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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活百岁也是个死,地下见了这么多弟兄,如何对他们交待?当日在应州,俺们就在这上头白看着你们死?”
“神武常胜军威名,不能在这里堕了!要这应州,再拿几百条女真鞑子性命换!”
“这心跟油煎也似,再也鸟忍不下,俺也同去!”
神武常胜军着实是此刻大宋一个异类,成军两年,除了在汴梁安稳了几个月。其他时候无一不是在风刀霜剑四下环逼里挣扎求活。环境如此,就让这团体内聚力自然极强。互相之间再不紧密团结,在战场上,在大宋,一天也存活不下去。这个团体发展壮大的凭依就是能战,全军上下也极度以此而自傲。再加上还有一个关键时刻能拔剑站在前列死战的统帅萧言。领兵军将,如岳飞,如韩世忠,全都年轻猛鸷,全是靠实打实的厮杀爬上来的。
全军上下,就自然养成了这样的气质。
见大敌则不怯战,救袍泽如救火。若是临阵胆怯退缩,轻弃袍泽,则全军上下皆唾弃鄙夷,在这个团体再也站不住脚。
此番北上之神武常胜军中军将士卒,远离后方,一同在这绝域之地征战厮杀。亲厚处更有倍之,此刻比起眼睁睁的看着袍泽们在应州城塞大火中为女真人所屠戮干净,还不如自家与之同殉倒干净些!不然就算侥幸存活,还是一辈人为人指着脊梁骨!
眼看得寨墙上人人骚动,就要打开寨门冲下寨墙。拼死一个女真鞑子够本,拼死两个赚一个。寨中军将急得满头是汗,干脆一个纵身跃下去,当在寨门口。按着刀柄,想说甚么,嘴唇哆嗦半天,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军将也就是个小都头,也是麾下弟兄们一起从死人堆里面滚出来的。军士们都知道他有个毛病,平日里还无妨,言笑自若,越急却越是口吃,一句话半天说不出来。
往日里没少拿这事情私下里耍笑。今日一个个都没了心情,当先军士挑眉立目的按剑大呼:“艾吃,你让是不让?当日里也看你是条好汉,俺们心甘情愿在你麾下听号令,现在看来,俺们都瞎了眼睛!神武常胜军里,甚么时候有过孬种?你不让开,俺们就动手了!反正今日都是一个死,没得谁来行俺们军法!”
那诨名艾吃的都头额角上青筋迸起半天高,终于将话挤了出来:“留着这条命,等萧显谟来!俺们在这里,弟兄们还有条退路…………到时候就能多些人杀鞑子!”
一名军士大喊:“萧显谟还在汴梁!如何能知道俺们现在在应州的血战?”
艾吃的反驳却来得又急又快,浑没了半点口吃之态:“当日在古北口,萧显谟去了,俺就为貂帽都,随侍在显谟身边!显谟会来,显谟一定会来!俺们就要尽可能多救一些弟兄,等着再看见显谟大旗,到时候痛痛快快的报了今夜之仇!到时候,俺只会在你们前面!”
提到萧显谟三字,激奋的军士们终于平静下来一些。互相对视,默然还刀入鞘,悄悄回返寨墙。
十三也在人群当中,今夜战事,他也早就出来了。也再没人赶他回去休息,反而给了他盔甲兵刃,让他也上寨墙守备。
别人要守他便守,一众人要下去拼命,十三也只是跟着。对于他来说,这都是无所谓的事情。对于这个十三岁就上阵拼命,记忆中全是乱世的当年奚人小牧奴而言。性命实在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丢在哪里区别都不大。唯一要紧的就是,他不能离开这个有着田穹在的团体,在这个团体里面,他才第一次感觉到一点点难得的温暖。
除了田穹之外,他还想看一看这个总被这些彪悍军汉们挂在口中的萧显谟到底是什么样。应州此刻已然为铺天盖地的女真军马淹没,女真人到底有多强悍,在这乱世里面十三也听得够多的了。可在这些军汉口中,仿佛只要那位萧显谟的旗号一到,就可以带领他们将这女真狂潮完全摧垮!
