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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仍是不理他,他便哄我道:“乖茉儿,朕今日是说错了,朕可答应你若是你母亲姐妹今日有求于朕,朕一定准她们所求。”
我闻言甚喜,曹先生即日归唐,何不借此机会,求他应允将蕊欣赐婚给曹先生?曹先生虽是拒绝蕊欣,但明明是担心不容于父亲等人,并非心中无她,否则当日不会有那等言语。纵使他真的对蕊欣无意,只要蕊欣嫁与他,他定然会呵护疼爱她一生,蕊欣心愿已足。若有皇帝旨意,所有人皆不敢再有异议。
我说道:“既然皇上如此说,茉儿便代姐姐说出心愿。姐姐心上人若是归来,请皇上速下旨意赐婚。不知皇上可能准许?”
他神色稍敛道:“朕既有言,自然可准。只是不明白为何非要朕下旨不可?莫非你那先生不愿意娶她么?”
我摇头说道:“恐是不敢多于不愿。”
此时李进忠已进来禀道:“奴婢回禀皇上和娘娘,国丈府夫人等在外侯诏。”
他正身坐好,便道:“宣。”我仍是立于他身旁,心中想到蕊欣之事已是成功,欣慰不已。
母亲和蕊欣近前叩首道:“臣妾尚书府杨崔氏及杨氏蕊欣,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说道:“免礼平身。你们系贵妃至亲,在朕面前不必过于拘礼。”我观他神情似是十分随意,并无威严之态,稍觉安心。
母亲和蕊欣均赐座后,他携我之手微笑道:“朕今日便加封你母亲为郑国夫人吧。”我知他是提携母亲之地位,忙跪谢道:“臣妾多谢皇上恩典!”母亲自是喜出望外,伏地拜谢圣恩不已。
我见母亲欣喜之态,思及卢杞之言,果然这皇恩浩荡,不是一般人可以拒绝的,更何况是皇后之位?我纵然不在意,我的家族中人,岂能人人拒绝皇帝的恩宠?
他的恩宠已是越来越明显,但我越来越感觉到这些遍及亲族的恩宠,分明是他布下的一张网,我不能有半点逾越,只能规规矩矩遂他之意,成为他金笼之中一只乖巧听话的小雀。他之荣宠,亦是警示,我绝对不敢再作出昔日与卢杞私逃之举,只因我之生死荣辱,早已牵连无数亲人。
他的确足够精明。
我心中无比压抑,面上仍是带着微笑,坐在他的身旁,任由他轻轻握着我的手。
母亲见此情景,应该是可以放心了吧。
我本来就是爱他的。
而且为了我的家人,我也愿意就这样在他的身边,愿意成为他希望的模样,愿意与六宫妃嫔争夺他的宠爱,愿意忘记卢杞。
我心中原本想要的生活,并非如此,但我只能接受。
若是没有变故和纷争,一生如此陪他渡过,亦不会有太多遗憾。
我留下母亲和蕊欣在行宫居住几日,将她们安置在东边一处幽静的宫院之中,母亲旅途劳累,歇息下后,蕊欣同我便往花苑中行走漫步。
我轻轻道:“姐姐你可知曹先生要回返京都了么?”
她美丽的眼睛平日里总是轻烟笼罩,此时却似乎透出了无数的光芒,道:“你如何得知?”
我将张太医之言尽述与她,但并未提及我自己之隐疾。又将今日皇帝承诺赐婚一事告知她,然后说道:“姐姐,恭喜你即日便可得偿心愿了。”
她抱住我肩膀,轻轻带有哽咽之声道:“妹妹,你所言都是真的么?姐姐此时,不应是在梦中吧?”
我知她此时应是喜极而泣,轻碰下她耳上珠环道:“自然不是梦中,姐姐你应该有感觉的。”
她抬头视我,眼里尽是欢悦之色,道:“姐姐实在是感激你为我如此用心。只是你自己,现下在皇上身边,过得可是开心么?”
