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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现在僵持在城门这里,外面辽人大军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一时进退不得。此次扑袭燕京城前景到底如何,还未可知,但是这些常胜军士卒军将都一样放倒呼呼大睡。
赵良嗣和郭药师不是没有想到在火场当中填出一条道路来,无非就是负土压火开道。可是一则天寒地冻,又缺少工具,费尽力气也才搜集了不多的土包。二则是耶律大石这场火放得当真的狠毒,不知道纠集了多少人手,拆了多少屋宇填在火场中,眼前火墙腾起半天高,绵延几十步远,火苗升腾翻卷,都起了呼啸的声音,稍稍靠近,都须眉皆燎,岂是他们搜集的这区区一点土袋能填出一条道路来的!
燕京城中,宋辽双方就这样僵持住,等着有新的变化在这场战事中发生,不过交战双方也都知道,最多到天明时分,这场战事,就再也僵持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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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药师猛地睁开眼睛。
他是在激斗当中,被甄五臣甄六臣硬抢下来的。他是想强撑着一直战斗下去,但是身体实在是支撑不住了,在箭楼一层伤卒当中就迷糊了过去。
梦中景象,陆离变幻,纷至沓来。燕京城在梦中已经完全被大火笼罩,耶律大石,萧干,刘延庆,童贯,甚至早已死去的董小丑等人,无数名臣猛将,英雄豪杰,就在大火当中拼死斗争在一起,每个人都是浑身浴血,但是每个人都寸步不退。
在梦中,郭药师甚至都以为这场斗争终其一生,都不会结束!
梦中景象一再变幻,燕京城外,已经是黑压压的辽人大队骑兵环逼,如墙而进。辽人骑士伏在马上,双臂张开,发出喽喽喽喽的呼喊之声,向着郭药师直扑过来!
环顾身边,常胜军甲士已无一人跟随,连自己女儿郭蓉都不在身边。唯一剩下的,只是已经倒在血泊中的甄五臣甄六臣而已。
转瞬之间,辽人铁骑,高举着萧干旗号,已经将这么多为了燕京归属拼死争斗的英雄豪杰全数淹没!
燕京城中,尸积如山,如地狱中最底下一层的景象一般。郭药师自己,不知道为何,也在这尸堆当中,只能拼力抬头,看着头顶猎猎飘扬的萧干黑旗。突然之间,这黑旗又轰然坠落,即使是在梦中,也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崩塌声响!
摧垮这面旗帜的,是一名银甲小将,身形提拔,眉清目秀,神情之间,郭药师记得自己见过这个小将,虽然言谈举止,没什么大差异处,而且脑子活,反应快,更能泼出胆子去。但是不知道怎么的,郭药师总觉得和这名小将相识之际,他仿佛总有一种和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不协调感。
但是此刻,这名小将脸上已经有了风霜之色,坚忍沉稳,已经一如转战疆场多日的燕地男儿。手中长剑出鞘,剑光夺目,笼罩了整个幽燕的山羽大地!
一个名字在郭药师胸中闪过,在梦中他就大喊了出来:“萧言,萧言!”
接着他就从梦中醒了过来,周遭是浓重的血腥气。伤卒辗转呻吟之声,充斥在昏暗的箭楼当中。几个亲卫在他身边,也都疲倦得站不住了。城墙之上,还有零星的厮杀声传来,不过双方都有些有气无力了。
再凝神一听,外面火场的呼啸爆裂之声,比起前时,已经低沉下去许多。头顶上传来赵良嗣声嘶力竭的呼喊:“快负土填路!杀进燕京城去,还等什么!”
郭药师猛地一个激灵,跳起来冲出一层箭楼,来到城墙垛口之上。此时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远处天幕,一片漆黑,但是眼前左近这一切,还是被熊熊燃烧的大火映照得通明。
这火势,当真是小了下去!已经不是向火墙一般连成一片,都可以看见烧得焦黑的火场,还有火势背后的燕京城中景物!
