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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置益脸上露出职业式的笑容。
“总督大人,忙了一天,我又来打扰,实在对不起。”
“哪里,哪里。”
袁世凯自个儿抽起雪茄来,对于日置益的造访他到是觉得有些意外。
“我来贵国的时候,正遇上义和拳闹事。那时总督大人正在山东做巡抚,你坚决镇压闹事暴徒的魄力至今仍令鄙人敬佩。”
“义和拳是愚民,愚民弄出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出来不足奇怪,奇怪的是当年老佛爷的身边竟然有一班辅国大臣也相信,真是荒唐”
这会袁世凯摆出一副先知先觉的神态来。
“我多次奏请老佛爷,对拳匪只宜镇压,不能纵容。我在山东对他们就决不留情,所以山东没有乱。”
听着这话日置益忙恭维着。
“我还记得李鸿章先生当年有一道奏折,说那时的情形是幽燕云扰而齐鲁风澄,对山东社会秩序的平静大加称赞。正因为此,第二年李先生去世前夕上疏给朝廷,说环顾天下人物,无出总督大人之右者,建议总督大人继他为直隶总督。李先生是慧眼识英雄,自他之后,清朝的天下实赖总督先生支撑。”
被眼前的这个来意不明的日本公使馆的头等参赞这么恭维着,袁世凯听了心里很高兴,嘴上却谦虚地说。
“日参赞言重了。香帅德高望重,他才是国家的支柱。”
“当然,张之洞总督也是贵国的干城,只不过他年岁已大,又多病,现今又被困于湖北,心有余而力不足,国家的重担实际上都压在总督大人您一人的身上。”
见火候已到,日置益便有意将话题引入已定的轨道。
“鄙人有幸于此时身于京城,现在不禁贵国的前途深为担忧。”
听着袁世凯取下口里的雪茄,认真看着他。
“日参赞,你担忧什么?”
“我担优贵国的祸乱能否平息。”
日置益望着袁世凯,他是奉内田康哉公使的命令来保定,日本对清国的政策已经发生根本性的改变,为了确保改变日本必须要做些事情,所以他才会来保定,这会他以十分诚恳的态度说。
“讨论这件事,虽对贵国存些不敬,但出于朋友的立场,却是我不能不谈的。”
心下嘀咕着的袁世凯笑了下,盯视着这曾打过几次交道的日置益。
“我这总督府里,不忌讳什么事,你就放心明说吧”
“总督大人不愧为真英雄”
日置益习惯地扶了扶眼镜,
“从所皆知,自南方陈逆克陷江宁后,光复军虽拥近60万之大军,却未向七省之外图进,有人言陈逆不过是今时之洪逆”
“都是些无知之徒罢了,陈逆虽未对七省外用兵,可在未动各地府县时,派出数千官员充实府县,架空其权,以达稳固后方之用,派学生军官对诸省光复军行以改编,光复军诸部整编完成之时,亦是其大举进攻之日”
说着的时候,袁世凯的眉头皱成一团,密令北洋军“慢慢走,等等瞧”,是为了向江宁示好,而江宁那位大帅的兴动,却又让他变得犹豫不决,原本的依照商定,他应借着朝廷割大连于日本为借口,起兵举事,可事到临头心里又难免打起了鼓来。
他知道自己的依持是什么,不是这直隶总督,而是北洋两镇官军,有这两镇兵力于手,朝廷就需要他,同样的江宁也需要他,若是真依徐世昌和陈逆达成的协议,他早便应该起义,可拖到今天却是出于对未来的恐惧。
同样也是现在进退两难所带来的恐惧,作大清的忠臣,他自知自己没那个心思,作大清的逆臣,又忧心将来。那个陈默然岁不过三十,改朝换代后,前朝的旧人他会用之,但像自己这种手握兵权的旧人……虽说不是科举出身,但并不意味着袁世凯不了解史书上那新朝初定时的“铁腕”。
可他能拖着那老太后,但却拖不起光复军,最多再过三个月,到那时光复军完成整训,还可能像现在这样守着、等着吗?到那会怕就是张香涛也……
“届时,环视大清国恐举国亦无人能挡光复军之势”
“大人果然是不愧李先生所称环顾天下人物,无出总督大人之右者。”
日置益端起茶杯来,很有教养地吮了一口,稍停一会说。
“即然总督大人勘透时局,为何不学那端方……”
“端方?”
