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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嗦什么?快吃吧,冷了味道可就差了。”我说话时已拿起了筷子。
“对了……怎么不来点酒呢?”虞靖含糊地说了句。
燕巧白她一眼,“真是在军营里混久了……这里可是府里,万一有事叫你们去,你喝得醉醺醺的成么?”
“呵呵,也是,也是。”虞靖打着哈哈,开始专心吃菜。
酒足饭饱,我沏上一壶太极翠螺,三个人开始闲话家常。也不知什么触动了虞靖,她敛了眉静静地发了会儿呆,忽然道:“我……这次听到一桩事,似乎和我们有关……”
我和燕巧一愣,“什么事?”
没想到虞靖居然还站起来将门窗都看了一遍,才坐下,神色间已是凝重一片,“衍州的事我多少也知道一些……是六爷和谌鹊他们商议过后才定下的计,早在去商州之前就安排下的……”
“这个我们已经知道了……”
“听我说完。正因为安排好了,所以谌鹊就等着你的求救信函,只要你稍有不当,就要将你问罪……谁想你居然连信函也没发过来,就径直在衍州安排开来,似乎办得挺好,让谌鹊一时也无话……”
我心中一惊,当时居然是那么险!
“他不甘心,所以就找宣霁谈话,想一起去跟六爷说。你虽未延误军机,但毕竟是知情不报。”虞靖深吸了口气,看来接下去的才是她要说的重点。
“我无意中听到一段话……”
“霁老弟你真的不打算帮忙?”
“谌兄,这事恐怕……”
“别忘了先爷临终的嘱咐啊……”
“呃,对了!谌兄,先爷当时为何会有这等安排?到底是个什么的情形?如果有害,当初还只是婴孩时就该动手,何至于要等到现在?”
“……本来这事也算是个秘密,既然霁老弟你问起,我也就跟你直说吧!……当初就是另道长找来的七个婴孩,说是七星,可助六爷完成大业。本来至此为止都是好话,先爷也打算将她们养在府中,但另道长临去时偏偏远远地看着七个仆妇手中的婴孩叹了声‘此子天纵其才,巾帼不让须眉,难得难得。只可惜,终究不可久留于小公子身边……’。”
“这是什么意思?”
“当时先爷也如此问来着,那道长说‘劫数,劫数啊’,如此简单一语便扬长而去,从此不见踪影。”
“所以先爷就交待下来这话?”
“霁老弟,如今此二人都才干拔群,只能除一个是一个了……”
“……谌兄,会不会那道人的意思并非如此?这两位都是难得的才女,真是可惜啊……”
“天下有才之士还会少?霁老弟何须妇仁之仁?宁可错杀不可姑息啊……”
“这……”
燕巧紧抓着我的手,脸色一片惨白,我看看虞靖,她也如此。没想到啊,谌鹊处心积虑地要除掉我们,这背后竟有这样一桩大阴谋在。
虞靖抬起脸看到我和燕巧都发着呆,连忙强笑道:“他的话也不是那么作得了准。我看六爷应该不打算动我们……”
“虞靖,对于一个要取天下的人来说,谋士与丫鬟,孰轻孰重?……别太天真。六爷现在没动我们不是说他真的不会动,只是现阶段的谌鹊还拿不出我们什么把柄。于理不合,于情不通,自然就没这个必要。虞靖啊,日后切记要谨慎再谨慎,这可是性命交关的事。”我只觉心中波涛汹涌,神思不定,头绪太多,有许多疑点并不清晰,却汇成一股不安的旋风在胸中盘旋。
三个人都沉默着,看着燕巧的眼光闪烁,我知道她的意思,“已逃不掉了。别忘了,我们的老家在蒙乾镇,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燕巧闭上眼,手绞得紧紧的,却已说不出话来。沙漏一滴滴漏下,天色更暗了,但黧黑的夜空里,却升起一轮弦月,点点金光银辉,堆珠磊玉,煞是明净。如此美好之夜,却让人如此神伤……
“回去睡吧,眼下也没什么办法。我们既已入了军政,现在要退出又如何能成?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只是燕巧以后就不要再陷进来了。”
她们走了,各自回房去睡。我躺在床上,却是一刻也合不上眼,手止不住地发着颤,只能死死地抓着薄被。虞靖,她忽略了一个重点……
七个婴孩,七个婴孩!我们不是年龄不等地在八九岁才入师门的么?我们之前就已见过?我们的身份是早就注定的?那我们的爹娘呢?
