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转瞬之间,韩遵就做出了决断,大声号令之下,鼓足余勇,带头而出,直扑向辽军阵列!
辽军拼得筋疲力尽,而宋军同样激战了这么久,要让宋军鼓勇冲击而前,只有身为军将的带头了!
韩遵却没想到,他又料错了。辽军又加入了生力,而且数量远远超过自己,同样毫不犹疑地向自己扑击而来。自己率领的数百重甲步战之士,转瞬之间就伤亡泰半,辽军大吼着压着他们退回来,更是跟着从寨栅处大大小小的缺口处,杀入了营寨当中!
辽军哪里还来的力量?他们真的就要在今夜,将自己力量完全用尽么?除了环庆军,渡过高粱河的还有泾源熙河秦凤三军,他们说不定正在朝这里赶来,到时候辽军上下,拿什么来抵御他们?难道他们眼中,只有环庆军的存在么?以为只要击败了环庆军,就保住了燕京?
这样疑问,不过在韩遵心中一闪而过。转瞬之间,他就已经反身而前,杀入了辽军扑来的洪流当中。现在已经没有撤下去的余裕了,只能死战在这里,消耗尽可能多的辽军,让他们再也没有力量扑击自家中军大营!
厮杀之中,韩遵头也不回地大吼:“庆州韩遵死于此!传信给太尉,辽人突不进中军大营,只要太尉旗号不动,俺们必然击退辽狗,克复燕云!”
□□□□□□□□□
环庆军中军大营的望楼之上,每个人都口瞪目呆地看着辽军黑色的洪流涌入眼前最后一个挡在中军大营的营寨之中,仿佛能席卷一切,淹没一切。
宋军集结而前,拼命地想堵住这些缺口,但是转瞬之间就消失在这凶猛的洪流当中。辽人仅存的几具石炮,发射了最后几枚石弹,砸得木柱横飞。辽人残存弓手也冲上前,和宋军射士几乎垂直对射。宋军射士有的在那里咬牙发箭,有的就跳下塞栅,也填入了被辽军洪流淹没的缺口当中。
十几面辽军旗号,也跟随着这恐怖的洪流,直撞进来。旗面上已经战痕累累,溅满了血迹。宋军仍然竭尽全力在抵抗着,在营寨当中的每一处和辽军厮杀死斗。营寨当中四下望楼这个时候都熊熊燃烧了起来,冲天的火光当中,一处望楼还向着中军大营摆动着旗号,这旗号就一个意思。
“不退,不退!太尉,不能退!”
大宋百年边军的荣光,并不是如萧言所认为的,只是在他身边的胜捷军和白梃兵才有。在某些时候,在已经后退无路,在背后就是统帅旗号,当胜败就在此一举的时候,同样会在环庆军身上爆发出来!
郭遵,刘平,韩存宝…………这些西军前辈,都曾经在绝境当中,战斗到最后一名宋军将士还活着的时候…………而韩遵,就是韩存宝的后代。
赵青的双手,似乎已经捏进了望楼的栏杆当中。此刻望楼之上,已经是不只有他一人。刘延庆在子侄亲将,还有文臣幕僚的簇拥下,也站在了上面。
每一个人都已经面无人色,在那里战栗发抖。如此死战,如此大量的生命在顷刻之前消失,除了刘延庆和赵青之外,他们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这才是战场,这才是一向被看作大宋低人一等存在的武臣士卒最为光耀的存在!
刘延庆同样在双脚股栗,但是他却强撑住了,没有让人发觉出来。安享尊荣富贵垂二十年,身为环庆军统帅却难得亲临厮杀血战之地,眼前一切他已经觉得万分陌生了。
现在剩下的,就只有恐惧。
在赵青向他回报,辽人已经后续乏力,看来难以再在今夜发起进攻的时候,他也曾经幻想过,这次战事进行到现在,是不是就是辽人穷鼠噬猫而已。因为从无论哪个角度来看,只剩下燕京一地的辽军,没有做长久作战的资本。鼓起血气厮杀一场,只要无法击败环庆军,就再无继续战斗抵抗下去的能力,只能束手就擒。只要他环庆军今日在高粱河北站住脚,还有机会向燕京发起攻击,说不定辽人就无力抵抗了。只要他先一步杀进燕京城,哪怕无法全部打下来,让老种小种他们来分润一些功劳,也就罢了。自己总能弄到最大一块,方方面面都能够交代得过去。
丢下几万环庆子弟逃跑,这事情真的是难以干得出来,以后自己就不要想再回环庆路了。
可是眼前一切,粉碎了他全部幻想。
辽人还有余力,辽人就是想直冲到他面前,将他刘太尉的头颅砍下来高挂在燕京城头,辽人就是想彻底将他的环庆军粉碎!他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机会,在此次踏足燕京城中了!
