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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论起来,吴敏实在是给逼到了极处。自从和萧言做对以来,他这个位高权重的大宋文臣,要是一切顺利也必然会有重臣地位,在旧党士大夫阶层也曾经隐然是领军人物的前枢密副使。就处处不顺,招招失败。
不管是在都门还是在河东,总是一个跟头接着一个跟头。先是将他从汴梁赶出来,仓惶来到这河东之地。紧接着眼看连这权位都难得保住!
汴梁中人,但吟风弄月,处处都将我吴敏推到前头,背的黑锅一个接着一个。缓急之际,你们又在哪里?好处都是你们,这倒霉事情,就轮到某家一人不成?
说实在的,吴敏现在多少有些自暴自弃的心理。和那南来子斗,不是对手。和他麾下这些武臣丘八斗,还不是对手!甚而给逼迫到了就要山穷水尽的地步!既然如此,还硬撑个什么劲儿?低头认输,认个彻底就是。
反正只要权位能保住,笑骂且自由人,好官我自为之。直娘贼的管那么多!
吕存中默不作声的细细打量了吴敏好一阵,确定了这位安抚使已然下定了决心。他在心里也叹口气。
吴安抚如此,我又何苦唱这反调?反正事后被人戳脊梁骨的也是他吴安抚,不是我吕某人。吴敏权位保住,他们这些幕僚的前程也才能保住。他吕某人还想从选人转为朝官,这选海滋味,可不是好受的!
他打叠起精神,勉强开口:“既然如此,安抚已经做得是至矣尽矣,这南来子不怕他不就范…………那就赶紧要遣心腹之人,去汴梁与那南来子联络,非得日夜兼程不可,时已然不我待矣…………再则就是,一边与那南来子联络,一边还得同时安抚神武常胜军才是。让他们北上规复失陷州郡姑且不论,至少也不要让犯边之敌深入到河东腹心来罢?”
吴敏哼了一声:“没有那南来子出面,老夫就算欲有所表示,这位武夫又能听从么?”
吕存中冷笑一声:“河东路却又不是安抚一人之河东!仓漕宪帅,知州知县,就是太原府,还有一个通判!河东路边地传警,州郡失陷。亲民官不必论了,那些常平使,转运使,提点刑狱使,还有本处军将,难道就对朝廷没个交待么?要论罪,谁也躲不过去罢?安抚与神武常胜军有隙,他们却和神武常胜军素无旧怨,让他们出面就是!以河东之物力,结神武常胜军之欢心,让他们多少让局势不再恶化下去,我们这里就多一些转圜的余地。难道这个气力,他们就不该出么?”
说到这官场上的勾心斗角,吕存中又神采飞扬起来,将一路飞马赶回来,又饿着肚子商议了一天的疲惫丢到了九霄云外去,站起来走了几步,大有指点江山之慨。
“给朝廷的正式奏报,也该发了。再拖延不得,正要汇集众官,看如何对朝廷,对圣人回报此事。说得轻些,不仅仅是为了安抚,也是为了他们自家前程。他们能为安抚出力,先敷衍住神武常胜军,既是为自己,安抚也见他们的情。兴兵之际,大家也都有好处,在这上头,安抚许他们一个尽力宽容周全就是…………一赶紧遣人去汴梁分头行事,二则汇集诸官商议应对之策,这再缓不得了!”
吴敏重重一拍几案,面上满是赞许之色:“存中存中,吾之子房!此次患难之后,老夫将来必然对存中有厚报!”
