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
“江栉!”
“呃……到!”
在全班笑得甚响的声音中,小学六年级男生江栉睡意朦胧的眼睛朝四处的笑颜冷淡地环顾了一下,满脸的木讷似乎全然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事。这大梦初醒且毫无羞愧的反应让台上的年轻女老师甚为光火,她抬了抬手,使哄堂笑不止的学生们安静下来,
“把第十二课的课题给大家念一遍。”女老师严肃地吩咐。
江栉慌忙弯下头凑到课桌里面去找课本,全班的好几十双眼都齐唰唰地盯着他,让寻找课本的动作变得凌乱而急促。
课本课本课本……他在心里如同念咒般地嘀咕着,终于从一堆书中抓出似曾相识的一本来。
“老师……没有十二课……”拼命翻课本好半晌后,江栉惶惑地抬起头,对着面色发青的女老师大声地报告。
又是一阵抑制不住的笑声,孩子们笑得更是毫无节制。
“他是个笨蛋,比老鼠还要笨,老师,我们不用去管他的。”在响亮的笑声中,有尖细的话语窜出来,一个扎着马尾辫穿白色针织衫的女孩子轻蔑甩了甩她的头发对老师说。
江栉朝那个女孩投去谁也看不懂的复杂一眼。就算平时从来没有交流过,江栉也知道这个漂亮的女同学名叫陈艳,她父母都是城里当官的人物,家里很有钱,她也聪明,在班级里是个光彩夺目的小公主,同学都让着她,老师都把她捧在手掌上。她和自己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小江栉现在已经很清楚这个区别,他略为卑微地收回自己的目光,把它转到手中拿着的课本,茫茫然地看着。
女老师年轻的脸上毫无笑意:“你拿的是历史课本,现在是语文课!”她语含怒气地提醒他。
“哦……”在清楚看到封面上两个红红的大字后,江栉连忙把书塞回桌台里去,又是一番艰苦的捣弄。
不过,寻找到正确课本的行动他没有顺利完成就被请出了教室。
“如果你睡不够的话,就去门外清醒清醒!”年轻的女老师对差生向来是很不客气,何况这个江栉不但学习成绩排尾,而且脸上整天脏兮兮地拖着两条鼻涕,身上更是不知多久没有清洗过似的散着一股难闻的味道,这样的孩子,实在令人没有办法喜欢起来啊。
深秋的季节,走廊口很冷,有风穿过,寂寞地扫着地上的小片纸屑。
江栉把纤瘦的身体贴墙壁站定,脚跟抵着墙角,然后举起手压住自己的头顶,小心地支起食指在墙面松软的石灰上抠出一个印子来,然后他顺着这个印子往下一厘米处找到另一个不怎么新鲜的印子。
“才这么点儿啊……”成人化的叹息后,江栉的小脸上充满强烈到近乎于悲愤的失望,这个印子是他两个星期前刻的,时间并不长,但在他眼里仿佛已经过一年般地值得期待。同班的男生在成长的年纪里加快着拔高身材的速度,把本来就是瘦小的江栉远远地甩开了一大截,他是根发育不良的豆苗,撑着瘦小的身躯夹在已经呈现中学生模样的同龄人中间,想不自卑都难。
也许负面的地方太多了,就算无法从这张过早学会面无表情的小脸上看到一种叫自卑的心理存在,但它在幼嫩的心灵上发挥的作用已经到了渗进血液的地步。他在意自己的身高,自己的成绩,还有父母的事等,他都是无可奈何地对此妥协,学会了不在人前被注意到这些,就算被人提及,他也已经学会了用沉默和一双呆滞的眼睛去应付。
如此时间久了,加上学习成绩的关系,大家都在怀疑他的智商是不是正常,甚至连江栉也觉得自己可能会比别人笨一些,永远做不对有好多数字的题目,还有背不出有着奇怪意思的课本,甚至被其他男生拉着头发撞在墙壁上时,他连悲哀的感觉都来得迟缓,通常要到家里,窝在被子里时才敢流出些泪水,自己赶紧用袖子管擦掉。
