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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没有看错,他眼中真的是恼怒,是不屑,是憎恶!
“你也并不是全无利益,你命定早夭,至今也多活了不少时日。”
连玉低头,勾起嘴角,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青衣男子问道。
“只是觉得有趣,你不觉得吗?”
青衣男子摇头。
“怎么会不好笑?我倒觉得挺有趣的。”连玉看向寒华:“那么请问先生又想怎样处置我呢?”
“我曾允诺把你的魂魄送到地府,绝对不会食言。”
“那么说,你是要杀了我?”连玉点头:“那也是应该的。”
寒华住了口,直直地看着他:“是劫数,不是你的能力所能更改。”
“不错!”青衣男子接了口。
“先生,现在在你眼里,我究竟算是什么呢?”连玉盯着寒华的眼睛。
寒华没有回答,但连玉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污浊的凡人。”连玉松开了手,指尖上鲜血淋漓:“对,先生,只是做了场梦。”
他侧过脸,望向窗外蔚蓝天幕。
“如果可以的话,我倒希望没有人做过这样的梦。还是,终究只是你所做的梦,这一切,连我……不过是醒来后不复记忆的场景。”
他边说边微笑着,风吹过,撩动衣袂发丝,衬得他有如谪仙。
“真是可惜了。你原本深有慧根,如果不是寿命短薄,不需要太多的时间,能够得悟大道也说不一定。”青衣男子摇了摇头,状似惋惜。
连玉回过头来,笑着说:“我刚才对你说了,如果是你不在了,我上穷碧落下黄泉也是要追随而去的。虽然到了现在……但我说过的话,全是出自真心。我会等的,绝对不会违背了诺言。”
“我是不会去那里的。”说话的是寒华。
“没关系。”连玉挽起鲜血斑斑的衣袖,泪盈于睫,却不再滴落下来:“哪怕是要等上千年,万年,哪怕永远。那是我答应的,我答应过你,就会做到。”
“随你。”寒华淡淡地回答。
“等等!”青衣男子折扇一挥,挡在了寒华眼前:“我今天来,可不单单是为了看你们这出相忘红尘的。”
“你还不死心?”
“怎么会呢?我这点耐心还是有的。不然,我也活不到今天了。”他抚摩着手中折扇,垂下眼睑:“你看,现在来谈这个问题不是正好吗?我刚刚才发现,原来你把东西给了这位连公子了。这样一来,什么都好说出口了。”
“你有把握我会答应?”
“为什么不呢?那东西本来是你从我这里得去的,对你又没有什么用处。你既然不会为了它而和我同归于尽,那么,照你现在的情况,也不会耗力和我动手的吧!”
“你一向计算得精准。”寒华显然十分不悦。
“不,这一回出了太大的岔子,差一点就大事不妙了。还是源于我低估了你的实力。不过,这回我是有心算无心,出了小人的招数,险胜于运势罢了。”
“哼!”寒华冷哼。“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地向我挑战?居然甘作小人?”
“要是换了平时,我可没把握胜得过你?更何况你我之名一向旗鼓相当,‘他’曾说论智谋敏锐我及不上你,我心里多少有些不服气的。”
“你要给你就是,何须唇舌之中诸多取巧。”
“那么,就多谢了!”青衣男子看向连玉:“只是我答应过,不动这个凡人一丝一毫。何况它和你性质相近,你取出来,才不会玷污了它。”
寒华看看他,走前两步,来到连玉面前:“我要在你身上拿一样东西。不过,你反正就要离生,那东西对你已经没有用处了。”
说完,缓缓伸出了右手。
连玉只觉心口一片寒冷,他静静地看着寒华的指尖穿透自己的胸口如同穿透无形的烟雾,没入了心口的方向。
下一刻,寒华手指微曲,像是抓到了某样东西,手慢慢从连玉的胸口抽回。
连玉只觉得一阵揪心的痛楚汹涌而来。一个不稳,本能地抓住了寒华的衣袖。
寒华的手终于取了出来,纤长的指尖中,一颗雪白的珠子放射着七彩光华。
青衣男子的脸上露出喜色。
“冽水神珠给你,以后不要再让我看见你。”寒华随手一抛,那珠子稳稳落到了丝绢扇面上。
那人第一次不多话,只是拿起珠子细细看着。
“我把可以和缓我法力性质的冽水神珠从你身体里取出来,你旧患复发,过不了多久就会死了。”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连玉:“不过,人世间的生老病死乃天理之道,你也不需要太过恐慌。”
连玉放开他的衣袖,自己站直:“先生多虑了,我对于生死二字,一向看得不重。”
寒华点点头。
“不过……我有个要求。”
“什么?”寒华微微一讶。
“我想让你现在就把我杀了。”
“你已经活不过一个时辰。”
“连玉只求先生亲手了结我的性命。如果你不答应,不觉得是苛待了我吗?”
“没想到你性格倒还真是古怪。”青衣男子兴致极好,他左右看看相视而立的二个人:“若不得之而宁毁!这个倒是深得我心的!”
寒华也看着一脸淡然的连玉:“你真的那么希望?”