他刘太尉会死在这里!
就算不死,他指挥的这次战事,也已经彻底失败了。如果让老种小种克复燕京,那么在政争当中,他也将跟着倒台,将被远窜到烟瘴之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过回眼前这个富贵尊荣的生活!
这两个前景,在刘延庆心中,不知道哪个更可怕一些。也许都同样的可怕,都是他所不能接受的!
刘延庆猛地回头,向那个对他进言逃回高粱河南的文臣看去。那文臣也早就面无人色,看着刘延庆的目光投过来,他瑟缩着勉强朝着刘延庆微微点头,眼中全是求恳的意味。
□□□□□□□□□
韩遵已经杀得浑身是伤,左臂已经完全被钝器敲折,垂在身侧。右腿也挨了一记重斧,甲叶破碎翻卷,大腿上一道长而且的深的伤口,汩汩向外倘血。他身边亲兵,已经一个不剩。韩遵就单手挥动一柄长剑,一瘸一拐的在方寸之地勉强转战,在他身边,已经躺倒了七八名辽人重甲步战之士的尸身。
气力快速地从韩遵身上流失,从他眼前望过去,已经什么都看不清楚了。到处都是惨叫,都是剧烈的碰撞,战况到底如何,已经完全把握不住,或者说已经没必要把握了。
他心中只明白一件事情,这里就是他的死所!
模糊中一个黑色的人影朝着韩遵冲来,正是一名辽军甲士。韩遵猛地一拧身,一下闪开他刺过来的一杆长矛,夹在右肋之下。他想抬左手一拳朝着那甲士打过去,却发现左手怎么也抬不起来,抬腿欲踢,右脚也是剧痛,最后只是起左腿重重地踹在他小腿迎面骨上。包铁战靴踩在甲叶护胫之上,一声闷响,那辽军甲士小腿腿骨顿时折断。而韩遵右腿剧痛,也支撑不住,跟着他一块倒下,压着那名辽人甲士就摔落在地。韩遵却用右手长剑支撑住了,屈膝抵在那辽人甲士胸口,一剑重重戳下,那辽人甲士惨叫一声,抓住韩遵手中长剑死死不撒手。韩遵用力一拔,长剑被卡住了,也实在没有了气力,怎么也拔不出来,只好横着狠狠一搅,温热的鲜血顿时溅在韩遵脸上。
他身上最后一点气力,都已经消耗干净了。连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不怎么流血了。借着辽人甲士溅在脸上的鲜血,韩遵擦了一把脸,摇摇晃晃地站起,才支起身子,就是一柄长剑在他胸腹之间狠狠地刺了进来。那辽人甲士气力好大,刺穿了韩遵之后,抵着他还向前几步,韩遵怒目圆睁,右手抓住那辽人甲士颈项,狠狠一头撞在他的头盔上。金属相交之声响亮,顿时就听见了那辽人甲士头骨破裂之声!
萧干高瘦结实的身影,这个时候也出现在了韩遵身边。在他身侧,数十名辽人将领,还有萧干亲卫紧紧簇拥着他。一路杀过来,萧干身上也溅血无数,浑身都快染红了。他定定地看着这名已经垂死,却仍然在死战的宋军将领,低低地哼了一声:“好汉子。”
话音未落,他已经抢步上前,而他身边将领亲卫,都将这名宋军将领的性命留给萧干来结果。萧干手中大斧猛地挥落,韩遵的大好头颅,顿时冲天飞起,在空中犹自怒目圆睁,凛凛有威。在他腔子里面,已经没有什么血能喷溅出来了,所有热血,几乎都已经在战场上全部流光!
