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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子在军营里面劳心劳力,不曾外出的岳飞几人。个个目瞪口呆。燕地过的是什么日子,大家都是经历过的。一口吃食,说不定就关系着一条人命!大家血战经年,侥幸得归,岳飞已经做到快接近横班的武官了,一个月俸禄柴炭米津行人钱装裹钱,加在一起不过也才一百三四十贯。这等收入在河北他老家可以买接近一百石米,在燕地最乱的时候,可以换一百个黄花大闺女!更不用说他拿俸禄还是钱七钞三,已经算是对归来入卫边军的特别优待了。可是这等收入,也不过就是吃一顿鱼脍,再叫十来个最普通不过的女伎的一餐之费!
汴梁豪奢,竟然若此。大宋武臣嚼冰卧雪,燕地易子而食。一场死人数十万的大战打下来,在这汴梁,还是如此软红十丈,都丽风流!
韩世忠冷笑一声,用手中倭扇指指四下:“这就是汴梁过的日子!燕地不说了,在陕西打仗,顶在前面的军寨也要数着米过日子。可这都门世道,就是如此!一天不死要吃,两天不死要穿。想在汴梁稍微活的有点模样,少了这铜如何得成?献捷之后,军中渐渐不稳,也是天理人情。死战俺们不怕,可是总要有个着落,总要让大家过得了日子!
…………俺在这里说句实在话。萧大人要稳住神武常胜军,一则是赶紧要得差遣,名正才能言顺。朝中事情俺们不懂,却是萧大人和方大人还有那个什么左先生去劳心劳力的。俺们只等一个说法而已…………二则就是这个铜字!
俺们百战余生,弟兄们进了都门,犒赏十贯,不过是一盘鱼脍。为大宋血战的健儿就恁般不当人子?见识了汴梁这般景象,下次出兵,大家如何再肯拼性命换那十贯犒赏?萧大人要稳住军心,要拢住军将,要让将士士气不堕,少不得要在这铜字上设法!大人不是也在河北边地经营了什么产业么?要神武常胜军,大人就别想发财了!”
韩世忠声音渐渐放大,最后一拍桌子,震得银盘乱跳:“俺们心切,来寻大人拿个主意。结果上到萧大人方大人,下到张显他们一般人,全都不在府中。虽然留信说俺们就在大相国寺这里等候,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寻来…………俺不知道大人是在打什么主意…………难道大人也就想在汴梁安享富贵便罢?要是这般,还不如俺们吃了这盘鱼脍,大家各自散伙,谁有门路谁自己钻营去。燕云战事一场,就当一场大梦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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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世忠一声说完,雅间当中寂然无声。韩世忠身后几人都有些垂头丧气。岳飞眉毛一挑,就要站起来反驳。这个时候外间又响起了此处待诏低声问候:“几位官家,却有一位张家虞侯来寻,却不知是不是几位官人等候之人?”
韩世忠刚才牢骚抱怨得山响,这个时候却立刻就咧开大嘴笑了:“却不是张显那厮?待诏,却让他快些进来!”
大宋虽然竭力压制武臣的藩镇化,可是这个时代,又怎么能完全摆脱这种依附关系。韩世忠岳飞这些人富贵全自萧言手中得来。饶是岳飞方正忠义,同样将萧言视为恩主。这种依附关系也是最难以摆脱的。韩世忠他们素无根基,又是想做一番事业的。只有和萧言同生共死,竭力向前。最担心就是萧言撂了挑子。这些日子大家人心惶惶,也不过就是因为那个自白沟反攻起,有时笑嘻嘻没个正型,有时却牙齿一咬眉毛一竖跟大家一起上前,天塌下来也是他顶在前面的萧言已经不在神武常胜军军中了!
今日到南薰门左近萧言新安顿下来的府邸没寻着他,大家更是觉得心里没了着落。现在张显闻讯而来,大家顿时就像找到依靠一样。连平日里尽力深沉严肃的岳飞,这个时候忍不住都露出了笑意。就可想而知,萧言在他们心中,到底地位如何!