吕存中摇头淡淡苦笑:“安抚,这些将来之事,就不必提了,现在要紧的是,赶紧将今日我等商议的事情,赶紧布置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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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为如此,在吕存中赶回来的第二天,节堂当中,才有了这么一片诡异沉默的气氛。
吴敏召诸官而来,一番如常揖让进退之后。就提及现今河东路有警之事。他算是恢复了一些常态,故意的语气并不如何急迫,仿佛一些还在掌控当中一般。
今日赶来的诸员,不是正印官就是一路监司大员,在宦海沉浮也是老手了。不说个个都是人精,但是这个黑锅是吴敏自家招来,他们不必巴巴的自家凑上去的道理,也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
河东边地入寇警讯传来,吴敏在衙署当中如困兽一般谁也不见,几日内只是一筹莫展,什么有力的应对手段都未曾拿出来。大家都是本地地头蛇,耳目众多,如何能不知道?大家也都乐得装不知道,反而自家秘密私下往还,商议对策。
谈来谈去最后商议出来的对策就是一个。大家好好的在河东做官,不说将地方治理得政通人和,好歹也算得上地方粗安,并没什么乱子。伐燕战事的时候,河东路在后勤转运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下一次磨堪,大家超迁一转差不多是稳稳的了。
就是这般没招谁没惹谁,突然来一个强势安抚使。下车伊始,就拿出雷霆手段。强势就强势罢,反正吴敏官位高背景深,大家怎么也抗不过他。可是最后却砸了锅,引来国朝这数十年未曾有的大乱子!
要知道这场乱子闹下来,多少人要跟着倒霉?河东边地州县大小官吏不必说了。最倒霉的繁峙县令,说不得就得殉城。其他州县也是朝不保夕。就是还未曾遭遇兵火的那些州县,也要立刻组织团练强壮,维持地方治安,重新整练保甲,还得筹粮筹饷,为将来用兵做准备。安闲做官,突然就一大堆事情砸下来,敌军临城,身家性命也有危险。谁提及这位吴安抚不是牙齿恨得痒痒?
既是如此,吴敏眼看就要倒霉的人了。他的什么事情大家都不必搀合,省得给这位吴安抚当了替罪羊。大家各自维持自己本来所负责任范围就是。朝廷有雷霆震怒,他们也不会倒大霉,就算贬了一两级,丢了手里的差遣,反而是离开了这个让人心惊肉跳的地方。这河东之官,不做也罢!
有了这个共识,吴敏今日见召,大家不得不去。主意却早是拿定了,大家装聋作哑敷衍过去就是。吴敏但有想让大家分担这责任的言行,哪怕翻脸,也不能让这位吴安抚遂了心愿!
今日会商,一开始吴敏定下的调子倒也不是很高,还刻意的轻描淡写。大家虽然肚里冷笑,却也端然听着。吴敏又吩咐了几件准备粮秣,积储军资,巡查地方,安定民心,查奸除尻之事。都是地方官吏的应分差使,大家都唯唯诺诺的领命。在大宋地方官制中并不对吴敏负责的路司们一句反调都没唱,原则上应该对吴敏这个兼领的太原府尹起着牵制监察作用的太原府通判,就简直跟消失了也似。
吴敏云山雾罩的绕了许久,再挨不过去。最后暗自咬咬牙,老着脸皮,终于图穷匕现:“此次边地有警,诚河东一路几十年未有之事。可是自昭庙以来,缘边兵事就未曾断过。西贼袭破军寨州县不少,就是前些时日的伐燕战事,辽人也曾深入雄州。更不必提燕地克复之后,燕京还被辽人余孽起兵围困良久了…………既然身为大宋守边疆臣,诸位也都是边地干才,自然不必太过于惊惶。国家多事,不必虚言声势,以烦圣心…………”
他一开始语调还有些吞吞吐吐,还有些迟疑。后来却是越说越顺,果然是人心一横下来,就什么也不怕了。再荒唐的话也说得出
“………这几年辽人覆灭,与辽地接壤的河北诸路,河东路兵连祸结,已成寻常。河北诸路还曾有西军十余万震慑过,燕地也在我手,河北诸路自然如泰山之安。而河东路又何曾有精兵强将镇守扫荡过了?就是当面云内诸州,也无力规复。河东路当面,为辽人余孽渊蔽之地,在所难免。非诸位河东路守臣之责…………这些时日下来,在某遣侦骑反复打探边地情形,更有边地州县军情不断回报过来之后,总算是对当下局势把握得明白了一些。对圣人,对朝廷,也该有个明白回报了…………依本安抚意思,入寇之事甚大,我等疏失之责是躲不过去的,这事情本安抚责无旁贷。然则河东之事,河东可了。只要朝廷中枢加以粮饷撑持,就以河东镇守兵马,克复陷落州县,更深入云内诸州,扫荡那里辽人余孽,为河东一路赢得将来数十年之长治久安。让燕云十六州金瓯得全,全部归于我大宋。诸君诸君,这可是好大一场功业!”
