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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伤垂眸看著冰冷的剑芒,心中剧痛。
他做错了什麽?
只是爱慕。爱慕而已。
难道,竟是死罪?
他死无妨。
只是,不愿见到斛律安这般绝情的神色。
无伤微微後仰,让开剑尖,膝行退後。
退了三步,停住。
一拜。再拜。三拜。
而後起身,垂眸,一步一步,退出帐外。
(二十八)
无伤策马急驰。
不辨南北。不辨高低。
南北如何?高低又如何?
茫茫天涯,并无他容身之地。
不知过了多久,胯下的战马突然长嘶一声,人立而起。
无伤惊醒,勒马细看,五步开外,赫然是一道悬崖。
亏得马有灵性,不然,连人带马,此刻都丧身崖底了。
无伤滚鞍下马,歉然轻抚战马汗湿的两肋。
他死无妨。
但是,战马何辜?
战马转过头来,温热的舌头轻轻舔了舔无伤的脸颊。
无伤一时不察,被它舔个正著,抬手一抹,满脸湿热。
不知是泪水,还是口水。
无伤挥了挥手,赶了马去一边吃草休息。
自己就地躺下,四肢摊开,仰望天空。
蓝蓝的天。白白的云。好景色。
他呆呆地看著,入目,不入心。
天色渐渐暗了。
无伤依旧躺著。
有些冷。有些饿。
随他。
身下的土地突然隐隐震动。
无伤脸色一变,伏地细听。
似有万余骑。
方向……
远处一道火光纵起。
方向,正是斛律安扎营处!
无伤一跃而起,飞身上马,疾驰而回。
来袭敌军万余,斛律安身边,却不足千骑!
大军距此有半日路程,得消息来救,必定不及。
无伤心急如焚,一路策马,直插敌军背後。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耳听得震天的喊杀之声,眼见到千军万马,围著那烈火熊熊的军营。
心中的某一根弦突然崩断。
他血红了眼,握紧了枪,驱马杀入敌阵。
手起枪落。枪到人亡。
他从敌军背後掩杀上去,杀伤之人不多,却足以造成极大的骚动。
这就够了。
能吸引尽可能多的兵力,能让斛律安他们有机会突围而出,就够了。
这一战,杀得爽快,伤得痛快,前所未有的酣畅淋漓。
以往交战,既要克敌,又要顾己,难免缚手缚脚。
现在麽,不会了。
斛律安的那一剑,未伤他分毫皮肉,却已碎了他的心。
生无可恋,死志已萌,动起手来自然格外利落几分。
远远的,听见有人在喊“逃走了”云云,骂声一片。
身陷重围之中,不知受了多少伤,流了多少血,他却仰天而笑。
安,将军,无伤对得起你!
(二十九)
他以为自己会力战而亡,却不料竟还有生还的机会。
斛律安,回来了。
带著驻地的援军,杀回来了。
周围一片喧嚷,敌军仓惶败退。
他勒马站定,挺直脊梁,握紧长枪,对著斛律安的方向。
其实,头晕目眩,眼前一片模糊,什麽都看不清了。
恍恍惚惚地,听见斛律安唤他。
努力集中起视线,果然见斛律安就在眼前。
一个声音从他嘴里不受控制地冒出来,破碎而凄惶,卑微得连自己都不忍卒听。
“将军……可否收回成命?”
可否收回成命?可否收回成命?
我不求你爱我。也不敢再爱你。
我已经……没有时间。
生命的流失如此迅速,我只盼能在你身边闭上眼睛。
然而,沈默。
他能听见的,只有沈默。
或许,还有自己流血的声音。
够了。
魂已碎,命将陨,何不为自己留下些小小的尊严?
“告辞。”他轻轻地说。
拨转马头,往夜色深处驰去。
旷野里,只有他一人一骑,空荡荡的蹄声。
没有人追来。
无伤凄然而笑。
别傻了。事已至此,还等什麽呢?
回头望望,那些旌旗兵马,那些灯笼火把,都已瞧不见了。
够远了。离得……够远了。
他缓缓勒住奔驰的战马。
战马仰天悲嘶一声,猛然站住。
而後四蹄弯曲。轰然倒下。
无伤重重摔在地上,却已不觉得痛。
试了一试,站不起来,於是四肢并用,慢慢爬到马首处。
那一场厮杀,何等惨烈。
马虽神骏,却也未能幸免。
暗夜中,战马温柔的大眼睛依然关切地看著他。
无伤心中剧痛,匍匐过去,伸手抱住它的脖子,嘶声恸哭。
马儿微微动了一动,转过头,舔了舔他的脸颊。
湿湿的,暖暖的。
然後,沈沈地垂下头去。
无伤紧紧搂著它。
怀里,战马的身躯渐渐冷了。
他自己也一样。
没关系。我们总在一起,总在一起……
(三十)
无伤说到此处,已是泣不成声。
宇文非听得入神,同样泪流满面。
“後来呢?後来呢?”
