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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深点……”
“嘘……”我看着越说越激怒的塔娜,便打断她的话。她真漂亮,几天不见,身上又多了一股风韵。她头上还是扎着数也数不清的细辫,额前缀了一条珍珠链子,闪着明晃晃的光华,漂亮极了。在她身上,有种汉人女子所少有的成熟与稳重。我冲她嘿嘿笑道:“其实这几天我根本没有昏迷,只是在梦中想念你罢了……”
塔娜在我胸口轻轻捶了一拳,我却装作要死要活地嚷嚷道:“不好啦,谋杀亲夫啦……”
塔娜见我放肆大喊,便把碗搁到茶几上,紧紧捂住我的嘴巴,低声嗔骂:“你要死啊!佛门重地,岂容你像野猪一样嚎叫!”
我只顾嘿嘿笑着,她俊秀的脸像一块磁铁,强烈地吸引我的目光,再也挪移不开。她重新端起碗来,一边细心地喂我,一边说:“就你这模样啊,我看那尼玛喇嘛再怎么劝你,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就你这思想,你这悟性,简直跟一块顽石似的,哪是打禅的料?要你缘绝红尘啊,等下辈子吧。”
听了塔娜的话,我却顿然觉得一阵心酸难过。缘绝红尘,我多想达到这样的境界啊,如果我真的做到了,就不必再有七情六欲,就不必再为生离死别而伤怀了。可如果我只是为了想要逃避才那样做,那我岂不是辱没了这个法号,悬鹤?
我坚定地对塔娜说:“我喜欢这里。我喜欢这里独特的民俗,喜欢这里与世无争的生活。我喜欢悬鹤这个法号。”
塔娜脸上的笑容便僵住了,她只是很不开心的眨巴眨巴眼睛,便继续给我喂汤,一言不发。喂完了汤,她便捂着嘴巴跑出去了。
矮榻床对面的窗户下方,有一面铜镜。透过铜镜,我看见自己的脸,整整瘦了一圈。回想起这几天发生的令人不可思议的事情,我觉得一阵后怕。如果那天洛郎再用力一点,伤口刺得再深一点,那么现在,我应该也跟今天在天葬台上见到的那副尸体一样,早就被拿去大卸八块,剁成肉泥,送给秃鹫供奉五脏庙了吧。
在仁钦崩寺院休养的这几天,我恢复得异常快速。尼玛喇嘛可不光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喇嘛,他更是一位医术惊人的中药师,在他的照顾下,没出一个月,我便恢复了以前的生龙活虎。
我想我已经爱上了这里,青山绿水,鸟语花香,经声朗朗,每天打禅,念经,敲木鱼,扫落叶,悠闲自在。如果不是那天接到那个令人痛彻心扉的消息,我是不会疾速离开这个佛门净地的。
在高山上,手机有了信号,当我充好电之后,手机短信一大堆噼里叭啦地发送进来。有几条来自姐姐,还是我刚来墨脱那几天发的;另外的短信都是小姑发的,问我在贵州支教的情况如何。我知道她们都很担心我,所以收到信息之后立即回复,免得她们担心。
我茫然地拿着手机,心里是一阵又一阵的落寞。洛郎拿着扫帚一遍一遍从我身旁经过,那大片大片的落叶,扫了又落,落了又扫,洛郎终于忍受不住了,扔下扫帚便从寺院偏门偷偷溜走了,还示意我不要跟尼玛喇嘛说。我却心思不在洛郎那里,为什么半条来自焰子哥哥和大熊的信息都没有?于是我拨打他们的电话,都没有信号。他们现在应该跟我一样,在大山里面吧。唯一不同的是,我现在身处旅游景点,信号很好;而他们是在贵州的穷山沟里,信号闭塞。
远方的他们,都还好吗?他们在千水村过得怎么样?麻风病医治起来棘手吗?此刻,我真的好想念他们,那林子里聒噪的蝉鸣,扰得我心烦意乱。
院子里有一棵高大的蒲桃树,满树的蒲桃就像红灯笼一样高高挂着。我坐在石凳上叭嗒叭嗒地按着手机给姐姐和小姑回复信息,不知道什么时候,后面传来尼玛喇嘛沉重的语气:“阿弥陀佛!悬鹤,既然你无心绝缘尘世,那为师不便强留,你还是先回去了断那些纷烦俗事,再来寻佛根吧。”
