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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他唯一的念头就是,聚九州之铁,难铸此错。
圣人明明又给他一个机会,偏偏自家却轻松放过了!
赵楷外表风流倜傥,一副聪明模样。其实遇事机变反应,都在水准之下。原来在最薰灼的时候有王黼等人辅佐,还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出来。王黼等人去位,不仅赵佶少了羽翼,对于赵楷来说,更是跟天塌了一般。从此只能自家在错综复杂的朝局里面沉浮,每次应对,不是慢一步,就是做错了。
到了此刻,哪怕以他的智商也明白了。圣人这次通过萧言来硬保住他,还强塞了一个梁师成过来。实在是指望他这个三儿子有用一些,能为圣人羽翼,帮助他压制朝局!
如若他得用一些,摆足为圣人不惜得罪满朝士大夫的姿态,圣人反而会越来越宠信重用他。虽然得罪朝臣是一个缺陷,可是只要在位,何愁不能慢慢培植羽翼。现在士风已然大坏,只要看到在他三大王身边有幸进之途,还怕没人凑上来?
等到羽翼丰满,自家就足可以和那位小老头也似的大哥分庭抗礼,夺嫡之争,还有得斗呢。
可是自家却偏偏畏首畏尾,得脱一劫之后就松了口大气,想避避风头再说。却没想到,太子那里却仍然不依不饶,抓着萧言那里穷追猛打,非要将这南来子扳倒,进而牵连到他赵楷!
而圣人,也终于顶不住这个压力——毕竟现在国事孔多,河东又生变,赵佶也迫切希望朝局安定下来一一料理这些棘手事情。和满朝士大夫硬扛着做对,再拖下去,倒霉的还是他赵家江山。
圣人最终还是让步了,以梁师成接应奉天家事,准备将萧言抛出来。
虽然现在只是萧言,可是身在局中,谁不明白这个道理。以大宋现在党争之烈,对政治对手的打击,从来没有放对手一马这一说。哪怕赵佶再不情愿,最后还是要牵连到赵楷这里。不管最后落下个什么错处,时势一旦失去,嫡位就再也无分了。将来就当一个闲散王爷罢…………
单单是闲散王爷,赵楷也未必不能接受。可是这些年自家与这个哥子结怨之深,赵楷自知,一旦赵桓即位,天家骨肉之间,从来就没什么温情脉脉可言!
可是又能如何?难道时间还能朝前翻一个月,让自己重新振作起来。拼死也要当上圣人的好狗,对着满朝旧党清流汪汪?
后悔之后,就是怨愤。从圣人最后对旧党清流一党的退让,怨恨到自家那个哥子毫无一点骨肉亲情。还怨到王黼童贯等辈坏事,最后去位,让自己少了最大臂助。甚而还怨到梁师成这个老阉货,在自家薰灼鼎盛的时候,往来频繁一副赤胆忠心的模样。现在却是绝足不上门,被圣人安排给自家撑腰却变着法的来收拾萧言,谁不知道萧言倒了下面就是他赵楷?
到了最后却是咬牙切齿的再念着萧言的名字。
直娘贼的这个南来子,若不是他,童贯怎么会倒霉?王黼怎么会去位?若不是他,怎么会生出个应奉天家财计事,让自家兴冲冲的扑上去?若不是他,怎么会生出个河东乱事,让满朝士大夫跟疯了也似,嗷呜嗷呜叫着扑上去连嘶带咬,让他赵楷也跟着脱不了身?
这个囚攮的南来子,就是生出来祸乱大宋的!祸乱他这个风标绝世的嘉王赵楷的!
赵楷满脸胡茬子坐在一堆碎瓷片烂宣纸当中,自怨自艾了不知道多久,又猛的抬头,双眼血红:“寻着第八先生了么?”