十三一边随着军士们默默的转上寨墙,一边在心里面嘀咕:“这萧显谟,到底长什么样?三头六臂么?”
想起田穹有时候夸奖鼓励他的话,最后总是说带他到萧显谟面前,让萧显谟好好奖赏他。十三忍不住就心热起来。
“俺一定好好厮杀,听军将号令。要是得见萧显谟,就求他让俺一辈子都在这军中,哪里也不去了。得了犒赏什么的,都攒着给田阿爷养老。”
想到这里,十三还忍不住向南面黑沉沉的夜空看了一眼,仿佛在下一刻,那个萧显谟的旗号就会出现在夜空中一般。
他在分心南望,其他人却在寨墙上向下看。几个声音同时响起:“退出来了!从南门退出来了!有军马正退往俺们龙首寨!”
艾吃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寨墙,竭力下望。火光将应州城塞映照得通明。就看见一队军马,在烟焰当中结阵而退,且战且走。不断有人倒下,也不断有零星军马加入这阵列当中。互相扶持,互相援应,朝着龙首寨方向缓缓退来。
四下通路,都为燃起的大火阻断。女真军马黑压压的只能从后追逼着这支军马。箭矢如雨一般不断逼射,架起遮护的橹盾旁牌已然如一面面刺猬一般。还有女真重甲之士不断突前逼上,试图击破这阵列,却总被这一队人马杀退。
艾吃一拍大腿,喜形于色,扯开嗓门大声下令:“开寨门,挑选锋,下山接应!”
顿时就有军士跑去绞起寨门,而艾吃就呼喝着拣选选锋。
寨中守军名为一都,因为拣选的全是神武常胜军出身之士,此番北上每个神武常胜军出身的宝贵,这一都尽力保证也没法满员。只有六什六十名军士而已。除了留一什人之外,其余五什全部出击。通往龙首寨就这么一条路,留下一什人已经算是艾吃过份谨慎了。
十三选了一根长矛,又拣了一张弓,背了两撒袋羽箭。更佩了两柄长刀在腰间。披挂整齐也混入了队伍当中。艾吃看到,横了他一眼:“你来凑甚么热闹?”
十三讷讷开口:“俺要立功,俺要见萧显谟。田阿爷交待俺的…………”
艾吃摇摇头,不说话了。最后一挥手,几十人就从寨门鱼贯而出。向着山下退来的队伍迎去。而退来的军马也看见了龙首寨的动静,虽然还相隔有一段距离。可已然打得筋疲力尽的这支撤退军马当中,还是忍不住发出了一阵欢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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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声呼啸,撞在夜色中仿佛直插入天际的险绝崖壁上,声声破碎呜咽。
在黑暗当中,孟暖带着数十人马,沿着崖壁摸索着潜进。而龙首寨,就在崖壁之上,悬在他们头顶。
这面崖壁,约有三十余丈高下,近乎垂直。纯是光秃秃的石壁,连垂下的枯藤杂草都没有。加上冬日凝冰与石壁上,猿猱难攀。
不知道在黑暗中摸索前行多久,终于在崖壁下找到一处所在。孟暖低声下令,一群人都涌上去七手八脚扒开崖壁下堆积的积雪。不多时候就露出了一个洞口。洞口并不大,仅容一人蹲跪着才能挤进去。
孟暖当先钻入洞口中,向前膝行几步。就挤入一个崖缝当中。这个崖缝逼窄至极。弯弯曲曲的一直向上延伸出去。
这个崖缝,其实就是一个雨裂沟而已。不知道多少年雨水冲刷而成。蜿蜒曲折的一直从崖顶通到下山脚。从崖顶上看,只能看到一个窄窄的裂开缝隙,不过一两丈深就已然到了底。却不知道,这实则是一直通到山脚的。中间已然为堆土叠石堵上!