我收起手机,说:“不,大师。弟子已经了断了。”
老喇嘛摇着头,叹道:“你心不宁,神不定,魂不净,如何做到与世无争?想要皈衣佛门,必须一心向佛,不二法门,三界绝缘,四大皆空,五果祓除,六根清净。等你做到这六点,再回来吧。”
我想要争辩,手机再次响起,是邹哲轩发来的短信。我诚惶诚恐地看了看尼玛喇嘛,他已经迈着大步离开。我打开短信,那条信息就像五雷轰顶一般令我眩晕。他说,姐姐死了。自杀。吞食安眠药。
我多么希望这是邹哲轩在跟我开玩笑。可是大头轩一向是个严肃的人,他怎么会开这个荒诞无稽的玩笑呢?我越想越焦灼,恨不能把眼前那棵参天大树摧毁。我的姐姐,她还那么年轻,她怎么可能自杀呢?我知道她嫁给钟魁之后,便身负巨债,再加上茶楼出了那桩事,欠李家的赔偿金也都由姐姐一个人扛着,莫非是她不堪重负,才了断了自己的性命?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叫我如何原谅我自己?我是她弟弟,在她最艰难的时候,不但没有跟她同舟共济,反而跑到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来寻清净,我算什么人啊?我不是人!
对于塔娜,我决定不辞而别。我注定是一个命途多舛的人,我已经深受命运的诅咒,我身边的亲人一个个都相继死去。如果我爱她,我就应该远离她,不要让她受到诅咒的误伤。虽然我这样做便是对她最大的伤害,可我不要她也成为我与世俗这场血雨腥风的争斗中的陪葬品,因为我爱她,那个像火一样的藏族女孩。
我简单收拾了行李,便惶惶赶到墨脱镇上打车。在车上,我简短地给塔娜发了一封分手信息:
“亲爱的塔娜,请先让我跟你说声对不起。但请你一定要相信,你是我此生唯一爱过的女人。生于高原的你,你有着高原般宽阔的胸襟,有着雄鹰般锐利的眼神,有着火炬般炽热的盛情,有着女神多吉帕姆般善良的心灵。可是,我是一个受命运诅咒的人,那道咒符,就像一段梵文,编织成一顶荆棘的帽子,永远扣在了我的头上,它让我生不如死,痛如绞心。凡是跟我走近的人,都会死于我的毒液,所以,为了爱你,为了保护你,请原谅我狠心地离开你。也许你没有尝试过亲友一个一个相继离开的痛苦,更会觉得我的这番说辞是那样荒唐可笑。可是,我已经被命运的玩笑折磨得接近崩溃的边缘,稍微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让我心灵的堤岸塌方。谢谢你这两个月来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在以后的每一天,我都会想念你。”
一路上,我以泪洗面。我也不知道哭了多少个昼夜,才到达了林芝机场。登机的那一刻,我知道,我就要回到那块伤心的土地了。我原以为我已经永远脱离了那片苦海,如今,我却要重新踏回那个开满血罂粟的地方。还记得小的时候,姐姐说她好想要一个妹妹,于就给我扎两条羊角辫,把我当成是她的妹妹。她从小就像个男孩子那样大大咧咧,又不怕事,处处为我强出头,青龙湾里的孩子都把她唤作媛老大。可如今,我那个性情刚烈、男孩子气的姐姐,她也走了。
我真的成为孤家寡人,无依无靠了。我又想起妈妈,她是那么爱我,可我一直都在违背她的意愿,伤她的心,没有一天让她安宁过,就算是在她走的那一刻,我都没尽到一个儿子应尽的孝心,让她一口气憋了那么久,始终没有咽下去。老天啊,如果你真的要惩罚我,请你慈悲为怀,直接拿走我的生命,不要用如此残忍至极的手段,把我身边的亲人一个一个夺走,让我孤零零一个人来面对你戏谑般的捉弄。
