
(五十)
斛律安在他一喝之下住了嘴,依然紧闭双眼,身子微微发抖。
无伤见了,难过已极。
原来他说的是那样的话。
难怪斛律安当初那样暴怒绝情。
难怪他先前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难怪他要吃了那该死的药,才能回答他的逼问。
轻轻叹了口气,无伤低声问道:“安,那时你恨我麽?”
斛律安咬了咬牙,低声道:“恨。”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就令无伤瑟缩。
不等他开口,斛律安已睁眼看著无伤,带著被人背叛的彻骨之痛。
“恒……无伤,我一直是喜欢你的,说不出是当你兄弟,当你朋友,或者是别的什麽,我是喜欢你的。”
“我有什麽事情都不瞒你,有什麽东西都分给你,我待你就象待我自己一样,或许比我待自己还好些。”
“衣食起居,我们都在一起。有你在身边,我总是特别欢喜。”
“我知道旁人有些闲话,可是我心里一直是干干净净的。我从没有因为你长得漂亮些,就对你起别样心思。”
“我是真喜欢你的。”斛律安深深看著无伤,嗓子渐渐喑哑。“我从没想到,你竟然,竟然……”
他又闭上眼睛,极力稳住情绪,声音却依然带了颤抖。
“我从没想到,我做梦也想不到,你竟然是那样想我的。”
“你把我成当什麽?”
“只要一想到,每一次我毫无戒备地和你在一起,掏心挖肺地对你好,你心里却在动这种肮脏的念头,我就,我就……”
他死死握紧拳头,想忍住涌到嘴边的话,却在药力的作用下,冷冷地吐露出自己的心声。“我就恨不得一剑杀了你!”
无伤以手掩唇,浑身颤抖起来。
亲耳听闻这样赤裸裸的恨意,才知斛律安当初对他的确手下留情。
“安……我,我……”无伤低低哽咽,却无从为自己辩解。
虽然毫无记忆,毕竟是从他嘴里说出的话,可以当作不知麽?
斛律安听得无伤低泣,猛然睁开眼睛,惊慌道:“无伤,你哭什麽?”
无伤听了这话,更是伤心,低声道:“是,我罪本当诛,将军已饶我不死,我还哭什麽?”
一边说,一边却落了泪下来。
斛律安急忙从地上撑起身来,伸手将无伤搂进怀里,笨拙地帮他擦去眼泪。
“唉,你哭什麽呢?你问的是那时,我答的也是那时啊!”
“都过去了十年了,还哭个什麽劲儿呢?”
“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