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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俊闻言微微一愣，沉吟后却摇了摇头，轻道，“也没什么，血脉天性，他便是变得再多，我也能认出来。”一语至此，却也不再多作解释。
“血脉天性？”犴禤却是一愣，犹豫片刻后还是迟疑道，“俊少爷，有一件事……二少爷他，只怕是的确不再记得当年的事了，性子也……改变了许多，您真的决定把龙族……”
石俊闻言微微一愣，而后朗朗的笑意便如穿破云层的月光一般明亮的散开来，“犴禤，难道你也以为和倔儿的比斗我是存心打定了主意要输？”
“这……属下……？”看着主子少有的那般爽朗的笑意，犴禤头脑一片空白，实在也有些糊涂了，“难道不是……”
“犴禤”轻轻一叹，石俊靠着案桌缓缓坐了下来，“放心吧，我不会拿整个龙族的命运来开玩笑。”
“俊少爷，犴禤不明白……”
“也罢，此事容后再说，”石俊看着眼前人呐呐的神情只是微微一笑，也不再多做解释，转而正色道，“长老阁的事，以麒浪的性子只怕会追究到底，犴禤，你想个法子暂时困住他！别让他把人在此刻逼急。”
犴禤闻言微微一愣，片刻却还是习惯的立刻点了点头，“是，属下遵命。”
“至于那些贵胄，暂时以静制动，我们旨在救下那些受虐的天奴，其他的都可先放到一边。”
“是，犴禤明白该怎么做，俊少爷请放心。”
“恩，”石俊点了点头，似乎有些倦怠，脸色又透出一种苍白来，半晌后方缓缓用手揉了揉眉心，道“好了，夜也深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犴禤闻言，不由抬头担忧的看了看他，却也不敢在打扰，恭谨的再次行了礼，“属下告退！”
待犴禤甫一退出去，石俊猝然一手死死按紧了胃部伏倒到案桌上，清冷的月光下，他苍白的脸容竟瞬间沁出了一层冷汗，猛然一口呕吐了出来。
瞬时，一片触目惊心得艳红。
良久，他伸手轻轻擦去了嘴角残余的一丝猩红，脸色在冷月的映照下犹自灰败如泥，目光却自始至终平静的不见一丝慌乱。
了然的平静之下，却隐隐有一些寂寞的忧邑。
6
六月一十七，清夜，月明。
静谧的竹林沐浴着月光，别有一股清润芬芳。
无音飞身而上竹枝的顶端，遥遥的，从树枝顶端眺望圆月。
天宫，就在圆月背后云海尽头的深处。
察觉自己的无聊心绪，他不由自嘲一笑，径自收敛心神在一片摇晃的绿叶上坐了下来，今夜，是个难得露宿的好天气
他没有大少爷好命，舒舒服服任许多人伺候着一过二十多年，他是草一样生存着的“野小子”，不过也就是因为这样，他的生命力才格外顽强。
除却自己无音殿前师尊特地栽种的那一小片竹林，在这梵净山的后山更有这样一大片竹海，身体得以稍微恢复的第一年，他便时常在这片竹林里餐风露宿，倒不是故意疏懒，实在是一练上功本来就难分昼夜，更何况山野之间的精气本来就属寒夜最是旺盛，像他这样贪功急进的人自然在夜间练得更勤。就因一颗心全扑到练功上，也就不再有心去注意生活上的凡琐。他一直以为自己生活简单是理所当然的事。
直到在自己的小屋中偶然撞见脸色通红的昊菱的那一天，他才知道，原来他的“琐事”不需担心，是因为有这个温柔的女孩子一直在默默照应自己。
或许，最初的悸动就是因着这一点点讶异，和感动。
回想起往事，无音的唇边露出了些许笑意，秘密被撞破的那一天，昊菱本来温柔甜美的脸涨得通红一片，而这鲜艳的驼红映衬着她一身罗裙纤白，竟格外飘逸出尘的让自己心动。