连玉惨然而笑,轻轻颔首。
寒华伸出右手,手里已经多了一把晶莹似冰的长剑。
“你真是好福气,我也已经很久没见过这把凝冰神剑了。”青衣男子退开两步:“无瑕公子,日后如果见到了逼我立誓的那个人,你可要好好地为我解释一下,我可是连半根头发也没有动你的喔!”
连玉对着寒华拱手作揖:“先生,我今天和你告别。从此,天上人间,恐怕不会再见了,还希望先生多加珍重。”
剑划裂半空,卷起漫天寒气,如怒号,如悲歌……
“他真是个十分特别的人。”收起折扇,那人摇头。
寒华将目光由坐倒窗边的白色身影处收回。
“你就这样走了?不掩埋了他吗?”好歹也要学凡人们的习俗让他入土为安吧!
“神魂已远,皮囊自然就会朽坏。”
“在自己的屋里留着尸体,总不太好吧!”那人咋舌。
“染上污秽血光之处,我不会再要了。”反正不过经年,也会化为尘土。
“唉──!”那人叹了口气:“我以为自己够薄情的了,果然还是和你相去甚远。”
寒华一个振袖,顿时人影已渺。
半空远远传来留音:“你我前情旧债一笔勾销,从今以后,如果让我知道你还是处处阻挠,我不会再手下留情。”
青衣男子站在那里,唇畔带笑。
许久之后……
“你还是真是气得不轻啊!”青衣男子挑眉一笑:“说什么一笔勾销?我跟你的旧帐,哪里还能算得清啊!”
他转过身,走到窗边,半蹲下来。
“真是的!一剑穿心,他果然本性冰寒,不可教也!”他侧头看看连玉已经失去生命的脸庞:“你要是现在死了,不是很无趣?你到了今天的地步,我多少有些责任。你们原本缘份尽了,从此以往,不会再有任何牵扯。”
“但这因是我,果是他,实在有点说不过去。不以我的意见决定结果可不行,我会觉得落了下风的!何况我和他之间的争斗注定了旷日持久,埋下越多的变数于我越是有利。”他从怀里取出一样东西:“你服食过绛草,体质已经异于常人。我可以试着让你还阳,但却难以保证这东西能够和他留在你身上的气息相抵消,到最后会有什么后果……不是挺有趣的?”
他手中拿着一颗火红的珠子,缠绕的光华犹如熊熊火焰,泛出万道红光。
“这颗珠子叫做炙炎,今天我把它送给你,算是清算旧怨。从今后,你就跳出三界之外,不在轮回之中。寒华曾经和你命数相系,不会再知道你还活着,你既然和我的命途相关,我也不能算出你的未来。你的前途,不会有任何可知之数。”他笑得很是开心:“你瞧,这样才叫有趣!”
“反正,这事情是越来越复杂,越来越令人期待了!他日重逢前,你可要好自为之,多多保重啊!”他把珠子放进连玉的嘴里,使力让他吞了下去。
他站了起来,目光放到另一边的角落:“至于你么,既然已经听到看到,不如继续听继续看,反正你长生不死的,可能过个几千年,如果我想起来的话,或许会放你出来。”
朗笑声起,青影闪动,留下一片死寂。
一双眼幽幽睁开。
前尘
坐在云雾缭绕的莲花池畔,二人正在对弈,一人执白,一人执黑。
执白子的人突然莞尔一笑,放下手中的棋子,说道:“我输了。”
执黑子的人惊讶地说:“不过下了几步,你又认输?”
“是你太高明,不过几步,我已经没有了赢的机会。既然这样,何必再做无益的挣扎?”那是一个穿着白色长衫的男子,墨黑的头发迤逦及地,相比他的容貌,那满池娇艳的莲花已无一丝颜色。
“一连数盘都是这样,你可是在存心敷衍我?”执黑子的穿着一件天青色的衣袍,温文尔雅的脸上露出苦恼,用手中的折扇轻击着乘放棋子的玉匣。“说不定还有机会啊!现在下结论是不是太早了?”
“下棋这回事,太容易引起好胜之心。棋盘方寸就是战场,无执念之人不可胜出。我既然修行,就已经摒弃了求胜之念,再下多久,都不能赢你。”白衣男子温驯地笑着:“更何况我知道,到你觉着无趣,多半就不会再要求和我下棋了。”
“每次来你这里,总要听些奇怪的论调。”青衣的男子站了起来,走到池边,看着那片像是没有尽头的莲花。“听说,你的莲池里,种的是人心?”
“要这么说,好像也没错。”白衣男子站到了他的身边:“确切来说,是人心中的平静。只有最平和知足的心,才能让属于自己的莲花绽放。”
“还好我不是凡人。”青衣男子用扇子掩住了嘴角:“不然的话,这片池子里到最后都没开的那一朵,一定是我的。”
“你这是对自己的执着产生了怀疑?” 白衣男子伸手抚过眼前盛开的花瓣:“我可以为每一个人种上一朵莲花,但要让花开只能靠他们自己。对于执着的心,我没有化解的办法。”
“你大概永远都不会明白求之不得的痛苦。”青衣男子斜眼看他,有一些嘲笑的意味:“我倒想知道,如果有一天,我让你深坠苦海,万劫不复。你会不会像现在这样保有平和知足的心?”
“我不知道。”白衣男子始终保持着微笑:“我只知道,未知才称为将来。”
云雾里,莲花处处,清静无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