我紧咬着下唇,只觉胸中血气翻涌,难受得异常。一切,原来竟是这样么?
第 26 章
第二天一早,我照旧例卯半来到书房候着六爷,虞靖后脚也跟来了,还没站定,她就指着我的眼睛,“平澜你……”
我才要开口,六爷已一身青衫地来了,身后跟着谌鹊、宣霁与鲜于醇。我和虞靖赶忙行礼。
六爷淡淡一点头,在朝我略略一看时却皱了下眉,他一侧的宣霁已脱口问道:“平澜姑娘眼圈好黑啊,昨夜没睡好么?”
我捂了下眼,含糊道:“呃,昨日与虞靖说话,说得晚了……”话出口又觉得不对,因为虞靖就在一旁,而且看上去气色很不错。宣霁眨眨眼,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其他人自然也不会再问,于是一行人就到了屋里。
才坐定,谌鹊就开口了,“六爷,神都那边已派了钦差来凌州……”
六爷随手翻开一本折子,并不在意,“他还不是怕我上都?”
“王上既想让六爷回来,又怕六爷真的回来,如此寡断,也真是……”宣霁想说什么,又觉得有些不妥,便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已极明白了。
“既然他不想我去,那便不去罢。这儿也正事多。”六爷不知为何,语气很淡,有种淡漠下的疏离,平时说话间这股意味也是有的,但今日却流露得较为明显,稍细心的人一听便可知晓。我稍稍抬头向六爷看去,不意竟对上了他的视线,带着深思与极淡的惆怅,让人琢磨不透。我趁着倒茶,不着痕迹地转开脸。一时,书房里有些静,宣霁与鲜于醇识趣地没有开口,而谌鹊,似乎在考虑什么。
许久,谌鹊捻了捻胡须,“六爷,豫王那边是不是要安排一下?”
六爷抬起头,似乎方才是在出神,这时刚回过神,沉吟了会,“不急,如今我回到凌州,那边总也得安静一下才好……神都那边乱成什么样子了?”
这句话显然问的是我,我连忙抽出几札早已整好的信函,“朝中现在由常望月一手打理,尚书令云洵因为与皇长子交从过密,也被牵连,现已停职在家。兵部是六部中唯一未动的,想是为了抵御豫王……”我将这一月来神都的变动都简略地讲了一遍。
六爷轻轻一嗤,“就凭常望月那点手段?”
“是啊,”宣霁也是一笑,“想当初还吹成是国士无双呢!”
“各皇子的势力消长如何?”
我细细斟酌了下,“奴婢愚钝。”但我这回话显然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甚满意,连谌鹊都朝我瞥了过来。
六爷哼笑了声,目光冷冽,“那你现在就好好想想……虞靖,你说!”
我心一惊,想起谌鹊的那句“除一个是一个”,他显然也并不确定到底哪个才是劫数,如果这样,那虞靖……虞靖……
“奴婢以为三皇子在朝中声望颇高,于各方夺储之争中也涉及较少,所以,奴婢以为三皇子是最有可能登上储位的。”
我暗自皱眉,虞靖的话没错,三皇子的确是最有望的,但六爷会这么问必定是另有打算。依我看,他的意思是想怎样才能让各方都不能称意,而对自己又有利。如果这样一来,最有望的应该就是八皇子。其人生性懦弱又孝顺,极为听从其母乔妃的话,而乔妃贪财而见识浅薄,是个极易控制的人。
果然,我见谌鹊微眯的眼中一闪而逝的轻蔑,宣霁、鲜于醇只是淡淡一点头,唯独六爷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拿眼看看我,“……你怎么说?”
