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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药师容色,在夜色当中完全看不清楚,沉声道:“萧干所图者大,这场胜仗,他是非要不可。此人和耶律大石不同,耶律大石向来是以正兵合,以死战破敌。而萧干狡诈隐忍,擅出奇计,也敢赌…………除了某人,他差不多是某家见过最敢于赌命行险之人了!他就赌俺们宋军不和,就赌领兵统帅刘延庆贪功,就赌他的退缩示弱,已经迷惑了刘延庆,他要的是一场大胜,而实力并不损折多少!”
赵良嗣极其敏感,冷眼看了郭药师一眼:“郭都管口中某人,可是萧言?”
他冷哼了一声:“萧言无能为矣!这燕京无他的份了!只要某等克复燕京,萧言此人,只有束手待罪了,不知道什么样的命运,在等待着他!这人,已经无足道也!”
郭药师苦笑:“但愿如此…………”
赵良嗣定定地看着郭药师,语气凌厉:“郭都管,你一定要助某将燕京拿下来!”
郭药师淡淡回答,语调显得悠远已极:“赵大人是郭某人恩人,郭某敢不尽心竭力,继之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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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言猛地披衣而起。
白天他都在营中睡觉,昨天闹腾了一晚上,白天自然倦了,就高卧营中呼呼大睡。他的亲军统领张显瞪着两只红眼睛听着内帐当中传来的鼾声,暗自佩服萧言的统帅气度。
其实萧言倒真的没有这么沉得住气,只不过到了最后心一横,干脆将满心思的忐忑不安全部丢掉。
“…………了不起老子带着小哑巴,偷偷朝江南一跑,以后造玻璃,造香烟,造白糖,当个大富翁也不错…………”
睡梦当中,前半段倒是安稳,但是后半段,却是不断有铁马冰河入梦而来!
在梦中杀伐声达于顶峰的时候,萧言一下惊起,抬眼四顾,已经暮色低垂,大帐当中,灯火烛台已经掌了上来。他沉吟一下,披衣穿靴而起,外帐张显听见他这里响动,已经掀帘进来:“宣赞,晚饭你…………”
萧言却不理他,直直地走出大帐。帐外忠心的铁甲虎贲,正在按剑静静守候。四野左近,一片寂静无声,什么事情都没有。只有不远处的堡寨寨墙上灯火,犹自在幽幽闪动。
萧言举目向南而望,张显按剑,从帐中跟了出来,一脸不解地看着萧言,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萧言向南看了良久良久,心中那丝不安已经浓重到了极处,最后他才回头看向张显,苦笑道:“女真鞑子今夜再不出来和我一决,我就真的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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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大堡当中,到了入夜,值守就加倍的严密起来。银可术本来每夜都要上墙头巡视,为统帅者,不是整天在帐中运筹帷幄就成。但是今夜,却是三个谋克联袂要找银可术商议军务,银可术才不得不推迟巡视寨墙的时间。
银可术的亲卫不耐烦的在议事大宅外面等着,算着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到时候陪银可术巡视完寨墙,大家轮班还能睡上多久。
里面堂上,不断传来声音。却是那三个谋克不知道今夜怎么了,喋喋不休地和银可术在商议一些细务,偶尔还抱怨两声,最夸张的是两个谋克之间还互相为了一点小事情发作起来,差点互相拔了刀子,还得银可术来排解。
本来银可术是可以简单斥退这些谋克们下去的,让他们不要用这点细务来劳烦于他。但是昨日夜里他才大发雷霆,镇住了完颜设合马。这些谋克,他也不能全部得罪完了。只有耐着性子和他们纠缠在一起,半晌都不能从议事堂中脱身。
银可术心中只是奇怪,这些谋克都是厮杀场里面滚出来的爽快人。女真人也没那么多麻烦事情,今日怎么这么絮叨?他实在是将完颜设合马看得太轻了一些,却没想到,完颜设合马毕竟是宗翰的儿子,也是成长于军中,哪里有那么不堪!其自尊自傲处,比起常人还犹有过之,居然说动了这三个留守谋克,配合他行事!