当我赶到殡仪馆的时候,姐姐已经化作一把骨灰。偌大的坟场里,除了邹哲轩和小姑一家以外,别无他人,异常冷清。那个薄情寡义的钟魁早没了踪影。姐姐生前是最爱热闹的,可此刻却安静得出奇,她一定会很不习惯。我跪倒在她的坟前,捶胸顿足,痛哭零涕。我想,如果这样姐姐能觉得不寂寞,我不介意哭得再大声点,就算要我撕破喉咙,我也愿意。
九月的重庆还是这般雾气重重,阴雨绵绵,黑压压的柏油路上,一片淅沥。那一株株庄重肃穆的柏树,阴森森地排列成一副诡异的图画。
邹哲轩穿着一身黑色正装,头发不再是张扬的松针形,而是改成简短的平头。他很是冷静,从我回来的这几天,他一直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很是沉稳。他见我哭得撕心裂肺,只是默默地扶起我往回走,脱下西服替我挡雨。
我微微侧过脸看着身边的邹哲轩,他也算是一个古道热肠的男子了。他对姐姐的那份情,也可算是至死不渝了。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对感情执着到这个地步的人,少之又少。这一切,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大头轩只顾挟着我快步离开墓园,把小姑和婷婷远远甩在身后,然后抄一条小路走进一只亭子里避雨。不用问,我就知道,他要对我讲一些关于姐姐的事情了。他掏出一张面巾纸擦干木椅上的积水,让我坐下。我镇定地看着他,他一双菱形眼里面闪着凌厉的光芒,像剑刃一样寒冷凛冽。他犹豫了一阵,终于鼓起勇气咬牙切齿地说道:
“都是钟魁那狗日的害死你姐的!他丫的根本就不是一男人,自己欠着一屁股沟子的账,自己无能,便逮一女人去替他偿还!你姐想到反正还欠那李家两兄弟一笔血债,便一口答应钟魁,去一个淫乱场所卖身……就是上次我和你在春韵剧院门口碰到的那个叫龙罡开的场子里面……那姓龙的心狠手辣,把你姐往火坑里推,让她去接待一个患艾滋病的大老亨,结果她染上艾滋,发病速度很快,才一两个月,水疱便上脸了,她受不了病痛折磨,便服下大量安眠药,自杀了。”
听大头轩这样说,我的心里便燃起一股怒火,站起来便往雨里冲去,大头轩把我拽回来,语气很重:“你要去找钟魁?你以为他还乖乖等着你上门找他算账?他早就携带着你姐的那笔卖身钱跑路了,现在不知道躲到哪里逍遥快活去了呢!你以为我不想找他算账吗?我他妈恨不得把他的皮剥了!”
大头轩的一席话让我如梦初醒,一屁股瘫坐在椅子里。钟魁不是好东西,那个暴牙龙更不是人。是他,一手搞垮了我们的茶楼,逼死了妈妈,现在又害死了姐姐。他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我一定要拼了老命把他那贼窝淫巢捣他个底朝天!
我又住回小姑家里。自从上次离开的时候听到她和姑父的谈话,我一直不愿再登门打搅,但我真的是无家可归了,现在连姐姐也走了,我实在是没地方可去。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外面奔跑着找事情做,可一直没有结果。小姑劝我回骆扬的剧院继续唱戏,不但可以延续我的梦想,还可以解决温饱问题,将来好成家立业。家,又是家。这是一个多么陌生的概念啊,我降临在一个残缺不全的家庭,活了十几年,而现在,连这个残破的家都没有了。我现在终于能体会这四个字的深层悲恸了:家破人亡。
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我只能回到剧院继续唱戏。骆扬还是很体贴,不计前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