第一次，他吻了少女的面庞，蜻蜓点水一般的拂过，温柔馥郁的触感令他迷惑，却在还没有回神的片刻让惊醒过来的少女倏然落荒而逃。
她的背影，纯白娇小，真正如天边温和的一抹云，让自己看到失神……
……略皱一皱眉，每次一触及白衣的回忆，他的头便忍不住一阵阵剧烈的疼痛。石倔揉揉跳痛得额角，镇定心神，随意地在竹枝上荡起秋千。
三天后，就是决战的日子。
回想起三个月前的挑战，他嘴角些许的笑意立刻变得冰冷。
龙主之位么？他倒是挺大方，事隔多年好象还是那个脾气。
其实自己并不希罕那里的任何东西。
却，一定要争。
微风吹过竹林，沙沙作响，他身下的竹枝在微微摇晃。
少年的眸，流转着一层清亮的光，倒映着天边玉盘似的明月。
那被风拂动的沙沙声，似乎正在渐渐变成婉转的乐音，不断的，不断的……
柔和，悠扬。
我是华丽丽又出场的分割线
古人云，善笙者笙，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清脆的竹叶吹出的旋律虽不如笙，却仍然悠扬悦耳，在远山之间一层一层涤荡开去，更显得尤为空灵，尤为动人。
一曲缥缈音，却在来人疾风般纷沓的脚步声中嘎然而止。
“无音公子”，月夜下，仿佛早有所料的人神定气闲，依旧是白衣如水的容颜，清雅柔和的微笑，“好久不见！”
来的人显然却没有他此刻这样轻松惬意的心情，一张清秀的少年面庞隐隐泛着一层铁青，双眸锐利，连一丝笑容也不屑伪装的冷冷道，“石大少，你不觉得自己夜夜在此扰人清梦太过无理么？”
石俊眸中闪过忍俊不禁的笑意，“原来，无音公子是嫌被打扰了。”
“哼。”
“不过”故意在双眉上浅浅拧了一个结，“在下记得已经特地在身后部下了音结界，除非是刻意在山脚下听取山谷回音，否则在下的竹音倒断不致打扰任何人，”回头面对少年面上青一阵白一阵的神色，石俊向来温润的眸中竟也乍现一丝顽皮的笑意，“石俊倒真不知原来无音公子夜半出了无音宫不算，还习惯到山脚下听风。”
“闭嘴。”眼看少年有些急羞成怒，石俊再也忍不住笑开来，爽朗的笑声像滴入山涧的清泉一样在山谷中激起层层回响。
无音宫建在人间天府的梵净山上，风沙沙的抚过竹林，显出一种模糊的轻柔来。
“喜欢竹叶的声音？”良久，石俊看着一旁沉默的无音轻轻问道，眸中不知不觉添出一些温柔。“我二弟以前也很喜欢竹，尤其喜欢竹叶吹出来的声音，记得那时候每天夜里，只要我吹竹叶哄他，他就会睡得特别安稳，有时梦中还会带了一丝笑意……”
“我可没兴趣听你叙旧，那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无音闻言，眸中闪过一线冷峻，阴沉着脸打断了石俊，“我只是来提醒你，决战就在明天。你说过的话，立过的誓约，最好不要忘了。”
石俊闻言，仍然只是平淡的微微一笑，平淡的道，“我自然不会忘。”
月光下，那笑容明亮的几乎有些刺眼，无音偏开头，冷笑。“那就好。”
长时间的沉默，静谧中，能听见竹叶被风剥离枝头的声音。
“你这是什么意思？”冷淡的声音终于忍不住响起，渐渐隐入寒冰。
“没有意思。”
又是半晌的沉默。
“你是不是睡不着所以想在这里看看风景。”冰寒的声音已渐渐有些咬牙切齿。
“我的确是睡不着。”石俊仍然微笑，视线落在面前人铁青而又俊秀的面容上，仿佛春风，“不过我不是来看风景，而是想陪陪你。”
