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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徐吉,希望他们能代为向上转达民愿,宽赦周顺昌的“罪行”。
偏是张应龙和文之炳不明就里,还想着在逮人之前多向人家勒索些银两,不然就威胁说“周某人要是在半路上不明不白地死掉了,你们也别来问我”,又说“这是东厂逮人,你们这些鼠辈胆敢从中阻挠!”放声大呼“囚犯在哪里”,故作威风地把刑具镣铐扔在地上,发出阵阵锒铛声响。
其实不提东厂倒还罢了,一听他们说出东厂两个字来,民众更是愤恨难当,都说“我们还以为是天子的意思,原来是东厂想要诬陷好人”,平日最看不惯就是你们这些东厂走狗,今天还想捉我们的周吏部,大家忍无可忍,索性和你们拼了吧!
于是到了正式宣读逮捕令那天,民众群聚在巡抚衙门之外,“执香者烟涨蔽天,哭号声闻数十里”,就连城门内外都站满了人,上下遥相呼应,“声震天”。周顺昌怕连累乡亲,再三拜谢他们的一番深情厚谊,众人仍然不肯各自散去。碰巧又赶上毛一鹭和徐吉跑来与锦衣卫会合,下令开启大门,民众便趁势一拥而入,“势如山崩”地朝向锦衣卫打了过去。
当时情形,众人折断了衙门里的围栅木栏,“纵横殴击”,照着锦衣卫劈头就打。可怜是缇骑老爷们威风得惯了,莫说是魏忠贤当朝,就是大明开国二百余年以来,走到哪儿不是被人尊礼相待,哪里想到会惹出这种乱子来?当下措手不及,虽有武艺在身,却真所谓“乱拳打死老师傅”,根本抵挡不住,唯有抱头鼠窜而已。有躲在房梁上的,有躲进厕所里的,还有避无可避,找些枯枝烂叶把自己盖起来溜进墙角里的——有个叫李国柱的锦衣卫官最倒霉,被人用木屐当头踹了一脚,屐齿陷入颅骨,当即倒地而亡。
既是乱拳,难免也会错打好人。有位叫作殷献臣的,为周家编写《周氏年谱》的作者,在场目睹了这番情形,担心会加重周顺昌的罪名,便对众人婉言相劝,“痛陈不可”,反倒也被当作“阉党”,“被悍民以香刺面,几饱以老拳”,白白讨来一顿痛打——民怨激愤无复以加,故此可见。
那么,苏州“民变”,究竟打死了多少锦衣缇骑呢?历家说法不一。《明史·周顺昌列传》说仅打死一人,而许多野史笔记则有二人、三人及“数人”之谓。毛一鹭和徐吉束手无策,最后请出知府寇慎、知县陈文瑞这两位“素得民心”的父母官百般劝说,民众这才意忿难平地逐渐散去。
至于那些幸得不死的缇骑,他们的情况也不见得多好,简直被打得有些精神失常了,躲进屋里不敢出门不说,只要听见谁说话声音大了些,就立马条件反射似地跪地求饶——毛一鹭只好聊尽“地主之谊”,派出专人在左右守护,至于什么宣旨逮人,自然也就无从说起了。
可是忠臣之于奸佞,君子之于小人,两者最大的区别,便在事到临头的节骨眼上,他们的选择往往大相径庭。周顺昌虽然得到父老乡亲如此爱戴,但他深知,自己一天不“落网”,事情便一天得不到平息,还会牵扯到更多无辜的性命。他于是“自诣吏”,又过了三天,便随着缇骑一块去了北京。当然了,因为死里逃生,心有余悸,锦衣缇骑们一路上对他极好,不曾有过任何不恭的举动。
消息传回北京,魏忠贤大惊失色——其实事情哪里有那些人所说,什么“吴人尽反,谋断水道,劫漕舟”这般严重——差点就要那些拿替自己出谋划策的官员问罪,直到毛一鹭向他汇报,带头闹事的五个人,颜佩韦、马杰、沈扬、杨念如、周文元,都已经被捉拿归案了,一颗悬在半空里的心这才落回了原地。
