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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貌,但日久风惯,心也就淡了。母亲则是因为被仇家算计,无处可去,才嫁了父亲为妾……后来我出生,上面已有兄长,也不算是非常得宠。本来一切太平无事,可是……家中偶然多请了一个清客相公,十分多才,人品极是出众……我母亲长日无事,常去请益些文字。一来二去……后来便渐生情愫。情痨之毒堪堪便来夺命时,那人畏惧世人非议,一走了之,我母亲……不久便吐血身亡。”
他从来没有说过家中之事,口气虽淡,淡然里却透出惊心动魄来。卓风心下生怜,抱着他的手轻抚他背脊安慰。
“母亲临死那时,只和我说,千万不要喜欢上什么人……千万不要喜欢上什么人……这事情虽然没有张扬开,可是家族中知道的也着实不少。我没了母亲守着,行止渐渐放纵,相貌又惹事非,十二岁上……被族中的男人凌辱……我父并不愿为了我再起什么丑闻,便把我丢到书院,眼不见为净……卓风,还记得当时我刚见你么?你穿着青衫,系着头巾,坐在窗子里……”
卓风的手一紧,九宣反倒过来安慰他:“我功夫学成之后,已经将那年侮辱过我的人都惩戒了。”
卓风轻轻在他额上亲了一下,九宣定了定神,继续说道:“那一天晚上我们相好……半夜里便呕血,我不想让你看到,自己跑了出去……那时候真恨,恨母亲为什么把我生在世上,受这样的无穷的苦,恨父亲对我这样的冷漠不管不问,恨老天这么不公平,为什么旁人都好好的,偏我是这么倒霉。那时候真以为自己已经要死了,却……碰到了映雪,还有师傅……”他忽然微微一笑,象洁白的花在风中轻轻绽开一般:“那算是我这么多年来遇到的一件称得上是幸运的事。要不是师傅给我吃忘情丹,我早已死在十三岁那一年……”卓风心里说不出的惶恐害怕……差一点,差一点,他就永远也见不到他……那两天过得那样的漫长,夜里怎么也睡不着,满心只想着,他到哪里去了,他到哪里去了……
“那年……我那样对你……你不恨我么?”他声音极低,气息在耳边盘绕。九宣轻轻一笑:“吃了忘情丹,又开始练沁心诀,我那时候也确实是惹得天怒人怨,你那样对我也还算是轻的。其实我自己心里边也有数……只是,清醒的时候少,糊涂的时候多。那几十下棍子,也不算冤枉了我。只是回到家后,没有好好调养,差一点变跛子。族里那些人又趁空儿来欺负我,后来映雪找了来,把我带到师傅身边去了。”卓风听他说的轻描淡写,又想起当初那个艳阳天气,场院里人都散去了,他独自在那原地站了许久,定定的看着青砖地下的暗红血渍,只觉得心痛得空了起来,象是把什么刺了进去,又狠狠的撕了走,刺痛,绞痛,空茫的痛。抱着他的手臂越收越紧,似自语又似盟誓的轻声说:“我以后再不会伤你。”
九宣微微一笑,恬淡里透出些许的苍凉,没有作声。
卓风缓了缓手,说道:“柳映雪和销魂门又是怎生扯上了关系?”
九宣歪头想了想,道:“开始我倒是不清楚,她离开师傅很早,一直没音讯。后来再遇到映雪的时候,她已经名动一方,并且也已经是销魂门门下。我后来辗转知道她和徐立堂的事,中间的种种情由,也不甚明了。”
他说了这许多话,气力不济,懒懒打了个哈欠,在枕头上蹭着,寻了个最舒适的姿势,安然入睡。卓风却毫无睡意,一直望着他的睡颜。外头的烛燃到了头,无声的灭了,袅袅的青烟从熄灭的芯心升起来,屋里满是那寂灭的气味。窗上渐渐泛白,天亮了。
第二日上卓风早早出去,嘱下人不要去吵到九宣,让他睡到自己醒,再进去服侍。这一日他办起正事来也只觉分外得心顺手。午间原想回来,又被一件急事绊处,直到晚饭时分方回。问了几句闲话,说道:“朱公子今天怎么样?”
管家躬身道:“朱公子上午便离去了。”
卓风一震:“走了?”
管家看这不动如山的王爷脸色大变,回话时加意小心:“有个少年自称是朱公子的僮儿,小人领他见了公子。不知道说了什么,只两句话,公子脸色就变了,飞身便了上房顶,遥遥叫小的跟王爷说一声,他有事在身,便不和王爷辞行了。就这一句话,人就不见了。他那僮儿也就告辞走了。”
卓风茫然立在中庭,白日的热气这时全蒸了上来,直熏得人头脑昏沉。
九宣他……为什么要走?
难道昨天,夜晚,那样激情相缠,那样温言长谈,他倾心,他以为他也是……可是,却不是。
九宣,九宣遇见了什么事?。
卓风定定神,道:“你便真的什么也没有听见?”
那管家面露难色:“那人说是朱公子的僮儿,小人当时离得远,只隐隐约听到徐府什么的,旁的便什么也没有听到了。”
卓风把从昨天相见到现在的事飞快在心中理了一遍,突然惊省过来。
“备马,去徐府。”
柳映雪!
徐府出奇的静,没有人声,门口连门人也没有站一个。卓风带人从中门进驰了进去,远远便看到大厅中一人失魂落魄站在厅里一动不动。卓风翻身下马,大步走进厅里去。他和徐立堂见过几面,相交不深。这时唤他一声,他竟然象没听到般,待卓风轻轻拍他肩头,他这才转过脸来。
卓风多历劫变,这时也惊骇莫名。这人果然便是徐立堂,若不是卓风镇定过人,也认不出这人是谁
。他眼睛已经失去,眼眶变做了幽黑的血洞,两行血还在不停的由那里流出来,脸上纵横交错划了十七八道剑伤。卓风来不及多说,只问:“柳映雪呢?九宣在哪里?”