这就是孟暖当年为自己留下的一条退路。
龙首寨虽然安全,却是绝地。敌人攻不上来,自家也难得下去。要是遇见大敌,困守于此,终究是一个死字。留下这么一条退路,还有脱身的机会。这条退路,也只有孟暖与几名最为心腹之人得知。
现在这条退路,就成了他翻盘的机会。他现在既无积储,也无甚么器械。只有临时聚拢的百十名残兵败将,女真那里也不得见容。逃出去冰天雪地里面,凭着手里长矛钝刀,连小小堡寨也未必打得开,饿也饿死了。
只有拿下龙首寨,夺了里面的积储军械甲胄等。才进退有所依据,女真人也奈何他不得,想走随时可走。
有了强弓硬弩,利刃甲胄。就可以在乱世里面打开堡寨,再度裹挟人马粮草,将声势卷起来。这乱世当中,还有得拼杀的!
还有一件要紧的,就是那辽人公主,很有可能退上龙首寨。也很有可能落入他的手中!无论如何,只要还有机会,他都想得到这个辽人公主。
这个乱世,想要甚么,只有自己去取,只有拿性命去拼!
孟暖深深吸了一口冰凉潮湿的空气,再不多说甚么,叼着佩刀。开始了崖缝当中艰难的攀爬。
在他身后,几名心腹自不必说,毫不犹豫的跟上。剩下为孟暖聚拢的手下对望一眼,最后也只能跟上。
女真人不受降,一副屠尽应州的模样。神武常胜军吃孟暖背叛,更不必说。这冰天雪地里,除了身上被熏得焦黑破烂的衣服,什么都没有。难道逃出去等死?还不如随孟暖攀上龙首寨,夺了这鸟寨子,这才算是真正从这惨烈的一夜里拣回性命!
天幸孟将主当日还留了这么一条退路!龙首寨守军不多,想必还是有机会抢下这寨子的罢?
谁能想到,一夜当中,尽然有这么多的变化!
第二卷 汴梁误 第238章 夜血(十一)
数十羽箭一层层的飞射而出,伴随着弓弦嗡嗡的响动,羽箭凄厉的破空声,还有落在旁牌上朵朵闷响,就是女真甲士愤怒焦灼的呐喊呼号之声。
火势仍然极烈,在黑色天幕的背景中飞扬卷动,将战场照得通明。
就见一队剑甲皆残的人马,已经退到了通往龙首寨的那条狭窄山路。旁牌橹盾依然在后遮护,越到此刻,退得越是严密慎重。从旁牌缝隙中,还可以看到这些人互相扶持,互相照应,竟然是一个都不想丢下,眼看得就要从这场惨烈的战事中逃出生天!
高悬于头顶的龙首寨这个时候也有了动静,寨门大开,一行火光蜿蜒曲折而下,就是寨中人要冲下来接应。两下合流,再没有可能将他们留下!
一些厮杀得红了眼睛的女真甲士,大呼着穿过烟火,超越张弓而射的女真射手,奋不顾身的扑上去。今夜一战,饶是有内应作乱城中,让他们顺风顺水的杀入应州城塞。可是这些守军仍然抵死苦战,女真几个谋克打残,伤损儿郎不下五六百之多。宗翰麾下西路军追亡逐北,转战千里,所过破城屠部,天下股栗。这么多场战事打下来,除了那次南下燕地失利之外,一战之中,还从来未曾有过如此惨重的损失!
可是眼前敌人,在今夜如此不利的局面当中还硬碰硬的和他们狠打了一场,没有半分退让示弱处。现在就更不可能被他们吓到。
不管女真甲士如何披着重甲,挥舞着长大兵刃,面目狰狞的狂呼乱喊着扑上来。这些一直结阵而退的军马仍然沉着应付。
几名女真甲士扑上,挥舞着重斧蓬蓬的敲击在结阵旁牌上。里面持牌人身子伏低,死死把持。虽然被重斧劈得木屑乱溅,结阵旁牌仍然未曾散乱。跟在重斧女真甲士之后持长刀单手铁锏的女真短兵甲士始终寻不到空隙抢进去。
而旁牌之间,又突然长矛刺出。两层披挂重甲,不是那么轻易就戳得透的,这些长矛这个时候刺出的选位仍然又准又阴损,寻的都是下三路。或者戳脚面,或者干脆就狠狠抽打在他们腿弯的地方。
几名女真重斧甲士惨叫着倒地,旁牌一开,又是几名持短兵的甲士冲出来,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