这五位也是好汉,一力承担了围殴缇骑的罪责,并说“都是我们干的,与他人无关,要杀就杀我们五个就好了”,自己拿来刑具给自己戴上。从此“五人之名震天下”,临刑时监斩官亦不免为之落泪,死后家乡人又为他们收敛尸骨,于虎丘合葬,号称“五人之墓”。
至于周顺昌,入狱后慷慨如故,每当行刑,必然大骂魏忠贤。许显纯——这人实可谓天启锦衣卫的当红一线主角儿——把他的牙齿全都敲掉了,得意洋洋地说:“你现在还能骂魏上公吗?”周顺昌一口污血吐在他的脸上,“骂益厉”,终于在当夜被许显纯于狱中惨杀。
经此一役——这里稍作提及,在“周顺昌事件”同时,跑去苏州捉拿另一位大臣黄尊素的缇骑,在城外也同样陷入了民众围攻,连捉人用的“驾贴”都给打掉了。而更早之前,在杨涟和左光斗等人被逮的时候,也曾有过“壮士剑客”数千人准备抢夺囚车,士绅子弟张榜号召“痛打缇骑”的情形,只不过因为当事人发现的早,予以了及时的制止——魏忠贤终于明白过来,自己在宫里,在京里,固然可以一手遮天,然而天下之大,一旦激起“祸端”,那局面也不是自己可以收拾得了的。于是从此以后,“缇骑不出国门矣”,再也不敢跑去京城以外胡乱捉人了。
而“九千岁”的威势,似乎也正因为遭受了江南士民此番拳脚相加的影响,元气折损,隐约显露出些许根基动摇的倾向。尤其到了次年八月,“天才木匠”朱由校以23岁的年纪在宫中急逝,魏忠贤顷刻失去了倚凭的靠山,人事更迭之际,在如何应付接替哥哥执掌大明江山的皇五弟、信王朱由检的问题上,身处风口浪尖的魏忠贤自然犯起了嘀咕,开始有些狐疑不定起来。
因为信王很不喜欢他——普天下当然没有哪个正常人会喜欢他魏公公——他又确有谋朝篡位,或违背大行皇帝遗诏,改立他人的念头——朱由校驾崩于天启七年(1627年)八月乙卯,信王入宫之日为丙辰,且是下午。这中间,有好几个时辰,大明朝处于“无主”的状态。以传统来说,储位既然定下来了,那么先帝一死,首要任务就是迎立储君。因此,从时间上来推论,说他魏忠贤有上述这番大逆不道的心思,实在是一点儿也不冤枉他。
只是大明皇权根深蒂固,尤其最为致命的一点,没了皇帝的太监什么也不是,失宠失势就是死路一条——何况兵权又不在自己手中。如此这般,思前想后,还是先把信王迎进宫里再说,表现得积极些,在这些大是大非的政治问题上绝不能给别人逮着了话柄。
这就是魏忠贤自取其祸了。信王朱由检是个极为谨慎且多疑的人,进得宫来,只吃自己衣袖里藏着的食物,而绝不肯碰太监们奉上的御膳——他怕有毒——长夜枯坐,紧张得不敢合眼,遇见有太监拿着剑在殿外走动,便取过剑来放在自己案头,又让光禄寺取饮食奖赏这位“勤勉”的内臣。于是“欢声如雷”,都说新皇仁德。这样好不容易挺到第二天,接受百官朝拜已毕,这才总算坐定了皇位。
于是为大行皇帝上尊谥为哲皇帝,庙号熹宗,以次年为崇祯元年(1628年)——接下来,便轮到收拾“万恶之源”的魏忠贤了。
在收拾魏忠贤的整个过程中,朱由检表现得都极为沉着。因为感觉到了点儿大厦将倾的意味,上至魏忠贤,下至他那班五虎、五彪、十狗、十孩儿、四十孙,阉党众人这时候都在琢磨着如何自保,见不得光的主意当然没有少去琢磨。为了稳定朝局,朱由检先是对魏忠贤百般安抚,对其族党褒奖有加,接着却又应允了他自愿辞去东厂提督的奏请——魏忠贤是想以退为进,但这一退,便再也进不上去了——并令客氏搬出宫城居住。到了天启七年十月间,嘉兴有个贡生钱嘉上疏弹劾魏忠贤十大罪,朱由检让别的太监拿去念给当事人听,弄得魏忠贤“大惧”,唯有叩头请罪而已。朱由检一看试探初见成效,并未激起阉党多么强烈的反应,便于十一月将魏忠贤解职发往凤阳闲住,旋即差遣锦衣缇骑尽出,拿着驾贴去捉拿他们这位曾经的主子。