吴敏已经完全进入角色,脸上神色也显得慷慨激昂了起来,看着堂下眼神都变得有些呆滞,还有人在下意识摇头的诸官,一副推心置腹之慨:“河东路边地有敌入侵之责,本官担了。将来对朝廷必然有所交待,本官也不是恋栈之人。可是为国事计,还要了此首尾。克复失土,扫荡云内,这一场大功,却是诸君的!国家正是用人之际,有事之时,诸君得此超卓功绩,将来成就,何敢限量?就是本安抚,将来在诸君面前,也不得不拱手避道了!”
第二卷 汴梁误 第155章 惊雷潜生(八)
说到这里,吴敏一番话才算是收煞。语音犹自袅袅,震动着节堂之内的空气。
节堂当中诸官面面相觑,谁也没有想到。这位一副使相气度,平日里看起来文雅自矜,俨然以重臣自许的吴敏吴安抚,居然说得出这么一番话来!
抛开那些避重就轻,叠词粉饰,空言许诺,以利诱之之外。本意就是吴敏想将他们这些地方官吏,和自家捆在一起,承担这个他吴敏自家惹出来的大麻烦!
河东事河东了,若是有河东一路官吏为吴敏背书,朝廷未尝不能让吴敏在位戴罪图功。先不论打不打得赢。如果功成,吴敏还能有什么罪过?以他的背景资历,朝中奥援,怎么也就轻轻滑过去了。说不定还能更进一步,回转中枢继续做他的使相,继续被人尊称为相公。大家了不得分润点这场大功的残渣。
与之相对的就是风险却大到了极处,现在河东路神武常胜军已经与吴敏势同水火。其他可用之兵就算能调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要是给吴敏捆在一起,在这里苦挨,说不定就是全路溃决之势。到时候追究责任,就不只是吴敏一个了,大家全都跑不了!吴敏曾任使相,朝廷说不定还有一分体面。自家这些人,编管远恶军州,那几乎是确定不移的事情。谁得了失心疯,才听吴敏这一套,去贪将来不知道在哪里的什么大功!
吴敏想垂死挣扎一下,大家能体谅。可是这般侮辱大家的智商,就有些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在座诸官,有的人气得已经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当官也要有当官的道德,这种自家倒霉要拖一人一起下水,这是在官场当中最忌讳的事情。
就是吴敏的那些幕僚,不少人也神色尴尬。这些都是吴敏才和吕存中议定的事情,还没来得及知会他们。现在一听之下,人人忍不住都有些懊悔。大家在汴梁好好的,就算还在选海沉沦,就是日日在流内铨外听鼓,也好过来河东路跳这个火坑!
诸官对望一眼,还是当中地位资历最尊一些的河东路转运使孙敞隐然为诸员之首,这个时候再沉默不下去,冷然开口:“安抚之意,我辈都已明悉。此时此刻,该得对朝廷有所正式奏报了…………拖到此时,其实已经有些迟了。不过安抚一定要探明边地实在情形,再对朝廷有所回报,想必中枢诸公,自然对安抚有所体谅。”
孙敞一开口,就不阴不阳的刺了吴敏一句。吴敏神色不动,看着孙敞,只有眼神稍微冷了一点。
“…………安抚所言,河东事河东了。下官无能,诚不知此事如何了?本司管的就是转运之事,在这上头还有点心得。一旦兴兵大战,就得有粮有饷。圣人即位以来,各地封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