一时间,银可术只是以为困守堡寨,是大违女真人征战习惯的事情,就连他,其实也微微有点不耐,这些谋克更是满腹牢骚,无非是借着发泄罢了。
想到此处,他就加倍地按捺住性子,跟这些谋克耗到底了。
在张家堡寨北门,值守主力,都是张家的新附军。在城墙上有数名女真甲士统帅,在北门口,还有一个银可术的亲卫蒲里衍领十余甲士看住堡门。非得银可术亲令,这堡门绝不轻开。
夜色当中,这些女真甲士在堡门内缓缓踱步,或坐或站,有的拿出腰间小刀在那里盘弄。互相之间只是偶尔低语一两句,连闲聊笑闹的心思都没有。
南下以来,谁会料到,无敌于天下的女真铁骑,居然有困守堡寨的这一日!连张家新附军,和奚王霞末麾下改编的那支常胜军,看着女真甲士的神色都少了几分往日恭谨。这些女真甲士胸中气闷,不用说更是加倍。
但是这些女真甲士差不多都参加过和萧言所领轻骑的那场血战,这一仗双方两三千战兵会战,打得实在比和辽人几万大军交战还要惨烈十倍。虽然不甘,但是这些女真甲士不得不承认,对面南军精锐,实在比他们差不了多少。他们这些下层甲士,当然不知道萧言已经将自己空出来就等着对手上门的军情,让他们以区区三个谋克的战兵和外面长围的数千南军精锐,还有那些重骑会战。女真人是能战不怕死,但是却并不是傻子。银可术的军令,虽然大家都觉得郁闷,但是还是得到了彻底的贯彻执行。
现在每个人都是期盼,宗翰的援军快点到罢,到时候大军出击会战,将眼前这些带给了他们空前羞辱的南军,全部粉碎!
夜色当中,突然传来了脚步声响,几个人都抬头,就看见十几骑女真甲士,骑在马上急匆匆地走了过来。那银可术的亲卫蒲里衍迎上去,大声喝道:“干什么的?”
堡门口火炬之下,他已经看清楚,正是他们女真本族儿郎,神态就忍不住放松了一些。那十几名骑士,当先的板着脸道:“奉银可术将令,出堡哨探!”
入夜以后,银可术还是放出了十几骑哨探,再去趁夜打探军情,无论如何,掌握战场军情总是不会错的。那些哨探才走最多半个时辰,银可术怎么又派出了一队哨探?
那蒲里衍心里觉得奇怪,伸手出来:“令箭何在?”
女真兴兵之初,传递号令,或者口传,或者用大箭。随着击灭辽国,缴获辽人军中器物侵多,也开始用令箭符牌了。银可术为了不让女真兵马私动,更是在这堡中下了死军令,没有他的令箭符牌,任何人不得擅自行事!
那十几骑这时已经走到了那蒲里衍旁边,突然唿哨一声,两三骑就从马上跳起,一把剪住了那蒲里衍的胳膊,还有人抵住了那蒲里衍的咽喉,让他呼喊不得。
这变故突生,堡门内女真亲卫都跳了起来,寨墙上也有人探头朝下看。那些张家新附军慌乱得就要鸣锣,十几个火把突然亮起,闪出后面一骑,火把照耀下,马上骑士,正是宗翰爱子,以他身份,足可称得上女真小王爷的完颜设合马!
他目光凛然,四下扫视一眼:“谁敢乱动!”
大家顿时住手,堡门口女真甲士们呆呆地看着完颜设合马。完颜设合马冷冷道:“银可术丢干净了俺们女真健儿的脸,败坏了俺爹爹的名声!现在就由俺来找回来!宋军主帅,现在得意忘形,处于四下无所援应之处,俺领数十女真健儿,去斩了他的头颅带回来!你们要是还是俺们女真的好汉,不想还如缩头乌龟一般在这里,不想回到国中成为同族子弟的笑柄,就看着俺们出堡!谁敢在此刻通报银可术,俺设合马手中长刀,可不认得人!”