随着韩遵头颅落地,宋军营寨当中最高的那处望楼也被烧透,在火焰中轰然坍塌。最后一刻,望楼上宋军射士仍然在朝外发箭。
火星四溅,飘洒在每个激斗中的甲士身上,映亮了他们身上喷溅的两国甲士热血。萧干已经抓起韩遵头颅,高高举起。身边将领亲卫振臂高乎:“萧大王,萧大王!”
而残存的宋军战士就在四溅的火星当中看见了韩遵的头颅,呼喊声凄厉的同时响起:“韩正将,韩正将!”
□□□□□□□□□
宋军战士凄厉的呼喊声和辽人的欢呼声,在同一刻传到了望楼之上。刘延庆猛地闭上眼睛,朝后退开两步。虽然相隔如此遥远,但是韩遵的头颅上那似乎仍然凛凛有神的双目,就正在直视着自己!
在刘延庆身边,他的一个子侄亲将终于崩溃了,软倒在地大哭出声:“辽狗疯了,俺们当不住了,太尉,撤罢…………趁着俺们现在还逃得掉!”
在栏杆处几乎将整个身子探出去,瞋目欲裂的赵青猛地转头回来,几步就走到那刘家子侄面前,狠狠一巴掌扫了过去。包铁手套顿时将他腮骨都打裂了,皮开肉绽,鼻血口血碎肉和断裂的牙齿一起都喷了出来。赵青犹自不解气,戟指大骂道:“再乱俺们军心,就取你首级号令全军!”
自己亲信子侄挨揍,刘延庆却视若未见。赵青转身又朝向刘延庆,抱拳行礼:“太尉,此刻不能退!中军大营还有两千精锐战卒,弓矢器械齐备,属下一定保住中军大营!如若不效,请斩俺这头颅!太尉,辽人已经是强弩之末,四军大王萧干都已经亲自冲阵,俺们保得住这中军大营!只要到了天亮,辽人只有自退!太尉,只要得您一言许诺,俺这就下去死战!”
刘延庆睁开眼睛,神色不变,只是开口语调已经干涩得难以分辨:“某自然寸步不退,如若不胜,此处便是某刘延庆之死所。赵青,你放胆死战,莫以俺为念。”
赵青重重点头,又朝刘延庆叉手深深行了一礼,大步就朝望楼之下走去。
望楼之上,寒风呼啸,带来前面营寨的火星,在众人身周星星点点。望楼之上,每个人都觉得浑身冰寒。
那文臣看向刘延庆,咬牙道:“太尉,事已不可为!纵然能守住,这燕京城,咱们也拿不下了!须得早做决断!”
刘延庆老眼当中,突然沁出了大颗的泪珠:“老夫对不起这环庆军几万弟兄!”
第一卷 燕云乱 第148章 回天(八)
大宋宣和四年十月二十五。
大宋西军四路北渡高粱河,环庆军独当正面。辽人四军大王萧干以伏骑抄袭环庆军后路,刘延庆不救。房州团练使曹累死之,累,玮之六世族孙也。
环庆军后路既断,萧干遂全军以击刘延庆。
自晨至暮,继之以夜。萧干破环庆军营七,直薄中军,环庆第一将,武功大夫,华州团练副使韩遵死之,遵,韩存宝之孙也。
刘延庆弃军走,环庆军闻之,遂大奔。辽人以骑蹂之,溃卒背高粱河,一水难渡,哭喊震天,死伤不计其数。
环庆军者,边军重镇也。戍边百年,所向有功。宣和二年南征平方腊之乱,更应命北上伐辽,先历白沟河之败,再溃于高粱河前。百年声名,毁于一旦。
刘延庆抱木浮于河北,从其得脱者不过寥寥数十骑。
…………
仆时年寄禄于河北西路提举转运使下仓场大使,从于兵间,得知北伐兵间事甚详。后随军而渡高粱河,河边白骨,犹自累累可见。人在中流,按剑流涕,意气勃发。举国之力北伐,竭河北数路民力以饷军,孰料主帅无能,叠经丧败!环庆军大崩,燕云事几至不可为,若非郡王萧讳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