我微笑道:“姐姐今日都看见了,皇上待我很好。”
她却摇头叹道:“为何我感觉并非如此?”
蕊欣与我一起长大,十几年来她是我最知己之人,我与皇帝、卢杞之情事纠葛她本是尽知,且她之见解比我深远,除了她自己之事,她从未看错过别人的心思。
我有些沮丧,莫非我如此不善于隐藏自己的感觉?
她说道:“皇上对你是好,他分明是处处迁就于你,惟恐你对他疏远;而你自己,却并不真诚以待,他既如此在意你,岂会毫不知情?你若是真心爱他,为何不能将自己的心中的疑问和隔膜去掉?”
她所言确是实情。
自我知道他昔日之行为,我的确是表面对他温柔体贴了许多,但是心里却更加疏离,他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
我眼望远处湛蓝天幕下悠悠浮荡的几缕飞云,说道:“若是他是心中有愧于我方才如此呢?或者,他对我的爱本是为了他一己之私呢?姐姐亦觉得我该坦诚相待么?”
她语气坚定无比,道:“你若是爱他,就该相信他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你,无论真相究竟如何。只有如此,你方能觉得在他身边是快乐的。”
她的话是有道理,但我此刻实在放不下心中的芥蒂。
蓝笺一直跟着我们不远,只见青樱急急走来,与她耳语几句,蓝笺便向我们这边走近。
我见她似有话说,问:“发生何事了?”
她点头道:“姐姐,皇上适才议事之时发了好大的脾气,将裴丞相等严加斥责,此刻已回寝宫去了,姐姐还是速回去看看。”
我从未听说他在议事时如此动怒,料是朝中出了不小的变故,忙与蓝笺往寝宫而回。
裴丞相本是朝中重臣,且是他的太傅,他向来对裴相极为敬重,今日怎会如此不留情面?
始见庭花复零落
我尚未进寝宫之门,已感觉到气氛有些异常。
平日里即使他在,那些内监宫女们在外亦可轻轻谈笑不拘,只要不惊扰到他即可。今日只见一干侍女等全部肃然而立,见我回来,都躬身跪迎,李进忠此时匆忙自殿中出来,神情焦急,见我忙行礼禀道:“回禀娘娘,今日皇上心境极为恶劣。”
我低声问道:“朝中出了何事?”
李进忠近前道:“皇上似是要在郾城、溵州筑城,以镇边境。朝中有些节度使上表坚决劝止,裴相与他们意见一致,力阻此事,皇上因此震怒。”
我心中已明大概。前日兵部议事,正是为此。
代宗皇帝薨逝后,他掌管大唐天下并不轻松。外有回纥吐蕃诸国对中原之地虎视眈眈;内有前朝战乱遗患,各地节度使藩镇割据,拥兵自重,有恃无恐;且朝中群臣结党营私,国库存储不足。种种外忧内患,足够他烦心不已。
兵力最强大者,依次应是淄青节度使李正、恆定节度使李宝臣、魏博节度使田承嗣、襄邓节度使梁崇义。李正己有淄、青、齐、海等十五州之地,李宝臣有恆、定、易、赵、等七州之地,田承嗣有魏、博、相、卫等七州之地,梁崇义有襄、邓等六州之地,均已聚兵数万。
他在郾城、溵州筑城,本应是防范吐蕃之进犯,与各地节度使均无太多关联,亦并无损于他们之利益。如此纠集上表阻止朝廷增设城池,分明是试探皇帝对他们之态度,是否仍是容忍退让、有所忌惮。
裴相应是谨慎小心之人,恐是劝他不可得罪这群人,似先帝代宗一般容忍他们。
但以他之谋略胆识,这些人等实在过于轻视了他。
他因此才会迁怒于裴相。
我进入殿中,果然见他独自一人伫立于壁前,目光久久凝视壁上所悬龙泉宝剑,面上表情倒似平静,但全身散发出的那种气势颇为慑人,他猛然伸手将那柄剑拔出,剑身闪烁湛湛寒光,剑口锋利无比,若是发丝落于其上,即刻会断成两截。
他眼中已有凌厉之色闪现。
那不仅仅是面对一名高手决战时的杀机。
而是真正的帝王之气,似乎转瞬之间便可破疆摧城,伏尸无数,血流千里。
他似乎已有开战之念,只是不知他首先要对付何人。
战争带来的永远是流血和牺牲,是千万个安乐之家宁静与祥和的毁灭。若是回纥,那芙晴命运如何?若是那些节度使,田承嗣便在其中,芳逸命运又当如何?