银可术的那亲卫蒲里衍已经被设合马手下擒住,完颜设合马是何等身份。银可术可以镇住他,这些守卫堡寨的女真甲士,如何敢对他说半个不是?大家呆呆地站在那里,一时间只能不言不动,完全都傻了。
这个时候,从后面涌出来更多的女真骑士,足有六七十骑,这些守卫看得分明。除了设合马的亲卫之外,都是他们本谋克当中精心挑选出来的勇士!看到这个景象,这些女真守卫们再没了其他心思,如果这个时候通报银可术,倒是得了银可术的嘉许了,却是恶了本谋克的家主!他们只有无声地看着完颜设合马的亲卫跳下来,缓缓将北面堡寨门口打开,再轻轻将吊桥放下。
这里要夜间偷开,门栓吊索,都上了油,缓缓开启,当真是寂静无声。北面堡寨的门口灯火也移开了一些,让这个门口,显得加倍的黑暗。
完颜设合马勒马站在堡寨北门口,冷冷环顾,镇住门口四下的女真甲士和新附军们。女真甲士不用说,那些新附军恨不得将自己都藏起来,女真贵人自家争斗,不干他们的事情,千万不要掺合在其中。
完颜设合马到是很有法度,立马堡门口。让这六七十骑,分成每队五六骑,间隔一段时间再放出去,仿佛是分队出去哨探一般。堡寨北门口的空气近乎凝固,看着这六七十骑沉默的次第出夹,而董大郎就夹杂在最前面一队当中。
这个时候堡寨门口诸人才相信,完颜设合马真的是要凭借这六七十骑女真甲士,去袭南人大营!新附军们为这些女真甲士的凶悍镇慑得说不出话来,而门口的那些女真甲士却为自己同族的这些举动激起了胸中的悍狠本色。几个人围到完颜设合马马前,热切问道:“设合马,可能带着俺们一起去!”
完颜设合马满意地看着他们,用力点头,笑道:“女真儿郎要上战阵,某有什么不许?跟着某的马就是,斩下南人统帅头颅,到时候在爹爹面前,某为你们请功!困守堡寨之内,本来就不是俺们女真儿郎的本色!”
看着前面已经走完,完颜设合马一摆头,他身边寥寥几名亲卫将那个已经半死的蒲里衍放开。完颜设合马用马鞭敲着他的脑袋:“去告诉银可术,某家去了,到时候不要羞于见某家,让他守好这个堡寨罢!”
说罢一扯缰绳,带着身边从人跃出了堡门,转眼间就冲过吊桥,隐没在黑暗当中。
那蒲里衍呆呆地看着设合马的背影消失,铁青着脸牵马过来掉头就走,大声下令:“关堡门!等俺回禀银可术再做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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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主堡北面长围虽然张开一个口子,但是在夜色当中,却每天晚上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借着微弱的星光,盯着这里的动向。
昨夜堡中哨探出来了十六队,三四十骑。今夜韩世忠传下将令,如果今夜堡中出来的哨探超过三十骑,不管什么时候,都要马上通报上来。
值守在暗处的十余处哨探,看着堡中先放出了十余骑哨探,接着就又紧闭堡门,久久没有动静。大家多是以为,昨夜该知道的军情已经了解了大概,今夜没有什么急务变故的话,大概堡中也就放出这么多哨探就差不多了,大家也许能在下半夜轮班的睡上一会儿。
却没有料到,过了一段时间,堡寨北门灯火突然间就又再度熄灭,接着堡门又缓缓打开。堡门当中放出了一队又一队的哨探,前后连环,不多一会儿,就已经超过了三十骑的数量!
几乎所有的夜间巡哨,都马上派人通传中军,其他人都紧张的继续守候。谁知道鞑子是不是趁夜潜出,悄悄集结兵马,不管是遁走还是准备干些什么,都要尽快让中军知道。如果鞑子真的是这个打算,就要在野外将他们截杀住!大军空出北面来,不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