雅间门轻轻被推开,那待诏恭谨的将一人引入。看到来人,大家都眼前一亮,来的果然是张显。可是比起当日在军中,已经变了模样。一袭青衫,犀带束腰,正是此刻在汴梁最流行的收腰略紧的款式。他并未曾戴帽,就一顶束发方巾。身上也没什么装饰,就右手拇指戴着一个白玉扳指。张显本来就是小白脸一个,久经沙场又是锻炼出一副猿臂蜂腰的挺拔体格。走进来很有些潇洒风流,落落大方的味道。背后还传来那些厨娘侍女的轻笑,看来是看中了这位风流郎君。
韩世忠眼尖,看到张显脖子上还露出了刺青,不知道是何等高手匠人的手笔,花纹繁复,却笔笔清楚,一时却看不出是什么图案。待诏引路,张显随手就赏了几张交钞过去。那待诏满脸陪笑,殷勤的又带上了门。
韩世忠抢步上前,一巴掌拍在张显肩上:“你这厮,却变了个模样,难不成想瓦子里面的女娘贴上你不成?这身上绣的又是什么?”
张显苦笑一声,让开韩世忠接着而来的巴掌:“韩大人,俺身上这身还未曾收功,经不起你的巴掌…………大人说了,入此处,行此礼。岳哥哥和韩大人辛苦领军,俺们也就要拼命出头,维系住这么多血战余生的男儿,他们将来地位,就靠俺们这些不入营的人努力了…………大人这些日子都在汴梁南门外,方大人在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庄子,大人都在那里忙碌,今日得知府中传来几位哥哥来拜的消息,俺就疾疾赶回来请几位哥哥去见大人…………大人说了,眼下正有要几个哥哥出力处…………”
张显虽然纹了一身刺绣,不过这个时代刺青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看了一眼便罢。此刻雅间几个人都站了起来,全神贯注的听着张显的传话。听到萧言见召,都有些喜动颜色。平日里萧言在军中乱转,岳飞韩世忠有时还觉得他麻烦,总是东跑西窜的不好照应。现在一旦失却萧言居中掌舵,他们才知道这支杂凑而成,根基浅薄的神武常胜军,最离不开的就是萧言!
可偏偏张显说得有点语焉不详,大家也没怎么听明白。岳飞深沉,点点头就准备跟张显出发,韩世忠却立刻又是老大牢骚:“现在汴梁城中,就晾着大人。大人不想法子拜门,找门路得枢密院差遣,却去南门外耍子什么?俺们神武常胜军他还要不要了?直娘贼,却不能只有俺们辛苦!”
张显苦笑挠头:“…………大人总有他的主意,这些说实在的,俺也不懂。几位哥哥去了便知…………大人也说了。现在就是有人隔绝中外,让官家忘了他这个人。他却要拿出手段,很快直达天听!大人还说,大家汴梁居,很是不易。神武常胜军是为国立了大功的,如何却要在汴梁眼巴巴的看着三衙那些废物禁军反倒过得比大家富贵?这世上没这个道理,只要是大人使出来的军将士卒,只要为国有功,就该成为大家羡慕的对象!大人说了,这些全都包在他的身上,绝不会舍弃大家半点!”
哪怕是张显转述的话,也足够提气。而萧言穿越以来,信用也是足够的好。雅间一众人等,这个时候全都喜动颜色。俺们神武常胜军,百战归来,在这汴梁都门,却总觉得孤苦无依。还好,只有萧大人,是绝不会舍弃俺们的!
岳飞爽快,他也是对现在神武常胜军军中局面最为急切的,当下就朝外走去:“去见大人去!”
韩世忠也一拍桌子:“看看大人在汴梁这个用鼻孔看人的地方,能弄出什么局面出来!张显,俺们没家底。你在大人身边,这席鱼脍,却得是你来做东!”