城墙之下,丹凤门左近,常胜军士卒正乱纷纷的起身。赵良嗣毕竟不是他们直领上官,眼前火势虽然小了一些,但是仍然热浪逼人,而且火场之后,辽人有一夜时间做准备,谁知道冲过去之后,等待大家的是什么?虽然赵良嗣在那里跳脚,但是底下动作却快不到哪里去,谁也不愿意做第一个冲过去的那个人。
郭药师猛地吸气大呼:“甄五臣,你还在等什么?负土填路,冲过去!俺们时间不多,杀散辽军,抢下各处城门,擒了辽人皇后!拿下燕京城!”
郭药师现在心腹大将,也只剩下甄五臣甄六臣兄弟俩了,甄五臣和他一样,在易州之战受过重伤,所以没有让他上城墙冲杀,只是在丹凤门内督率士卒。这个时候听到郭药师呼喊,满脸伤疤的甄五臣越众而出,身后是早已准备好的精锐甲士。在他们之前,是数百名负土抬石的常胜军士卒,随着甄五臣的厉声呼喊,连声下令之下,这数百负土抬石的常胜军士卒冲上前去,拼命将土袋和石块朝着火场扔去。
面前火势,果然没有昨日一日间那么暴烈狂乱了,土袋石块,在火场中明显就填出了一条通路出来。猬集在丹凤门内的常胜军士卒让开一条道路,让甄五臣率领冲阵甲士越过,跟在这填路士卒之后,大步朝着燕京城内前进!
郭药师大呼一声,只觉得浑身气力突然都回到了自己身上。成败就在此一举,能不能在萧干杀回来之前拿下燕京城,就看这一次了!
他操起一根长柄战斧,在亲卫护持下,大步朝着城墙之下走去。在他头顶,赵良嗣已经从箭楼二层探出半截身子,双眼血红的冲着他大声疾呼:“郭都管,把燕京城拿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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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城墙的另一头,耶律大石也静静地看着眼前一切。
辽人守军,连同耶律大石纠集上城的杂凑兵马,也厮杀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他所据守的开阳门箭楼处,双方几进几退,厮杀得一片狼籍。到处都躺着死尸伤卒,不踩在上面,都不知道谁还活着。
开阳门箭楼还被常胜军放了一把火,火势未曾大起,就被辽军抢回来扑灭了。箭楼当中,此刻血腥味,焦糊味,还有种种说不出来的味道混杂在一处,就成了此刻燕京战场上最为真实的味道。
辽军守军,不过寥寥数百之数,据守在开阳门箭楼左近,多半还都负创。耶律大石也负创两处,同样被辽军抢下来,他却不肯休息,一直立足在城墙之上督战,给苦苦支撑的辽军鼓气。
他同样听到了宋军方向传来的呼喊号令之声,也看着焚尽了燕京半城的熊熊火势渐渐在这黎明到来之前小了下去。
耶律大石低低叹息一声:“却没想到,这燕京城,是毁在俺的手里…………”
在他身边,是一个同样带了重创的契丹亲贵,祖上是在辽道宗的时候失势的,久已没有出历实职,这次却被耶律大石鼓动,披上了祖上留下的盔甲,带着家奴上了城墙战守。此刻听到耶律大石叹息,他也支撑着站了起来,哼了一声:“就算将燕京城毁在俺们自己手中,也不要留给这些宋人!领兵而来的郭药师此辈,本是燕人,却为了南人这般出力!就是大辽这般亡了,俺也要和郭药师这等小人同殉!”
耶律大石看了他一眼,淡淡笑道:“谁说大辽亡了?只要俺们还在,大辽哪里会亡?”
他向后招手,剩下不多的亲卫——还是当日萧干派来软禁监视他的那些奚人军士,就恭恭敬敬的将耶律大石的头盔奉上。耶律大石将头盔合在头上,长长吐了一口气:“坚持这么久,萧大王也该回来了…………要是他还是俺识得的那个大辽的四军大王!燕京,就这样毁了罢…………只要俺耶律大石不死,只要俺耶律大石不死!”
