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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保忠骂了一句:“是借!直娘贼,说得俺们好像跟盗匪也似。俺好歹也是个大使臣,值得抢这么个庄子么?却没有骚扰庄子里面半分罢?”
杨再兴年轻的脸上笑得一脸傲气,剑眉高高挑起:“俺们是神武常胜军,欺负这些百姓作甚?岳将主严令,谁敢不从?弟兄们都老老实实,就等运完粮草走人。有粮吃,女真鞑子大队南下,俺也挑他七八十个再说。”
刘保忠大笑:“说得好!”
就手将水葫芦扔给他,杨再兴接过来就闻到酒香,顿时眉开眼笑,直着脖子也是一大口。才喝完,一边擦嘴一边无意识的看向远处。顿时低声惊呼一声:“岳将主!”
刘保忠和诸乙一起转头,就看见雪花狂卷之中,远远立着十几骑。这般天色,形容并不是看得分明。但是当先一骑身后侍立的亲卫,头顶貂帽貂尾舞动,却是分明。更有一人,持着一杆长长的大枪,用火红锦缎包裹。更是岳飞的招牌。这杆无敌大枪,枪缨的每一丝,都不知道是用多少鞑虏的血染红的!
大雪当中,每名骑士肩上,都是厚厚的一层落雪,在那里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如此距离,要不是杨再兴眼利,只怕再有一阵都没人发现得了。
刘保忠顿时一身冷汗又渗了出来。岳飞说要巡视四下,就准定要巡视四下。自家还好没有半点扰民举动,更没有进庄子勒索什么供应,舒舒服服的醇酒美人。要是做了半点,岳飞说不得就要过来,当下就行军法!
当下什么也不顾了,伸手就去牵别人的马,翻身上马就要迎过去。岳飞等十几骑却是似乎发现了他们的举动。将缰绳一带,掉头就走,转瞬之间就消失在漫天的风雪当中。
这么冷的天气,如此大雪,岳飞更不知道要巡视多少地方,牢牢的掌控住散出去行事的几支人马。
刘保忠在马上挠挠头,忍不住就是嘟囔了一声:“现在总算是有粮有钱,北面大闹起来,朝廷也再没个不重视俺们神武常胜军的道理。岳将主年纪轻轻,也是如此地位了。怎么看起来就是一副开心不起来的模样…………当真古怪。”
风雪当中,岳飞和十几名貂帽都亲卫缓缓而行。要赶往另一处行借粮事的军马那里看看。军马撒出来,岳飞就一时间连雁门关修筑事都放下了,领着亲卫就踏冰卧雪,一直在外奔波。
这里三千石米粮到手,其他地方还不知道有多少。至少雁门关几千大军,说不得还有北面行事的军马,粮食都能支撑一气了。岳飞身后貂帽都亲卫都是兴高采烈,觉得甚是解气。朝廷薄待又如何?显谟一份号令下来,俺们也能自活。听显谟号令,就是痛快!
岳飞一张年轻的面庞,却始终沉着,没有半点松动的意思。既然已经决定遵奉号令行事,也就再没什么迟疑不绝的心思。岳飞虽然耿直甚而有点单纯,却不是拿得起放不下之辈。只不过在这风雪当中,他心中的呼喊之声,却比外面狂风大雪还要猛烈。
“显谟,你在朝中稳住地位,得掌大权。神武常胜军如愿发展壮大之后,但愿你终能率领我辈,与铺天盖地的鞑虏,决胜于疆场!到那个时候,俺岳飞,又何惜为显谟你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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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在陈家庄园当中。那名管事,也从寨门打开时那种惶恐欲绝当中清醒开来。
米三虽然打定主意要投军,毕竟相交一场,对他还算周到客气,将他扶到了自家居所当中休息。
此处居所,却是边地当中少见的一座二层小楼。陈家是边地当中难得大族,就算难得回来这庄园一趟,住处也要气派精洁。平日里这管事老实不客气的就住在这里。每每在二楼向外看去,看着依附了几十家庄客,再越过寨墙看河谷的几万亩良田,上千佃户。就觉得自家很是一个人物。
到了今日,他才发觉,自家什么也不是。一些平日里再也瞧不起的军汉,拿他就当一堆烂泥也似的看待。
河东路兵事废弛,繁峙县左近已经没了驻泊禁军。就算还有点厢军,也都是给人扛活打工,再没一点厮杀汉的豪气。放在平日里,这位陈家管事,哪里会用正眼看这些军汉?