明知道无伤没有死,正好端端地坐在他面前讲故事,宇文非还是惶惶不安,连声追问。
“後来,我被人救了,改名无伤,入主吟风弄月阁。”
无伤寥寥数语,将此後之事带过。
宇文非吸吸鼻子,擦擦眼泪,依然不能回神。
“真想不到,斛律安竟然这麽坏!”他握紧了拳头,愤愤不平。“明明知道你伤得那麽重,竟然……”
无伤摇了摇头,阻止他往下说。
“天下人皆可说斛律安的不是,只有你,宇文非不行。斛律安纵然对不起天下人,总归是……对得起你的。”
宇文非哑然。
不错,斛律安待他甚厚,他却亏欠斛律安甚多。
确实不该口出恶言。
可是,可是……想到无伤受的那些苦,心中实在愤恨……
“这些年来,我只道斛律安不屑於男色,故而视我如蛇蝎。”无伤凄然一笑。“却是我错了。”
原来,他也可以这样疯狂这样热烈地爱上一个男子。
性别,从来不是问题。
他不爱的人,是我。
只是我而已。
宇文非正欲开口,不知想到了些什麽,微张了嘴,只是直直地看著无伤。
“怎麽了?”无伤被他看得别扭。
宇文非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依然目不转睛地看著他,眼中渐渐浮起一丝了然之色。
有些事情,他原先是不明白的。
然而现在,似乎渐渐有些明白了……
斛律安爱他,爱得那麽热切,毫无保留,以致他常常惶恐,自觉般配不上。
以往不知缘故,只能当作理所当然。
现下看来……没有任何人会没有任何理由地去做任何事。
“无伤,你觉得我们两人有些相像麽?”宇文非问。
“有些像,又有些不像。”无伤细细看了看彼此,答道。
绝美的容颜,纤弱的身段,飘飞的白衣,从这上面看,自然是像的。
还都是外柔内刚的性子。
然而他比宇文非年长几岁。
他之缠绵妩媚,与宇文非之清冷出尘,却大不相同了。
“那麽,若是拿我现在与你当初比呢?”宇文非再问。
“比我当初稍长两岁。”无伤答。“其他的……”
很接近,很接近了。
“我猜也是。”宇文非颔首。“因此便有些奇怪。斛律安既然能爱上现在的我,为何却不能爱当初的你?”
无伤默然。
这问题,他问过自己千百次,每一次都只能回答自己,天命如此。
不然,何解?
为何厌憎同生共死的兄弟,却爱上一个萍水相逢的少年?
“无伤,你不曾想过问个究竟吗?”宇文非静静地看著他。“他负累你如此,至少欠你一个解释。”
“何必呢?”无伤轻轻摇了摇头。“问又如何,不问又如何?知道又如何,不知又如何?没差别的。”
“怎会没差别?问清楚了,才知症结所在。”宇文非坚持道。“或许你们之间,并非没有可能。”
无伤顿了顿,突然笑起来。
“是啊,这倒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他为你而来,却独身而归,难免伤心落魄。”
“我此去正好乘虚而入,著意温存体贴,或许他见我与你有几分肖似,便留了我下来做你的替身?”
无伤 正文 第31…35章
章节字数:5590 更新时间:08…07…26 01:21
(三十一)
无伤在笑,那笑却伤痛凄厉至极。
宇文非闻之心惊,猛地扑上去,双手握住他的肩膀,用力摇晃。
“无伤!不要这样!我并无此意!”
无伤渐渐收了笑声,怔怔地看著他。
“无伤……”宇文非柔声唤他,心里也是难受万分。
无伤自有他的傲气,恋慕斛律安不假,要他那般屈就,却也万万不能。
正当此时,门却突然开了。
“非,你……”端靖一脚跨进门内,却见宇文非和无伤相依而坐,四目相对,气氛说不出的奇怪。
心下一沈,另一只脚便留在门外,跨不进来。
宇文非回头看看端靖,再看看窗外已是一片漆黑,知道天色已晚,该是就寝的时辰。
可是……无伤这样子,他怎麽走得开?
无奈,向端靖歉然道:“王爷且去安歇,奴才稍後便至。”
端靖脸色微变,却没有说什麽,只是往後退一步,带上门,径自走了。
“非,这样只怕不妥。”无伤担忧道:“你且去陪王爷吧,莫要惹他动怒。”
宇文非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他也知道这样不妥。
但是,事有轻重缓急。
端靖那里,不妨先拖一拖,日後哄起来,不过多花些心思。
可是无伤这里,却耽误不得。
“无伤,你想岔了。我并非那个意思。”
宇文非挥挥手,重新唤回无伤的思绪。
“我且问你,你可曾想过,我和你,究竟谁是谁的替身?”
他爱我身披战袍,横枪立马。
──黑盔黑甲,黑马黑枪。
他教我剑法,传我武功,甚至不惜折损功力,助我速成。
──然後,与他一战,堪能平分秋色。
为什麽?
他费这般周折,为的是什麽?
他希望我像谁?
他但愿我是谁?
他的眼睛透过我,看见了谁?
这些疑问,在得知你们的过往之後,隐隐有了答案。
他的心中,早已存下了一个影子。
那个人,是他纵马天涯的夥伴,是他死生相托的弟兄,是他旗鼓相当的对手。
那个人,是谁?
我做的,又是谁的替身?
(三十二)
无伤静静地听著,眼睛微微亮起来,过了片刻,嫣然一笑。
这笑容,又是原先那样眼波流转,数不尽的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