第二卷 汴梁误 第080章 暗斗(二)
萧言所在的方家庄园,远离南薰门新城墙外,足有十七八里的距离。首都的地皮不用说是最贵的。方家虽然也算是阀阅世家,历代升到七品朝官以上的都有那么一两个人。可是方家人丁不旺,而且比起那些家中出过使相人物的世家还是差了不少。汴梁城左近自然是置不起什么成片的产业的,能在离汴梁新城墙十七八里远的地方有一个庄子存在,已经算是方家历代经营有方了。
在汴梁左近,皇亲国戚太多,豪族高门太多。即使你怎样的达官贵人,也难安置出如其他地方一般阡陌连云的庄子出来。方家这座庄子,不过只有四五百亩田地,十来家庄客,还和别家庄园合用的浇水塘坝。除了田地,还有一个磨坊,一处榨油坊,两个专供城中使用的花圃。虽然不大,一年子粒出息也不过两三千贯上下,可是方家两三代经营,此处庄园有田有水,槐树荫荫,远望汴河,也颇有一番富贵人家的野趣。
在南薰门外离城十几二十里处,也多是这种不过几百亩地的庄园。都是朝中显宦几代人经营下来的产业了,绿树黄土之间,到处是瓦舍掩映。比起汴梁城中繁华热闹景象,又是另外一番味道。
天底下最好的地方,莫过于汴梁了。在汴梁宦游几年,过惯了到了深夜仍然金吾不禁,到处有可游宴处的日子。退职以后回到家乡闲居,几乎就成了一种难以忍受的日子。能不能在汴梁左近置下可以传家的产业,差不多也成了都门居官之人的一项追求了。
此刻是孟春初夏的时节,这个日子本来应该是这种城外庄园最可一观的时候,方家庄园里面还经营着花圃,田间麦浪,四下绿树,房间屋后处处鲜花掩映。树下张起锦盖,摆上村酿,将出时鲜果子,自家地头打出的井水点茶,浮生半日之闲,给个神仙都轻易不换。
可是此时此刻,方家却没了那种安闲懒散的野趣。本来方家人丁不旺,方腾心思也不在求田问舍上,自家这个产业已经颇为冷清了一段时间。现在却是人声鼎沸,四下庄子里面的庄客,附近市集里巷中的闲汉,甚而有离这里不远,沿着汴河经营磨坊茶酒车船拉纤诸务的禁军军汉们,都猬集在庄子里面新近平整出来的一大片土地上,翘脚昂头的不知道在观看着些什么。间或爆发出一声采声,更是声震四下。
方家平出的土地很是不少,不少田地里面的麦子都不要了,花圃更是推了个干净。人涌得多了,热浪离得老远仿佛就扑面而来,还夹杂着汗臭的味道。哪里还像平日安闲富足的庄园模样,倒有点象汴梁城中随处可见的扑社。
汴梁扑社开得久远了,人们也都知道这些相扑角力全都是事先安排好的。扑社里面虽然总是人头涌涌,大家心态也多半是瞧个热闹,偶尔博点彩金也是意思意思,少有真当一回事的。可是现下周遭那些挤挤挨挨的人群,那种全神贯注,时而叫好,时而切齿,时而跺脚,时而摩拳擦掌的恨不得自己冲入场中,那种关切入迷到了极点的模样,就算是汴梁城中最为热闹的扑社,也远远比之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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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世忠岳飞一行人,在张显引路之下,来到这个方家庄园处,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韩世忠张大了嘴在马上探头探脑,讶然道:“直娘贼的,这是怎生回事?这帮干隔涝汉子如许多拥在这里,又在瞧什么新鲜花样?萧大人这些日子,到底在忙些什么?”
岳飞虽然没开口,脸上也全是好奇的神色,他身后牛皋在汴梁城热闹处是个锯嘴的葫芦,繁华都门让他这个乡下小子手都不知道朝哪里放,出了城倒活泛起来。黑脸泛光手舞足蹈:“四哥,俺们在营中不敢出门,过得憋闷,每天就是三个饱一个倒,还得随着哥哥巡营,看着那些军将不在营中就觉得丧气,大人身边倒是热闹!四哥,你说句话,俺也到大人身边充家将就是,谁鸟耐烦当这个都虞侯使差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