在他身边随侍的一名心腹内使,看着赵楷的红眼睛,吓得忍不住退了一步,勉强站定了,垂首颤声道:“哪里也寻不着第八先生,他的宅子里面无人,往常爱去的酒肆瓦舍也无人,现在正去城中开市的几个地方寻第八先生…………”
赵楷一下跳起来,狠狠一巴掌就扇在那内使脸上,啪的一声,打得他顿时一个踉跄。
“孤现在还提举皇城司!怎么不把使臣都撒出去?圣人还没收了孤这个差使!现在一个个都敢轻慢与孤了?哪怕本王就是落难,收拾你们几个贱奴,不过也是一翻掌的事情!”
那内使腿一软就跪下来,连连磕头:“三大王息怒,三大王息怒!皇城司使臣早已派了出去,只是今日马前街处左近要皇城司使臣照应,南薰门外也要不少皇城司使臣巡梭。不少人也还在各处当值,现在能调得出来的不过十余名使臣,小人已然给他们下了严令,让他们不眠不休也得将第八先生寻到,有什么错处,总是小人等效力不周,还请三大王恕罪!”
赵楷一怔,红着眼睛喃喃自语:“马前街?”
接着就是一股怒意不可遏止的涌上心头。
自家已然惶恐成这般模样了,圣人还有心临幸马前街那个姓李的粉头。在他心中,有一点念及他这个三儿子么?往日宠爱,看来全是虚假,这位圣人心中哪有一点骨肉之情,所思所想,无非全是他自己!
这个时候,赵楷竟然连自家老子都恨上了。
恨意是如此之盛,反而让赵楷的头脑清醒一些。顿时就明白过来眼前这个协助他提点皇城司的心腹内使说的是实话。
皇城司从来就不是类似后世锦衣卫东厂西厂内厂之类的特务机构。市井相传,可以说得夸张。其实就是皇帝身边用来采风的一个机构而已,并没有执法权和行动权。而且这个采风范围,仅仅限于汴梁一城。在大宋其他地方,用的是派出去的走马承受,也不过是要紧地方有一两人而已。
大宋士大夫很明白特务机构在皇帝手中会有多大威力,对他们士大夫团体会有多大的威胁。从这个机构设立之初就盯得死紧,编制经费都是卡得不能再严了。
整个皇城司,在编的使臣,包括内使充任在内。不过寥寥一百余人,两百人不到。加上他们自己还掌握着一些不占编制的帮闲跑腿用的喽罗,也不过就是千人之数。撒到汴梁这么大一个城市里面,水花都溅不起几朵。
现在马前街那里用了不少——赵佶每次临幸李师师,总不好将散指挥禁中押衙之类的遍布满街,用整日在市井内打滚的皇城司使臣散布外围是最不惹眼的。
监视萧言又用了一些——梁师成也能插手提举皇城司事,不少皇城司使臣干脆就是内使充任的,从来都是隐相的号令排在他这个嘉王的前头。
再加上大宋现在各个官僚机构德行一样,能每天准时来应个卯画个到就算难得的忠诚勤谨。皇城司使臣不少人也是难得看到,谁知道他们镇日在汴梁这个花花世界哪里耍子。
种种桩桩原因凑起来,赵楷现在能调用的人手着实有限。
他此时此刻希望完全都寄托在那个总有点神神秘秘的第八平身上了,这个人如此经历,就凭着一颗七窍玲珑心就还能在汴梁城活得好好的,见事之明,遇事之机变,不问可知。可是这位第八先生,虽然在太子和他之间,稍微对他这个嘉王亲近一点,却怎么也拉不上船。
上次出了一个主意,就让自己糊里糊涂的就过关了。现在局势更是险恶,无论如何也要让他再为自己筹设一谋,哪怕自己在他面前磕头,也是心甘情愿的!
偏偏现在连这位第八先生,也寻不到踪迹!
赵楷粗重的喘息着,立在那里,一时间突然就觉得天旋地转。只觉得整个世界都抛弃了他这个曾经风光无限的三大王。突然之间,就觉得万念俱灰,踉踉跄跄的转身,就要寻一个安静地方躺下来,最后落个什么结果,听之而已。
就在这个时候,又一个贴身内使提着衣襟一溜小跑的冲进来,也顾不得行礼了,满脸喜色的大声回禀:“殿下殿下,第八先生前来拜会!”