看着这些剽悍军士押着大队流民,将仓中米粮不断运出去。周遭佃户也来帮忙,人人兴高采烈,笑逐颜开。那些庄客家眷,也未曾受到骚扰,大着胆子也就在门口张望。米三带着一些愿意投军的精壮汉子,满头大汗的四下奔走帮忙。谁都将这管事当成了死人。
主家三千石米粮看不住,大家是穷庄客穷佃户没什么好怕的,了不得鞋子一拔走他娘。他这个管事,却怎么和主家交代?陈家家法严谨,说不定就活活打死了。
管事两眼血红,死死的攥住手中那纸文书。到了太原府,回禀了主家,看在怎么说话!你们这帮军汉,难道想造反不成?读书的人一句话,你们还不是得乖乖的摇尾巴?就是自家不得好过,你们却也别想就能好过!直娘贼的鞑子和辽人余孽怎么不大举南下,你们这些吃断头饭的,最好都死个干干净净!
心里怨毒诅咒过后,忍不住又将那纸文书捧紧了一些。
皇天,但愿真能在运使处支三千石粮出来!要是如此,自己多半还能剩条性命,也不在这繁峙边地呆着了,自家还有几千贯家当,在哪里不能过日子?自家那几个蠢笨儿子,砸锅卖铁请最好的先生,也得让他们考出来,到时候给他们老子出气!
第二卷 汴梁误 第145章 北风漫卷(七)
雁门关东北二百余里之外,正是前辽西京道彰国军节度使治所应州。
前辽西京道菁华,全在大同府盆地。应州就正卡着大同府盆地南端通路。周遭山势陡峭,道路难行。应州内卧羊山海拔足有两千三四百米,望之森然。
应州向南向北,地势都相对平缓许多。这种地形,正是兵家必争之要隘。当年辽人在此设下节度治所,就算宋军突然逆天,想收复云内诸州直指西京大同府,应州这个要隘,也绝难越过。而此刻郭蓉甄六臣他们行事,如果先能克复应州。一则是此等要隘之地,震动必大。二则就是守住这里,就卡住了西京大同府女真鞑子南下的道路。回头过来,朔州武州等地,如在囊中。北面安全,就可以切实经营出一个局面来了。
而且此时不比后世,后世应县,已经是一个植被稀少,粮食出产不多的所在。但是一千年之前,应州却是西京道一个不大不小的粮仓。原因无他,应州水资源太丰富。桑干河和浑源川都流经其中,植被也未遭破坏。虽然平地不算多,可是河谷间的田地都是北面难得高产的良田。且这里畜牧业也甚是达。前辽时候,与宋直面的朔武诸州,都要靠着应州的粮食支撑。
西京道因为兵火破败之后,应州靠着底子厚,应该还算是此间积储最多的。在这几年统治空白当中,地方豪强也毫无疑问的互相攻杀。原来彰国军节度使的兵马被耶律延禧征集调走,却是一个地方豪强孟暖占了上风,一举盘踞了应州州治,将此间积储全部掌握在手里。养了一支足有二三千人的军马,披甲真正临阵能厮杀的骨干至少四五百。在这里已经算是相当大的一支地方武力了。应州境内的坞壁豪强,都多少要支应他一些。俨然就是此间土皇帝。
孟暖祖上是汉人,云内诸州沦陷百余年,西京道更是各族杂居。孟暖也实在说不好确切是哪族的了。原来以马贼为生,遭逢乱世,因为能厮杀有些老弟兄,居然成就一番局面。可他虽然不文,却是个心胸大的,想得一个真正贵官做做,留待传家。在云内诸州还是几方都不管之际,踌躇着不知道投向哪一方。