事到如今我还能说什么,“奴婢以为虞靖的说法很是明白。”
“明白,倒的确是明白的很。”
虞靖朝我看一眼,眼神中有种询问,但我如何能说,只能低下头。
六爷沉默了会,忽地一拍桌子,“吩咐下去,准备太妃的祭物。再过三日就是正日子了。”说罢,他站起身,直往外走了出去。
谌鹊也站了起来,轻轻地瞟过我和虞靖,唇角微勾,也走了。鲜于醇只是看着六爷的背影不住地叹气,眼神深邃。一时间,我觉得他知道着六爷许多很隐晦的事,因为在场所有人中,只有他,对于六爷那种淡淡的疏离眼光没有意外,反而是一种很怜爱的神色。
再过三日,就是太妃的祭日了。太妃,一个怎样的女子才能生下像六爷这般的男子呢?对于太妃,府里的人似乎都很陌生,只知道六月二十一是个非常重要的日子,而那一日,六爷总是不知踪影。可如今,六爷应该不再是一个人了吧?他有了四位夫人,还快有孩子了……
六月二十一,我以为会与先爷的祭奠不同,没想到却是一般情况。都是四夫人和几个身边的近臣随六爷到后院的宗堂里去上了三柱香。大概有所不同的地方,就是在灵前的人中有三个已身怀六甲,而且多了个鲜于醇。
我悄悄打量着六爷的神色,却见他只是一径儿的冷漠,清隽的脸上几乎是不带一丝感情。我转过脸去瞧鲜于醇,他一脸的沉重和叹息,与六爷相应和,成了一种肃穆中的牵念。看着堂前袅袅的青烟,我忽然想起了那日在水纹湖畔,六爷那似是怀念,又似哀伤的神情。虽然眼下的他冷漠而表情,但那种弥漫在鲜于醇怜惜的目光下的哀伤却欲遮不能。
祭礼其实很短,不多久,大家都退了出来。拘缘行动已极为不便,一出灵堂便派人送回了凌波阁。六爷在院外槐树下站了会,忽然回过头来朝鲜于醇看了眼,“平澜,沏壶茶到水纹苑。”说罢,便往那儿走了。
我看着鲜于醇跟上前去的身影,忙下去沏茶。果然,他是知道的。
当我端着茶进入水纹苑时,那种宁静祥和的感觉便涌了上来。不知为什么,这里总是静极,也总是温柔至极。照理说,这里是禁区,没人敢随便闯入,就是花匠也是,但苑里的花木却显然是有专人照顾的,杂草也除得很是干净。
……这湖底建着一座坟……
我忆起那日,六爷如梦似幻的语气,心中不由一动。难道……?
“平澜姑娘,端到这儿来。”鲜于醇不知何时已站在一处花木掩映的小竹屋的外栏处向我招手。
“是。”我端茶走近。要不是他出声,我还真找不出到这样一个所在。
进得屋里,六爷正坐在竹椅上微闭着眼睛。将茶轻轻放下,我一个不经意地抬头,看到正堂上悬着一幅画像。清亮的湖畔,一名温雅已极的少妇正在一棵垂柳下逗弄着一个幼婴。那浅浅的笑意,使得整张画都浮出极厚极缠绵的温柔来,宁静又祥和。
是太妃吧。虽然眉目间与六爷并不神似,但那股如沐春风的温馨却让人一目了然。原来如此……如此一位温柔娴雅的母亲,的确让人恋恋不舍。虽然我不知道太妃的坟为何修在湖底,但水纹湖确实已成了太妃的化身,圣洁又柔和。六爷……一定很怀念太妃吧……
我轻轻一躬身,准备退下,这种安宁是外人不能插足的。
但在我转身时,却见鲜于醇有些惊异地看了我一眼,再看看六爷,拦下了我,“平澜姑娘……你……要走么?”
我有些奇怪地看他一眼,“鲜于将军还有何吩咐?”
“呃……没有,没有。”
“那奴婢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