其实现在的江栉没有想到这些痛苦,他还踮着脚尖看刚才自己抠出来的印迹,面上犹存着失望的痕迹。教室里传来大家一起朗读课本的整齐声音,其中轻易地可以分辨出陈艳那尖细而突兀的嗓音。
他厌恶地想堵上耳朵,这声音让他想起她时常用来嘲笑自己的话,譬如:白痴,没教养的,垃圾货色之类稀奇古怪的称呼,大概由于她父母有某种贬低人的特权所产生的副作用,陈艳嘴中的骂话多少带点同龄孩子所没有的官调而显得颇具新鲜感,所以也格外能引起广泛的流传。
从这种让自己极有威胁力的声音中摆脱出来的好办法是走开。江栉慢慢地沿着走廊的墙根向后退着,远离那发出不良声音的教室,然后猫着腰躲过学校门卫的眼睛,他逃离出这个令人不快的场所,向着自己家的方向轻快地走去。
“手续上的事其实全部办妥了,那死鬼最好一辈子不要出来才好。”坐在椅子上的女人眼角红着,她捻起手帕小心往上按,小心翼翼地保护着精心画好的眼线不要被晕化。
“钱我会一直寄来的。说到底这个孩子现在真是个麻烦,我又不能带着他,你要知道,对方知道我有这么大的孩子的话,恐怕会吓得够呛。”女人略带难色地对坐在一旁的男子继续说。
对方只是用心听着,一声不吭。
“我不知道把他推给谁去,那死鬼是不会管了,现在不负什么责任地把他推给我,我又能怎么办呢,这两边都没有一个好亲戚的,又不忍心真把他弃在一旁不管的。”
说着“不忍心”,干得事却是拼命要把自己的亲生儿子丢给无关的人,男人脸上浮起一丝古怪的表情。
“麻烦你先替我照顾几年,只要我在那边情况稍微好了一点,定会把他接过去,或者把他送到国外去,总之不会麻烦你多久的。”
“钱我每个月会寄过来,绝不会食言,嗯?”女人已经说得口干舌燥,男子还是沉默地抽着烟。
“你工作的事我一定会让王科长帮上忙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只要开个口。”
男人沉思着,然后暧昧地点了一下头。
听了好久的江栉终于站到门口,对着里面的化着浓妆年龄莫辨的艳丽女人,轻轻地叫了声:“妈妈。”
他本想悄悄穿过客厅溜进自己的房间,那样就不用面对自己又一次从学校早退回家而被骂的境地,但是,现在他们好象在讨论自己的事,江栉还是很迟疑地站了出来。
“咦?现在是什么时候啊,你不是去上学了吗?”女人转过身,奇怪地瞄了一眼墙上挂的钟。
江栉没有回答,他瞥见母亲脚边放着三只大箱子。
“妈妈,你要走吗?”
女人也没有回答,她站起身来把儿子拉进屋内,指向坐着的男人命令江栉:“快叫李叔叔。”
“李叔叔。”江栉很老实地用一种乖顺的口气叫着,一边呆滞地看了这个李叔叔一眼。他只瞧得出来这个李叔叔应该长得很高,两条长长的腿随意地交叉着,连手臂也长长的,搁在腿上,旁边还能撑出一大截。
如果我有这么高就好了,陈艳就不会骂我“矮老鼠”了。江栉冒着这样无谓的念头,也不知对方正皱着眉如审查般地仔细打量着自己。
“他几岁啊?”男人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得让江栉不由想往母亲身后缩,常喜欢打自己的父亲也有着这样的声音,所以他觉得有这种声音的人大概都和父亲一样地凶恶,不同于对陈艳那样的讨厌,是一种害怕到心深处的感觉,他很不喜欢。
“应该十四岁了吧?”女人也不是很确定的样子,虽然这个孩子的确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十四岁?”男人满腔的疑惑,他伸出一只手递给江栉。
“过来,小伙子,让我看看你。”
江栉盯向那只手,很大很宽,掌背很厚,如果打人肯定很疼的,所以他没有动。