赵楷浑身一震,不敢置信也似的缓缓转身过来。在这一瞬间他只觉得自己浑身又充满了气力,刚才的颓唐沮丧不知道抛到哪里去,还掐了一下大腿看自家是不是做梦。
以前每次自己想见这位第八先生,不知道要遣人上门求多少次。现在这位第八先生却自家来了,难道自己还有气数?还有机会?
他忙不迭的挥手:“快请快请…………不,孤亲迎出去!你们一个个小心伺候着第八先生,要是惹得第八先生有半点不快,孤把你们一个个都送到沙门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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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王殿前,第八平一身臃肿的皮衣,摇摇摆摆的直入而内。这一身皮衣反而让他显得越发的清瘦,加上倒吊眉和晦气脸,更让整个人就显出猥琐两个字。在他身上怎么也瞧不出赵楷对他的看重。
在他身边,几名内使宫娥蹑着步子小心翼翼的跟着伺候,还举着张盖为他遮风。第八平好笑的挥手让他们退开:“何必这么乔模厮样的?某孤身一人自了惯了,享不得你们赵家的福分,在身边反而让我眼晕,退开些是正经。”
一个一脸可喜模样的内使满脸堆笑:“第八先生,就不要为难俺们这些奴婢了罢,殿下吩咐,谁要敢慢待第八先生半点,就得去沙门岛走一遭。俺们谁吃得下这个?先生多包容一点,就是成全奴婢等几个苦命人了…………”
第八平失笑一声:“苦命人?赵家人身边,苦命人还当真不少!”
他说这个话,身边几个伺候人都不敢接话。第八平又笑一声:“沙门岛牢城关闭久矣,现在已经去不得了,要去也就是去琼崖天涯海角,批把荔枝都是新鲜的,海蓝沙白,土人纯朴,周遭噩噩,仿佛上古,没那么多勾心斗角,远离人世喧嚣,有什么不好?”
那名内使勉强笑了一下:“第八先生,就莫拿奴婢等耍笑了……
正说着这些没营养的话,就听见脚步声响动,举目望去,就看见赵楷也没人伺候,换了一身衣服,梳光头发戴正冠带,几乎是一路小跑的迎上来。离着第八平还有十来步,就深深长揖下去。接着起身就趋前几步来到第八平面前,再叉手不离左右,又见了一礼,满脸堆笑道:“第八先生,小王实在违教久矣,今日先生登门,小王喜何如之,却有劳先生贵步,惭愧惭愧。”
接着就开始呵斥第八平身边围着的那几个伺候人:“先生此来,有没有慢待举动?要是让孤知道了,一个个都仔细一些!”
第八平一笑,这才慢悠悠的还了一礼:“殿下,不必如此。俺既然来了,就是有事。如若没事,自然就是绝足不至。就是你遣皇城司使臣大索汴梁,也是寻不着我这个晦气人的。能在你们赵家的汴梁过了二十年平安日子,这点本事我还是有的。”
赵楷顿时尴尬,挥手让伺候人退去,自己在前面恭谨引路,将第八平直延入内院的内书房当中。
一路上第八平也不开口,只是笑吟吟的左顾右盼,似乎是十王殿中风物极是值得观赏。
内书房左近伺候人,早就给遣得远远的。方圆十余丈内,就赵楷与第八平两人而已。
才入内书房当中,赵楷就转身过来,也不要什么前戏了,扑通一声就跪下来:“先生救小王一救!”
第八平站在书房门口失笑:“殿下,近来每次与你相会,就是这么一出?”
此时此刻,赵楷的所有颜面都赶紧抹下来揣荷包里面,这个时候抓着救命稻草就死也不肯撒手了。虽然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个救命稻草到底靠得住靠不住。
现在他已然算得上众叛亲离,除了这位神神秘秘的第八先生,还能指望谁去?
看第八平似笑非笑的模样,赵楷跪在哪里转动心思,却自觉拿不出什么让第八平动心的筹码。现在他所求,就是能过这一关,不要为萧言所牵连到。对于将来夺嫡,说实在的赵楷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