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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仰起脸,似乎在雪片纷飞中看到了君莫语的脸,莫语如从前一般,正对他绽开着令人心暖的笑意。
莫语不似他的孪生阿姊那般狡诈阴沉,他明朗善良、为人正直。
年少之时的夏泠确实比较崇拜君莫忘的能力和算计,成年之后的他,则更喜欢亲近君莫语这样的真性情。
雪花落满了他的脸面,眼睛里又凉又湿……
——大哥,你如果知道我与十七在一起如此幸福。一定不会责怪我的。
——对吗?
结局
盛云城东头岂兰崖的这个夜晚,星光数点。
夏泠带着十七坐在山崖顶上,遥指远处的盛云城所在:“以前驻守之时,最喜欢在那里看此处的天连山。”
“不是要看天连山,”十七觉得夏泠对于天连山除了攫取和掠夺,并没安什么好心,“是想着怎么利用这里人的勾心斗角,保护你自己的国家吧?”
“……”夏泠有点扫兴,十七真是半点风情全无,“十七,其实……”
“别告诉我其实你那时候就觊觎我啊。”十七诡笑着。
夏泠回忆起那个惨不忍睹的初见,她穿了一件破烂溜丢的灰棉袄,还到处钻絮,他跟她打时,数次都被棉絮钻得要打喷嚏。他道:“算了吧,你那时候跟男人都没什么两样,我觊觎你什么?”
“谁说的?!”十七愤愤反驳,“我是为了避免麻烦,故意那么打扮的!”
夏泠扯开话题:“吃东西,吃东西,等一会儿银碳烧没了就冷了。”
两个人上来时,带着一壶酒,几碟鸭舌、糟翅等下酒菜,还有一个闪动着红色火焰的小陶炉。夏泠将饭菜放在陶炉上温着,与十七一起在城墙上扫开脏灰,清理出场地,背靠背开始喝酒。
“十七。”
“嗯?”十七咬着一根鸭舌,滑凉柔软,鲜美脆嫩。
“君莫忘这一回失手是她对于你的性情和武功都不够了解,如果第二次面对她,你会少一半胜算。”夏泠给自己斟了一个杯底的酒,将温热的杯沿按在唇边,慢慢闻着。他暂时不能喝酒,拿酒不过是陪着十七尽尽兴。
岂兰崖已经被改成了盛云城的一座前沿战堡,松油火把在山崖各处熊熊燃烧,远处的士兵扶戟而站,岂兰崖山堡的女墙边,刀枪并立,遥对着远处的大漠戈壁。
十七将头靠在他的颈窝:“我干吗还要跟她去斗?”
“我的意思是,她可能还会追来,你莫要轻敌。”
“知道了。”十七给自己也倒上酒,用鼻子嗅着,享受那股微微辛辣的味道,“所以,明日我们就离开此处,好么?”
十七既不是争强好胜之人,更是个深厌勾心斗角之人,为找夏泠的三个月,她越发清楚感到自己对于此类事情的厌恶。这几天,她坚持要将夏泠远远带离大漠,今日,在岂兰崖是他们在中原的最后一站。
——这男人,在中原的牵绊太多,还是快刀斩乱麻好一些。莫要像当年的苍木那般……迫于种种外因而再次分手。
堡内灯火辉煌,堡外关山深沉,这是一个除夕夜。就连值勤站岗的军队也要在这里做一些小小的庆祝。
“十七?”
“嗳?”
“那时候苍木不能要你了,你怎么过的?”
十七想了想:“不记得了。”她耸耸肩膀,“就这样吧?”她扁一扁嘴巴:“不过是个男人,没了就没了。”笑着将后脑在他的肩头磨了磨,“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夏泠被她顶得朝前晃了晃。
他自己捧住酒杯。
十七已经喝起酒来,辛烈的味道渗在口中,十七的眼角都染上了一层青碧的水色。她说:“这样的事情你提它作甚?”
“随便聊聊。”夏泠将捏着酒杯的手慢慢展开。
天上有风却无月,星光也甚是暗淡。十七说:“这个冬天漠北不下雪呢。” 风花雪月,缺了许多。夏泠说:“这是枯冬,天气干旱下不了雪。漠北隔上五六十年,大概会有一次枯冬。”
“到了漠北我们应该安全了。”十七对他道,“过一天将豆豆接回来,然后我们一起找个地方,天天这样开心好不好?”
夏泠握紧手指:“好……”
十七侧过头:“听起来好似不那么热烈么?”
夏泠勉强一笑,道:“你要如何热烈?”