“去啊,李叔叔叫你呢?!”女人很焦急地推了儿子一把,她必须安心地弃下这个包袱,而这个男人态度是一线希望。
江栉避开那只大手,期期艾艾地走近男人,目光却垂得极低,盯着对方的长腿。
“真的十四岁吗,怎么看起来这么小?”男人问着,声音还是很沉,沉得让江栉不想回答,但他还是点了头。
“看起来不象个调皮的男生哦。”男人仿佛笑了,从鼻息里喷出烟草的苦涩气味。江栉往后退了一步。
“你今天不上课吗?”男人又问,用那只宽大的手掌牵住了栉的小手,让他不再往后退。
江栉摇头,然后他终于抬起眼,用戒备的目光又打量男人,男人锁紧眉头也在观察自己。
“他……一向这样不说话吗?”男人困惑地转头问江栉的母亲。
女人勉强地笑道:“这个孩子是不太爱说话,不过也没有关系啊,他正是那种不调皮的类型,很好弄的。”
男人略点头,又把目光重新拉回江栉的脸上,孩子也瞪着他,瞪着那喉间如小核桃般的喉结因说话而上下滚动,自己是没有的,还有密密的胡渣,能摸得出刺似得铺了一下巴,自己更不会有。江栉在对方的眼光里,恒量着他与他的区别,也是习惯性的思想。
“一个安静的小家伙……会不会有点自闭啊?”男人笑着这样咕囔了一句。
还有很多的谈话都是在陌生男人和母亲之间进行的,江栉被要求回到自己的房间。他关起门,从小床的被铺夹缝里翻出一小本子,在夹页中取出自己最喜欢的咸蛋超人贴纸来细细欣赏。
同学里已经没有人喜欢这个有着各种圆脑袋的英雄了,他们会嘲笑拿着贴纸一看就是好半天的江栉,称他为幼稚的傻蛋,所以江栉只能回到家关起门来自己一个人品味超人的作战英姿,不过他的想象中没有和怪兽对决的伟大意图,最多的也是让超人拉着陈艳的小辫子扯得她哇哇大哭,或者把老是喜欢敲自己头的同班男生大胖扔到厕所的便池里一类有些低级无聊的想法。
江栉虽然不清楚男人口中的自闭是什么意思,想来总是不好的评价,于是江栉把今天想象的内容增加了让超人揍那个刚认识的男人一拳的场面。以前他还想象过爸爸被超人踩在脚下的样子,结果当天晚上就被酒醉归来的父亲狠狠地踹了一脚,这似乎有着某种牵连的巧合让小江栉吓坏了,从此再也没有过让超人对父亲作恶的想法,但对这个也许将来不会再见面的男人,他就有种放心揍人的心态。
由此可见,江栉根本没有听明白刚才两个大人们的对话内容,他只知道妈妈又要离开了,不过在他印象中妈妈总是离开的,去国外或者去某个男人的家都是隔三差五的事,对他的影响并不大,当然现在他还不知道那酒醉后开车撞死人的爸爸已经不会在母亲离开后再来照顾他了。
对于家里一些重大的变故,江栉是完全被蒙在鼓里,他的监护人似乎觉得对这个智商有点问题的孩子没有必要告之,只要安排他的去路就可以功德圆满的。所以江栉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抛弃的情况下,他的世界能依旧保持简单。
现在这个简单世界里,咸蛋超人正用一些江栉想出来的法子对付那些对江栉不好的人,这些人的数目有时很多有时很少,很令人伤脑筋,因为江栉分不清有些人对自己到底是好还是不好,譬如妈妈。
妈妈的温柔总是让江栉喜欢又带点胆战心惊的感觉,因为温柔过后,她总会消失得无影无踪,留下他与粗暴易怒的一个称之为爸爸的男人单独相处,等到她再出现在家里时,脾气也是很不好的,能和爸爸吵上几天几夜不停止,好象她回来只是为了和爸爸吵架,直到最后再离开时,就会对江栉温柔些,她抚摸他的头,给他买一两件合身衣服,笑起来也是很亲切的。
她说,江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