他看着那竭力支撑站着的契丹亲贵,温和一笑:“俺想保住这燕京,最后烧了燕京城的,却是某家自己。萧大王想弃了这燕京城,现在赶来救这燕京城的却是他。世事变化莫测,莫过于此…………经此战后,燕京是再也保不住了…………活下来,到时候俺们再把大辽重兴起来!”
不等那契丹亲贵回答,耶律大石已经振臂大呼:“天就要亮了!四军大王,马上就要回师燕京!俺们再厮杀这最后一场,将宋人拖住,等着俺们主力回师,等待他们的命运,就只有粉碎!”
呼喊声中,本来已经疲累得站不住脚步的在城墙上僵持着的辽人军马,还有在箭楼当中的负创辽军士卒,都是精神一振。耶律大石已经操起一柄步槊,举步而前,几名亲卫紧紧跟随在他身后,跟着他向城墙的那一头丹凤门方向,冲击而去!
在这黎明前最为黑暗的一段,已经杀得筋疲力尽的宋辽双方,在燕京城头城内,鼓气了最后余勇,要分出最后一个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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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百宋军甲士,呼啸着冲过了火场当中被填出的道路。火势虽然小了一些,但是周遭一切,仍然滚烫灼人。身上铁甲,已经被烤得滚烫,露在外面的须眉,纷纷被灼焦。烟气呛得每个人都喘不过气来。
等冲过火场的时候,这当先冲击的数百甲士,几乎人人都被燎伤,口干舌燥,铁甲之下,一身透汗。
甄五臣当先,就觉得突然胸中气闷一松,这才发觉,自己已经冲过了几十步宽阔的火场!
入眼之处,火光映照之下,就是一大片白地。断瓦残垣,入目皆是。辽人也真有一股狠劲,不仅烧了南面半边城池,还拆了老大一片房屋,将能引火的东西投入火场,其他砖瓦土石,就又支架起了一道道屏障!
这些屏障,既低矮又粗陋。如果在临阵当中,都是不堪一次冲击的。但是在燕京城中,一边举火一边竖起这些土垒屏障,还有军马在城墙上死战。燕京城中辽人战意之烈,对城外萧干主力回师寄望之深,已经可见一斑!
燕京城中的抵抗,的确已经竭尽了全力。在真实历史上,郭药师杨可世偷袭燕京城,燕京辽人,哪怕以土石瓦片相击,都巷战抵抗了许久,几乎将整个燕京城打成了一片白地。此时此刻燕京城抵抗之惨烈,比起真实历史犹有过之!
不过这牵制抵抗,已经到了绝处。半个燕京城烧了,北辽皇后带着北辽皇帝的棺材上了城楼。百姓再多,也不是披甲经制之军的对手。只要冲垮这最后的土垒抵抗,就可以直抢燕京各处城门,夺下这场多少人拼死也想得到的大功!
甄五臣大喝一声,长矛交与左手,右手拨出佩刀,身先士卒就朝着眼前土垒木栅屏障处扑去。此时此刻,已经再无退步余地,只有上前。在他身后,从火场道路中不断涌出来的常胜军甲士也是一般想法,昨夜他们算是休息了一场,现在恢复了一些精力,此刻甚至不用军将下令,就紧紧地跟在甄五臣身后,朝前涌去!
土垒之后,是乱七八糟杂凑起来的辽人守军,城中契丹奚人等辽人所谓国族,都知道城破之后,他们必然无幸,将最后一分气力都拿了出来。皇亲国戚,辽人小吏,宫中太监,辽人散卒,大户家奴,甚至还有契丹文官,就构成了燕京城中最后的抵抗力量。手中也是什么武器都有,能披甲的,十中无一。昨夜他们都在拼命拆屋架垒,朝着大火中扔去更多的可燃之物,到了这个时候,周遭能拆的都已经拆光,也完全筋疲力尽了,看着火势渐渐小下来,这些杂乱守军就猬集在土垒之后,等着宋人最后的攻击。
当终于看到宋人甲士从火场中冲出,呼啸上前的时候,每个人都是神色惨然。一个辽人小吏文士挺身而起,站在土垒之上,大呼道:“天底下没有不亡的国家,就死在这里罢!难道等着宋人破城之后,再屠城杀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