我不敢再想下去,无论如何,不能让他此时有此念头。纵然我之言语对他朝廷大计不起丝毫作用,但至少可以让他开心些,维持现下之和平与宁静。
我行至他背后,他应是早已知我进殿而来,往日此时他早已将我揽入怀中,今日却并不回头。我怯怯低唤道:“皇上。”他方才转过身来,见我眼中隐约含泪,不再似先前之态,将剑归鞘急拥住我道:“怎么了?朕可是吓到你了么?”
我倚靠在他胸前双手抱紧他,柔声说道:“茉儿并不知皇上因何生气,只是从未似今日惶恐不安。”
他轻抚我背心,道:“你不要怕,朕纵然再生气,也不会伤害到你。朕今日议事时有些恼怒朝中有些佞臣之言,他们愿意忍辱苟且偷生,却要勉强朕似他们一般,朕岂能不怒?”
我知他所指为裴相,裴相与父亲本是不睦,甚是不以户部为然,我并不想为裴相求情。他此时既是如此恼怒,我倒不如再试探他一下,看他到底心中如何想法。
我说道:“皇上何必与裴相计较?他毕竟是先帝身边多年忠心之臣,纵是无雄才大略堪任丞相之职,亦不至于故意违逆皇上之意。若是与其他朝臣结党营私,则又另当别论。”
我此言其实是指出了裴相三条罪状,一是依仗自己是老臣,不服新君,故意违逆圣意;二是毫无才干;三是可能与那些节度使本是一丘之貉。我知他并不会怪责我所言,他若心中不是这样以为,定会替裴相分辨。
他并不解释,淡然说道:“朕早已觉得他担当此位本不合适,如今决心已下,定要另择人选了。”
我心下顿时明白,看来裴相这位置已然保不住了,裴昭仪对我之威胁已全然解除,她纵使生下皇子,失去裴相和身后群党支持,皇后之位亦不可能再是她的,她若地位在我之下,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算计到我。
但是,只恐淑妃此时还不知道。
我所担心之事,她应该比我更加担心才是。
他接着说道:“那些节度使,虽朝廷宠待加恩,心犹疑贰,皆连衡盘结以自固,上奏请求完城缮甲,朕自然不准。朝廷增一城,浚一池,便飞语有辞,实在是过于嚣张。”
我只觉心中又开始恐慌,忙道:“皇上莫非要动武惩诫他们么?”
他笑道:“朕在你心中是如此好战之君么?现下朕虽是有意惩诫,却不必如此。”
我忙道:“茉儿本是见识浅薄,皇上勿怪茉儿今日胡言乱语妄议朝政。”
他亲我一下说道:“朕本是生气,一看见你便开心起来,你以后最好莫要离开朕太久。”
我见他此时已全然无怒,心下亦轻松不少。
不久后圣旨颁下,革除裴延龄丞相之职,筑城之事按议而行,已责成兵部、工部办理。
新任丞相尚无任命,不知将系何人。
晚间我躺在他怀中,却是辗转难安,他似是已经睡着了,我不敢惊动他,仍是以原来的姿势不动。
窗外夜色清明,我们在行宫已住了将近两月之久,行宫中本是四季如春,不觉季节变迁,京都之中应是早春二月时节了。犹记昔日杨柳依依,我与芳逸蕊欣在秋千架上笑语之声,三年过去,我家闺阁之中,仅余蕊欣一人,不由轻轻叹息。
他伸手拥紧我唤道:“茉儿。”不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