女真兵强,自不必说。孟暖自谓麾下有几千健儿,女真偶尔来十几骑游骑,孟暖都丝毫不敢放对。竭力支应,要什么给什么。惹得西京大同府的女真鞑子,说不得就经常有些散骑来走一遭,捞些好处。不用厮杀就有丰厚获利,女真鞑子也不是真轻生死到那一步,非得将孟暖打垮了再说话。女真上下,现在也正在消化巨大的胜利果实,内部也在进行着激烈的权力争斗,不等格局稍定,暂时还不会大举向外扩张。
不过这些女真鞑子,将本族之外的人看得极轻。孟暖这般竭力支应,也没得到什么好。每次女真游骑经过,都是将过金银财帛,马上捆着送上女子。见人要打便打,要杀便杀。负责支应他们的孟暖麾下,很是死了几个在他们手里。接着就狂笑不顾而去,根本不将这里当一回事。
这般硬贴上去,孟暖能得到什么,可想而知。
至于南面大宋,更是难以琢磨。照理说现在大宋声势不坏,和辽人并称大国,向来富庶天下闻名。近来更号称灭了残辽,收复了燕云十六州。兵威似乎也是相当强盛。
可是孟暖就觉得奇怪,照理说应州也属于燕云十六州来着。怎么就未曾见宋人一兵一卒来此?就算他想投靠,也找不到人投靠啊!
而且女真和宋人之间,也不好说。他是北地人,最是明白这些新起胡族的性子。弱肉强食,有着难以餍足的扩张掠夺欲望。击灭了辽国,女真正是心气最盛,兵锋也最盛的时候。这么富庶的大宋,怎么可能将来不打主意?
应州就在西京大同府马足之下,虽然有地势之险。可是自家这几千破烂,就算对着现在西京大同府的数千真女真兵,都是一丝一毫胜算都没有。云内诸州现在算是空白,女真人可以丝毫不在意。万一改了大宋旗号,逼到女真人鼻子底下。随随便便一击,自家这点基业,就算是交代了。
每每想到苦恼处,孟暖都在当日彰国军节度使衙署当中,抱着以前也算高门大族的小娘叹气。奶奶个雄,在这乱世,想找个好主子,指望将来吃口安稳饭都难!
实在理不出个头绪,孟暖也就只能先抛开。北地冬日降临,四下寒风呼啸,路上行人断绝。应州储粮不少,有肉有酒,更有女娘暖脚。舒舒服服的挨过这个冬天,到时候再想法子就是。俺孟暖也是一时豪杰,不管怎的,总是能有一条路走罢!比起当日马贼忍饥挨饿,在山里冻得瑟瑟抖,现在已经是天上的日子了!
谁知道这贼老天,真是半点都指望不上。
孟暖已经就想着能舒舒服服的过完这个冬天了,谁知道正旦才过未曾多久,应州四下坞壁就不断传来消息。南面突然崛起的那支奉天倡义复辽军,大举北上。开始军马并不甚多,不过千骑左右。可是甲胄完全,器械精利,来去如风。厮杀起来也很硬。一下子就打开了好几个坞壁堡寨,再一裹挟,顿时就壮大成二三千人。现在更直指向应州治所而来!
这奉天倡义复辽军,孟暖也多少知道一些。据说主持之人是大辽的什么鸟蜀国公主。起兵才未曾多久,只是在朔州一带打转。本来想着朔州地瘠民贫,素无积储。离着宋人又近,大宋是灭了残辽的,还能看着这蜀国公主威风?既发展不起来,又有强敌,说不定指日就要灭亡。自家背后几百里外就是真女真兵,还能闹到自家这里来?这等冬日,也不是大军出外作战的时候啊。
结果这蜀国公主,偏偏就在这冬日,北上数百里,直指向自家这里来了!这就是要人命的事情了。
辽人蜀国公主,这个旗号实在太大。
西京道为大辽统治百余年,也一直都是辽人统治重点之一,余威还未完全散去。女真人杀伐太惨。虽然慑于兵威,但四下流亡不服女真统治的辽人余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