徐立堂张口嗬嗬两声,却是说不了话,卓风背后一名侍卫上前来说:“爷,他舌头叫人割了。”卓风心中打一个突,看他两臂不自然地软垂下来,显然已断。吩咐道:“给我搜,要活口,传太医院来人,叫京禁卫守将速来徐府!”手下人应命,各办其事。不多时从后面推了一个青衣短巾的人出来,吓得浑身战栗,直叫饶命。卓风手下人横剑出鞘,锵的一响,喝道:“镇远王爷有话问你!你是徐府家人么?府中出了何变?”
那人惊魂稍定,看他们衣鲜盔明,结巴道:“来……来了一个女煞星,天未亮就闯了进来,拿刀……逼住了老爷,夫人……夫人……”
卓风心头急如火燎,喝道:“柳映雪死了没有?”
那人一惊,说话倒利索了:“那女贼将我们都弄得动弹不得出不了声,制着我们夫人,当着她面把老爷……后来表舅爷来了,那女贼抓着夫人上房跑了,连舅爷也走了没影儿……王,王爷,我们老爷……”
卓风目光移到一边,他手下侍卫精干,哪会奔到皇宫去请太医,已经在街外抓了郎中来。那郎中慌手忙脚给徐立堂止血上药,卓风冷眼扫过去,那郎中也吓得面色青白,回话说:“王爷……徐爷他……受伤极重,双臂断折,失血太多……小人医术有限,怕反而耽误了徐老爷的性命。”
卓风稍一点头,他手下便将徐立堂抬走。
九宣,九宣,你可不要有事!
你千万不要有事!
忽然身后侍从回禀:“王爷,这婢女说朱公子留下口信给王爷。”
卓风猛然回转身来,那婢女也已经吓得魂不附体,结结巴巴将九宣留的口信说了。
烈焰冲天而起,一股又一股,渐渐要连绵成一片。热风烈烈割面,火头借着风势直向人身上扑卷。
九宣深吸一口气,运功向上纵跃。他轻功原是绝佳,虽然重伤之下,又背负着映雪,仍然是轻灵矫夭,从深涧最深之处向上攀升。那深涧两边全是尖削的石壁,毫无借力之处。九宣左右看了看,在石壁上凸出的一块巨岩上停下调息。映雪一动不动,九宣与她肌肤相贴,自然察觉她心跳愈来愈缓。这涧底没有药物。他强闭她全身几十处穴道,也不见得能拖延多久。幸而大火却也因为再无可烧之物,火势慢慢低了下去。
暂时是不会烧死的了。
可是映雪伤势那样重,不能在这里再耽搁。
虽然血已经止住,可是……那张如春花娇艳的脸庞,现在是灰白中透着青黑,呼吸细微……
卓风没有收到他留的口信么?
“映雪,映雪,撑下去,你能撑下去。你不想回去见姐夫了么?姐夫受伤很重,你不去照顾他,他一个人怎么办?”九宣轻轻托起她的头,三指轻点住她顶心百会穴,慢慢输送真气给她。映雪却只是一动不动,只有胸口轻轻的起伏,显示她还有着呼吸,还没有断气。
卓风呢?为什么还没有来?
“映雪,映雪……求求你了,撑下去……不要死……”九宣紧紧抱着她渐凉的身躯。她中毒已深,要害又受几下重击,绝不能在这里捱得住,可是……他望望那只有隐隐一线天光的崖顶……心里象是极钝的刀子,慢慢的割下去,总也不能爽利的切下一块来,那痛一下接着一下,粗砺的,痛得他连握拳的力气也提不起,只觉得这煎熬永远永远要持续下去,没有止歇。
“映雪,映雪……你别死……徐大哥还在等着你回去照顾……你不要死,映雪……”他将她抱得紧紧的,真气虚弱,若断若续一直输送给她,她却一直的一动也不动。
恶梦似永远也不会完结。漫长的黑夜永远也等不到天亮,恶梦一场接着一场,自一场中清醒,另一幕更恐怖更凶残。
他一直醒不来。
一直一直,也醒不来。一场接一场的恶梦……只有映雪陪着他,只有映雪知道他的怕,他的痛……可是,映雪,映雪她……
他真力已尽衰,再也难以为继,手仍然搁在映雪顶心,可是却已经无力。九宣疲乏虚弱到了极点,一动也不能动。
忽然怀中映雪的身子轻轻动了一下,眼睛张了开来。
九宣狂喜,托着她的脸,一手滑下去把她的脉膊。映雪美丽的眼睛里全是空茫,声音细不可闻:“这在……哪里?”
九宣象是怕吹一口气吓坏了她,小心翼翼地说:“在秦川北麓……马上就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映雪眨了眨眼,说道:“秦川……?怎么会,我们不是在沉塘镇么?我怎么浑身这样痛……”
九宣心向下直沉下去,慢慢的闭了一下眼,又睁了开来,眼圈有些微红,眼睛亮亮的似有水光:“我骗你玩儿的……我们当然是在沉塘镇了,刚才我顽皮从山坡上跌下来,你下来找我,也摔伤了……你别怕,师傅看我们老不回去,一定会出来找我们的……”
映雪脸上竟然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来,在火光映照下,脸上红扑扑的,娇柔动人:“你真顽皮……腿伤没刚好,就出来乱逛……我说你不要练沁心诀么,你……总也不听我的……”
九宣心里剧痛,低声说:“映雪,我以后永远都听你的话,沁心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