“砰——”远处的天空忽然炸开一朵鲜红的焰火。
“这是除夕夜的焰火!”十七仰脸面对着天空,“以前我在这里做小沙匪之时,每年都来这里看盛云城放焰火。”
一枚焰火绽放开来,红星闪烁着,慢慢暗淡了……
两个人都看着那朵兀然出现的烟花,有些发呆。
漆黑的长空,星光许许,烟花散处,分外黑暗。
紧接着,又有数枚火焰呼啸着升上天空,在深蓝色天鹅绒般的空中开放。
各色焰火将远处的天空交织成一段神秘而华丽的锦缎,将夏泠的脸也一闪一闪染成不同的色彩。
十七仰着脸,珠光般皎洁的面容被烟火映得一阵红一阵白,说:“好多年没看了。”
夏泠将手反过去,摸索着触到她的手,将那份柔软细暖握在手心之中。
他想起,他也曾经让人在盛云城放过焰火。
不过那一年他忙着追查赵十七、算计她的爷爷,自己在天连山的雪山中侦寻查看,没有来看。
仔细想了想,十七应该也是从那一年开始再没有看过焰火了。她的脸被蝙蝠叮肿了,那个冬天不能出山。此后,她的平静生活则被他在第二年的春日搅个粉碎。一年复一年,十七再也没有如此宁静欢愉的心情来盛云城过除夕了。
“十七,我中毒了。”沉思已久的话在烟花盛放中说出了口。
正在指点着焰火沉浸在兴奋之中的赵十七顿时安静了下来。
夏泠知道这句话对于十七来说有什么样的感受,他就这样一分一寸地毁着她的心情……毁了一次又一次……
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夏泠感到身背上一阵温暖,十七转过来抱住了他。
脖子上有一颗水珠落进来,在冰冷的空气之中瞬间一根冰刺,刺入了他的肌肤,也刺进了他的心中。
十七说:“我知道你今晚一定会跟我说的。” 这个道理十七懂,他们必须在一个能够站稳脚跟的地方,来到一个有余力与人斡旋的所在,才能够来面对君莫忘。
“君莫忘这么久没有来找他们,大概也是因为这件事情,才能够如此的笃定吧?”十七问他。
夏泠显出忧心忡忡的表情,看着堡墙外:应该,不是……他务必要留在中原,静观其变。
“不过你放心,我已经解了那毒药。”
十七呆住了:“你什么意思?”
夏泠说,“她给我下的毒是当年她自己配制的。”
夏泠告诉她,君莫忘给他下了九转六回草。
这是十五种非常寻常的毒,任何一种在他手中都十分好解。可是十五种毒按照不同的比例配方在一处,每一种九转六回草的毒性都不同。
不过,他是什么人?区区控制之药怎能为难他?夏泠说:“我本来想假借中毒,让你同意我留在中原。”
“……”十七知道他没几句老实话。
“可是,实在不忍心你担心,就说实话了。”夏泠说,“我必须留在中原几天。”
“多久?”十七想着,“君姐姐来了怎么办?”
“再让我留半个月吧。”夏泠看着堡外的黑云压山。远处的天连山卷起长风,将两人的衣衫灌得风鼓起。夏泠站起来,任天连山的狂风吹刮自己。
十七陪着他一起站在冷风中:“那我跟你一起留在中原,见招拆招。”夏泠非常开怀,若以中毒骗十七同意他留下也很容易,只是不及此时这份互相信任的感觉来得温暖。
他们在岂兰崖逗留的时间不过短短两天。
这一夜,两个人都不敢睡觉,正在没事找话儿说,十七忽然说道:“你看见什么了吗?”
“没。”夏泠眼力不如赵十七,听到她说话,多日的担心一下子涌满心头,他倏然站起来。
十七紧张地拉住他的手:“天连山下面怎么有人马?”
“很多吗?”夏泠带着她站到城墙边,他们这里并非是非常合适的瞭望所在,便听到前方有士兵在高声呼喊:“有人来袭,有人来袭!”
十七也是在西域生活过很多年的人,她回头问夏泠:“什么人会在冬季来犯盛云城?”
夏泠抿紧双唇,他曾为盛云城守将,知道这里大漠中的各部势力并不敢进犯南煦实力比较雄厚的盛云城,他紧紧攀着城墙,注视着墙外铁水沸腾般的骑兵。
宁静的夜空,枯索的大漠,这是一个没有冰雪的“枯冬”,这是漠北数十年一遇的没有雪水的冬季。
夏泠身体前倾看着星光下,那深黑的未知潮水。在黑暗中,能够感觉到他们沉云滚滚,战马萧萧,至少有三四千的人马!
轻骑横绝大漠,绝非易事,为何毫无征兆的,哪一国的军队已仿如鬼魅一般兵临城下?
风将夏泠鬓角的长发吹乱,他还在凝神关注对方的行阵布列,十七已经有些等不住了。
赵十七生活在漠北的时候,漠北虽然有小型的骚扰战,可是大多数情况下,她都早早闻风而动,躲避了开去。
此时见到那黑若蚁潮的军队,以踩平万物的惊人气势轰隆隆开拔而来,使她本能得带着夏泠就要逃走:“我带你去安全的地方,避过风头再说。”十七拉着他便欲下战堡:“我们小路抄出去,可以避风头的地方很多……”
岂兰崖自然会有守兵阻挡,她作为一个习惯钻山入大漠的沙匪,很容易找个地方躲起来。
手中攥的人儿却不肯走,十七无奈停下脚步。
夏泠对她也有点诧异。君莫忘将他捉住,她追索他三个月时,与君莫忘缠斗厮杀,他觉得她不是一个胆小怕事的女子。不知为何,到了他身边就很容易跟毛贼一般,闻风而逃。
若他不曾见识过十七对君莫忘的绝地反击,他也就将她这份“胆小怕事”视作了平常,好生保护住她便是了。此时看她惶惶然要做逃命老鼠的模样,便反手带住她:“十七,不过是兵临城下,你怕什么?”
“兵临城下还不可怕吗?”十七连忙说服他,“与人单打独斗我可以凭技巧,凭战机,面对那么多人,没有胜算的事情我不做!”
这……应该是一个刺客的思维吧?
十七在岚京救他时并不怯场,因为单兵突进是她久经训练的强项,可是面对战争她就恢复了她贪图安逸的小女子心态。
“十七,不走。”夏泠重新攥紧她的手,赵十七回头看着他的眼睛,忽然意识到,这里是他希望保护的土地。她停下脚步,随着他的轻拽陪着他重新回到了堡墙边。
不过是短短的离开,墙边的情形已经与方才不同了。
赵十七看到无数铁弩在黑暗之中举了起来,那钢芒在凄茫的夜色之中,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卧倒!”夏泠抱着她往堡墙的女墙边滚过去,两个人刚滚到墙边,便听到狂风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