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一夜山风吹过。
第二日清晨,阳光如许。
北祁林平志倒也曾打算滞后到场,给南煦一点威势。
奈何南朝方面似乎一直举棋不定,一会儿天气不明,一会儿大雨阻道,到昨日后半夜才定下了马球比赛场所。
朝云将军府的君三小姐又托人送来一张柬纸,恭问清关王何时入场热身,他们可以彼此错开云云,林王爷也就只能提前到了比赛之地,免得被他们占了地利之优。
君莫言带着前来参加马球之戏的人马立在三宝台前。
时光尚早,夏山笼翠,那山林间的无数绿叶经过一夜的滋润,缓缓吐出淡蓝色的雾霭,将三宝台罩得蓝烟紫雾。
君莫言一群人,除了苍木仍然是羌零族的衣衫,一色儿均着黑衣若墨,衣角翻动着细细的银色祥云纹饰,脸上罩着一层马球激战之时,防止风沙入喉的白纱。
果然如那位夏侯爷所说,朝云将军府来的不是女人就是孩子。
马球之戏每队出六人,加之候补之人也不过十来人。林平志正在等他们让出场子,君莫言一声呼喝,朝云将军府的十匹马忽然撒开腿在场子之中疾驰而起,君莫言打头,几个孩子在中间,苍木和赵十七压阵,但听得马蹄如雷贯耳,清静的黎明被他们一阵阵打破。
一圈跑下来,马稍稍有汗,君莫言对林王爷微微一笑:“林王爷,场地已清,请热场。”
林平志却是一个恍惚:当年那位君大小姐,眉目飞扬,灿笑如花,马蹄疾飞间已如铁箭穿空裂石。那天生的贵不可言,令人难以平视。这位三小姐相形之下,只是普通而已。
——那样的风采,那样的人物,世间能有几回见?
那一年,林平志也是皇太子选中的马球戏者。
彼此双方一直呈激烈互搏之姿,很久都在僵局,无人能将马球投入“驻门”之中。直到君二公子与君大小姐联手分开林平志和太子慕容逐才让那面容仍旧带有稚骨,却已然行事老成的夏小公子看准机会,一球回旋击,破了局势。
此后他们如有神助,君大小姐如剑凌厉,君二公子如风迅捷,夏小公子如蛇灵变。
他们跟着的三个下人也很出色。
一个长着褐色卷发的少年,身形壮大,动作稳健;一个略微单薄的孩子,极善于控制力量,能击打出重力十足的球来;林平志记得还有一位生得非常美貌的少年,骑术也很精湛。
正在发呆之时,只看到一骑青马绝尘而来。
那马应是大宛名马,身轻脚健,胸阔腰细。马上之人亦着黑衣,亦如君莫言一般,面上扎了一层防沙的白纱。
不过片刻,人已来到面前。
孩子们先耸动起来:“纪哥哥,是纪哥哥来了!”
君莫言抬起手:“纪子哥哥!你如何也会来?”
纪子将面纱取开,一身黑衣在晨风中襟袖飞扬。
林平志微微吸一口气:当年的六个人,他总算是见到了一位了……
纪子看到君家这几个熟悉的孩子,唇角微微一勾,淡淡渲染出一抹笑意:“我来给你们助阵。”他的面容韵致清雅,他的举止温润高华,仿如月下琼林,又如玉树扶风。
夏泠的笑容有些淡淡懒懒的。
而他的笑容,清……艳……绝……美……
松涛
赵十七握着马球杖。
这是大内御制,长两尺九寸三分,重二十九两三钱,不差一丝一毫。铜体错金,把手上有螭龙纹样,镶嵌红宝正反各一颗。这三天,十七所有的心思都留在了这根马球杖之中。
马球场宽十六丈,长三十五丈,足够奔驰往来。
两边设两道彩衣“驻门”,双方各以马球杖在马上击球,以击入驻门为胜。更漏计时,一个时辰一场,很消耗体力。
那球则是一个充满了羽毛的镂花皮革囊球,两边装饰着彩带,飞在空中犹如长翅飞翔的彩鸟。
这些天,她静静地观察着君莫言、苍木、和其他几个孩子的动作与力度。
她如一头嗅到了猎物气息的野兽,为了捕食而变得出奇地安静,也出奇地平凡。
她收敛了所有的锋芒,几乎无人能够感受到她存在的意义——除了一个人,即使他躺在屋子里,十七也仿佛能够感觉到他注视的目光。
自从她跟夏公子说了愿意在他手下做事之后,他的目光如同沉坠在暗沉的河水之中。十七再努力不去理会他,也能感到他是在用骄傲的冷漠藏着一丝疼痛。
他曾在她面前扮演的那个无所事事的“纯良男人”,最终还是因为此处已不再是岂兰崖,而让一切回归了当初。
——十七忽然觉得自己很无聊。
眼看即将开始比赛,自己还在纠缠这些无趣的问题做什么?
此时,训练有素的赵十七,应该扫视整个比赛场所。
训练有素的赵十七,应该观察每一位对手,估量他们的实力。
训练有素的赵十七,应该看清地面的每一块凹凸,以免比赛时出意外。
训练有素的赵十七,应该……
正在出神间,忽然听说有人也要加入马球赛,“训练有素”的她,陡然惊出一身汗来。这才抬起头看了一下,正看到纪子瞻的笑容。
她呆了一会儿,想起长云山的那个传说,那个露了一面风华绝代的“白衣郎”。若有人当得起“清艳绝美”这四个字,恐怕非此人莫属了。
心思像一条河,蜿蜿蜒蜒又回到了那个还躺在将军府中的人身边。
来的这位纪公子,应该又是他的人吧?