“陪我？”无音嗤笑一声，干脆飞上竹枝顶端坐了起来，“这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石俊似是幽幽叹了一口气，却也双袖一振，轻轻飞身就在无音对面的另一蓬竹枝顶上坐了下来，竟是颇为怡然自得。仿佛对面人越来越阴沉的神色半点也没有影响到他。
两个人，两个明天就要决战的人，就这样坐在两蓬竹枝上沉默的遥遥相对，气氛说不出的怪异。
良久，石俊抬起清亮的眸直视石倔，“明日决战，我不会让你有机会嬴。”
“这倒巧”，无音阴森森咬牙一笑，“我从没想过会输。”
看着少年冰冷的神色，石俊微微一叹，随手新摘了一枚竹叶在指间把玩，“看来，我这话说得有些自讨没趣。”
良久，发现对面的少年没有回话，眼神却直直的盯着他手里的竹叶。
“要我教你么？”石俊微微一笑，看着少年的目光忽变得分外柔和，修长晶莹的手指捏着竹叶放入唇间，悠扬的乐音就慢慢从他温暖的唇齿间溢散出来，吹了几段却嘎然而止。
“你看，”石俊看着少年，眼神温和的仿佛融化了一汪明月，“这其实很容易，一点也不难。”
要我教你么……
你看，这其实很容易，一点也不难……
你看，一点也不难……
白衣，微笑，衣阙翻飞的人影，阳光下，都是那个人温和的声音……
“倔……”
啪的一声，无音狠狠的拍开了石俊的手，一枚青色的竹叶应声飘落，少年俊秀的脸上清白交错一片。
“滚，”森然抬头，无音喘息微微凌乱，双目暗红，声音却在平静无波中越显得森冷冰寒“滚回去，我不想陪一个疯子发疯。”
“哦？”月光下，石俊不由自主攥紧了拳，眸中瞬时掠过一丝疼痛，却随即被掩埋在他的一贯浅笑如风的和煦中“很抱歉，除非你赢了我成为新一任的龙主，否则，你还没有资格命令我，更没有资格对我说这样无礼的话。”
无音紧紧握拳。眸中骤然闪过一丝冰冷入骨髓的戾气，半晌，再看向石俊时，双眼中却已然没有一丝情绪，唯有唇畔丝丝冷笑，“很好！”转过身，他一个纵身飘飘从枝顶落了下来，“既如此，一切就等明天见分晓！这地方你喜欢呆就呆着吧！随你便。”
说完，仿佛身后有一头扎人的恶魔追赶。径自头也不回的离去。
不曾回头，也就不曾看见，身后注视着他离去的，是一双比明月更忧伤的眼。
这一日，天界有许多人一夜无眠。
…再分，再分…
凡间六月二十一，天界丁历寅殁。
是决战之日。
蓬莱山巅上，黎明渐渐破晓。
“腓赤，”
看着初升的旭日渐渐折射出朝露晶莹，崖顶枯坐之人幽幽的目光少敛疲惫，露出了一丝忧郁的微笑，“他，也并不是全都忘记了，或许有一天，他会记起来，你说是不是？”
安静吃草的骏马只是微微扬了扬头，自然不会回答他。
察觉自己无聊的举动，石俊也不禁失笑，走上前温柔的梳理着腓赤的鬃毛，良久，忽然脸色苍白身体微微一阵摇晃，不自觉地倾身靠在了天马温暖的身体上……
火红色的骏马察觉身边人的异样，立刻停止了食草，轻轻的贴着他喷出温和的鼻息，忽然甩了甩尾巴颠了几下脚，静静的用头蹭了蹭石俊的脸。
只一瞬，石俊已习惯的又扬起了一抹温和的笑，“我没事，不必担心。”
神骏的野天马眼眸中映得分明的，却是那人脸上疲惫倦怠的近乎青灰的神色。
腓赤不安的动了动，轻轻去嗅那人身上一贯温暖芬芳的味道，惹来那人轻笑，“别闹，天快亮了，你去繇那里吧！”
腓赤呼呼的又蹭了蹭他，这次，甚至张开口轻轻的咬了咬石俊的云袖，石俊被他舔弄得忍不住笑出声，“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