魏忠贤在路上听闻新皇已经对自己下手,就在阜城这个地方自尽而死。朱由检闻讯深以为憾,下令碎尸,把他的脑袋悬在河间示众,族人尽皆处斩,就连襁褓中的婴孩也不得宽恕。又将客氏逮至后宫浣衣局活活打死,及至“焚尸扬灰”——抄没客氏家财的时候,在她家里发现了宫女八人,都怀有身孕,据闻是客氏想效仿先秦吕不韦“奇货可居”的伎俩,以这些宫女进献皇帝,生下来的自然不是什么朱家后代,以此来实现她“李代桃僵”的计策。其用心之险恶,倘若事成,后果委实不堪设想。
至此,首恶即除,下面那些大小走狗当然也难得逍遥法外。崇祯二年敲定“魏忠贤逆案”,涉案人员张榜明示天下,多达二百八十九人,同样也是上至大学士,下至郡县官吏乃至于读书人,倒也和当初那份《东林党人榜》一样,真是“前后辉映”。阉党主要骨干非死即流,于此不再一一赘述。
这里单说许显纯。需要补充交代几句的是,其实这人家世很好,祖父许从诚是驸马,自己又是武进士出身,“略通文墨”,在锦衣卫里来说也可算得一个人才。只是这点儿“才”全被他用去为虎作伥,凡事对魏忠贤唯唯诺诺,虽然主持诏狱,未得来人吩咐,就连自己动手拷问犯人的胆量都没有,怕擅作主张得罪了“九千岁”。为恶如此,他自然连“逆案榜”都没能等到,崇祯元年六月,即和田尔耕一同被判处斩,人人莫不拍手称快。
而这时候,一干在天启年间大狱中被害诸家的子弟,纷纷群聚到镇抚司诏狱外为先人设祭,哭声竟直达深宫禁苑,惹得朱由检忍不住发出“忠臣孤子,甚恻朕怀”的一声长叹。这些人就是有名的“东林孤儿”,他们并未听从先祖“不要再读书”的训诫,反而专心学问功名,后来多有显著,大抵可视作是上苍垂怜的缘故吧!
民间又有戏班,专门编排了一出《冰山记》,描写魏忠贤倒台经过。据说只要扮演杨涟的伶人登场,观众莫不为之动容,齐声高呼“杨涟、杨涟”,仿佛真如杨涟本人重现一般。
公道自在人心,是此谓也。
结局:皇帝、太监和锦衣卫们
魏忠贤是死了,许显纯之流也杀得尽绝了,然而大明朝也跟着快要完蛋了。
其实说起来,朱由检何尝不想振作,延续自己手中二百余年的大明基业?他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简直就像是在补世宗、神宗和熹宗拖欠的债务一样,天天临朝议政,日以继夜的批阅奏疏,凡事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他下令内廷宦官“非奉命不得出禁门”,又下令“廷臣不得结交内臣”,为东林党人平反昭雪,起用早前辽东战事中屡建奇勋,却为魏忠贤等人排挤而去职的袁崇焕为兵部尚书督师蓟、辽抵御满清,凡此种种,无不是在为着挽狂澜于既倒做着最后的努力。
但是,他手里的摊子实在太烂了。
不仅是烂,简直就是烂成了一堆渣。关外,满清战马嘶鸣,持刀相向;关内,四下流寇蜂起,饥民遍野。最为命的是,历经过万历、天启的党争风暴,再加上魏忠贤对东林党人的大砍大伐,国家人才凋零,几至无人可用,留在他身边的即使不是小人,也不过仅是一帮庸人而已,以至于在崇祯元年想要找出一个新的内阁首辅协理朝政的时候,他也不得不借助抓阄这种可笑的方式。
而朱由检自己也是有问题的。
用史书上的话来讲,就是“多疑而任察,好刚而尚气”,“任察则苛刻寡恩,尚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