纪子与众人一一见过礼,来到十七面前之时,十七闻到鼻端沁来一股淡淡的木樨花香。
犹如一块石头落了地:此人也是夏泠找来的,不会有错。
当初,她还一腔小儿女情调地跟夏泠争过那方绘着墨兰、飘着木樨花香的丝帕,是否是他的京中情人所赠。那时他假作漫不经心,还分明有一些小得意,他说过,过一日他会邀这人出来一下,可却一直耽搁着。
“这人”,就是纪公子吧?
一声镗响,十七无奈地发现,自己今日分神分得够可以的。
双方热过场,退入营帐中休息调整。
过了辰时,便陆陆续续听到有人马来往,又有人报,皇驾已摆在三宝台,请两路人马于一柱香后开始入场。
又一声金镗响过,有宦官念了一通长长的敕文,方宣布马球赛开始。
黄旗挥过,飒露紫、黄骠马、什伐赤、青骓……十二匹各色宝马,迫不及待地在场中开始了奔腾追逐。
他们或如腾龙绞柱,或如奇鸟探海,风扬尘乱之中数骑交越,将个彩带皮球击得流星一般划过天空。
十七跟在苍木之后,她熟悉他的动作和出力方向。
以前没有内力之时,与他打架经常吃亏,所以时常在暗处好生琢磨,如今看苍木,则仿佛站在一个高台上看低处的风景,轻易便能找到切入点。
她让苍木风采毕露,也小心翼翼地保持住自己的实力,不令自己太过突出。
若论实力,这些孩子和苍木赵十七临时拼凑起来的队伍,赢面不算大。
不过……
十七在对手中再次感受到那一掠而过的锋芒。
此人身躯魁梧,脸上带着防沙的黑罩,只能见到两道威武的刀眉,一双漆黑的深瞳。十七又一次将球在此人面前转过,他又一次不着痕迹地让过了她。
——对方球队,果然有夏泠的人 。
昨夜,夏泠让她留意一个人,务必不能让他因为帮他们,而暴露身份。
十七确定了敌我双方的力量对峙,与苍木君莫言充分展现着他们三天训练的成果,加之纪公子的从旁协助,打得如回风流雪,煞是好看。
好看是好看,球却不能进。
双方陷入了拉锯战,君莫言粉面染汗,两个小孩子也气喘吁吁,对方六名军人依然昂气飚扬。十七几次与苍木想来一次突然冲击,都被拒之门外。
一名北祁军人抄着球,眼看就要到驻门。
纪公子抢身上前,拦住了他的马头。
对峙双方,一个虎背熊腰,一个纤弱秀气,似乎胜负已分。
那纪公子,马势忽而一顿,脸上白色遮面纱落仿佛无意间落将下来……
纪子瞻与言言她们衣着相同,发髻相仿,乍然一露脸,雌雄难辨。
那北祁球手乃是常年在军营之人,见个老母猪也会觉得带着双眼皮儿……
更何况,眼前之人明眸皓齿、雪肤花貌,竟是一个天上难得,地上无双的美人儿。
——虎背熊腰之人看美人看得忘了动作,纪子下手却足够狠辣。一个眨眼,那球已被他夺了去。
言言对此早已轻车熟路,冲着孩子们一顿挤眉弄眼,趁乱配合着夺过球,一球正入驻门。
“朝云将军府——入球!”
纪公子“美人计”得逞,悠然一笑,将白纱重新挽起。
那北祁球手的眼珠才有机会重新滚回眼眶,看到自己队长怒火冲天地冲自己做杀头抹脖子的动作。
赵十七无声地撇嘴:原来,这男人来助球的方式,就是出卖色相啊……
北祁球手方始看清,这位“不慎”滑落面纱的“绝色佳人”,乃是一名男子。
北祁乃是北邦之国,苦寒之地,注重妇人生育繁衍子息,对于男风并无见识。北祁球手发现认错了,虽然在心中暗暗感叹竟然有如此貌美之人,也只能作罢。
纪公子施施然拉转马头,手握球杆再等一击。
明帝快活得连皇上的老体面也顾不得了,只管喊:“好球。”还喝彩:“子瞻,好!”
太子略微有些丢脸,这哪叫打球,出丑罢了。
北祁球手不甘示弱,一鼓作气也入一球。
打破了僵局,双方各有胜负,战斗进入了白热化。
十七的任务则是负责遮掩那细作的马脚,以及协调自己球队中不太妥当的环节。
可怜她分明是敌对双方之中身手最好的人,却东倒西歪形同一个拙人。为了弥补君莫言击出一球的角度偏差,她一个恶狗扑食从马上跌下来,虽则终于将球撞入了苍木的球杆处,早已引得周遭看客哄堂大笑。
在一片笑声之中,十七满嘴泥巴地从地上重新爬上战马,看到苍木正以一记刚健有力的直线球将马球打入驻门之中。
哄堂大笑换成了霆霆擂鼓,有宦官高声叫唤:“朝云将军府,又入一球!”
回过头,纪公子将目光与她交会,彼此会意。
纪子瞻与赵十七,一个美轮美奂,一个状若抽搐,将一场马球赛比得妙趣横生。
纪公子也好,赵十七也罢,甚至那北祁的细作也好,都不约而同地在为苍木创造机会。
苍木虽知其中的端倪,露出泰然自若的神态。
他毫不怯场,手法矫健,骑术卓越,在几个人的配合之下,或传球过人,或妙回连杆,连连出现精彩的场面。
朝云将军府的马球队,在十五年后,又一次战胜了北祁慕容逐派出来的马球队。
皇上龙心大悦,摆宴三宝台,山珍海味源源不断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