听着这个名字袁世凯脸上挤出些异笑,那端方可是被扣着“临时政府民族事务局局长”一职,专事少数民族事物,从端方当上这个局长,经常对舆论揭露满清的“黑暗”、“残暴”反正是好话不说一句,他以那知情人的身份说什么“宫内秘事”差点没把老佛爷给气个半死。
“端方不过一无胆鼠辈,本督岂有学他之理”
“无胆鼠辈也好,识时务者的俊杰也罢至少的现在端方身任新政府局长一职倒是真”
盯着日置益,袁世凯又从小铁盒里摸出一支雪茄来,一边划洋火,一边以不经意的态度说。
“日参赞,今**来保定莫非是为那江宁做说客,什么时候日本到开始帮起了逆贼来了。”
“非也”
这时日置益也不在绕起圈起了,立即予以明确的否认。
“敝国政府近日对清国政策将发生根本性之变化,出于我们之前因这场战争诞生的友谊,我们觉得有必要向总督大人表示我国的态度,我国将于近日对清国绝交,与中国政权建立外交关系。”
他此行就是为了来传达这个信号的,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日本需要为自己决定增加一个成功的筹码,在东京作出接受江宁条件之后,同时做出帮助江宁获得政权的决定,袁世凯北洋军的“龟速急行”已经证明了他的心思。
“绝交”
但四十五岁的袁世凯,一听到这个消息,差点没被日置益的话打蒙过去,但他的头脑却还冷静。他知道,倘若向日置益表明了这番态度,无疑是向全世界宣布,日本将打破各国共同决定,率先承认江宁政权。
日本人为什么这么干?
大连袁世凯压住心头的惊讶与疑惑,平静地说。
“虽说事趋所趋,然且本督世代受朝廷重恩,自不敢生出任何从逆念头了,谢谢参赞先生知情之意。”
以袁世凯的为人的,人前演戏是他的拿手本领,对跟随自己多年的部下都难得说真心话,何况一个外国参赞?
而日置益代表日本政府传达一个信号后,此行的目的就已达到了,也不必马上等他的态度,明知道他不可能透露真相想法的日置益,遂起身告辞。
而袁世凯在他离开后,阴沉着表情,那张团脸上显着一副惊讶、不解、疑惑、惶恐诸般交错的表情,最后却是发出一声长叹,又伸手唤来一个亲信,似交代着什么。
十几分钟后,一众幕僚进了先前日置益身处那间堂厅里。
世事透着古怪,这天气也透着苦怪,国势危急,这城里的百多万旗人,瞅着这时局,那真的心急如焚他们真的想鞠躬尽瘁,为朝廷、为太后、为皇上分忧。心想为朝廷出力,但真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顶多的就是嘴皮上过过瘾,咒一下南方的逆贼。
从打从进了五月初一起,京城就是阴沉沉地仿佛为一片愁云惨雾所笼罩,偶尔还有霏霏细雨,这种萧索的气象,不由得令人兴起国破家亡之感。
“万幸还有袁大人,这不袁大人前些时候请着朝廷准其在直隶、山东、河南等省招募壮丁两万二千五百人,编练成第三镇,待袁大人的北洋军去了,那陈逆定可倾刻平之……”
似乎满朝上下都对袁世凯、对北洋陆军充满了希望,就像几十年前,人们对湘军充满希望一般,似乎那袁世凯就是今日力挽狂澜中兴大清的曾大帅。市间这么想着,可于时局却是无力的很,可即便如此,这京城里的在旗的老少爷们依然愿意信着听着。
相比于那些个老少爷们私下传着的种种袁大帅点兵不日平逆的谣言,这皇城里头东暖阁里却是如那天气一般,被一片愁云惨雾所笼罩着。
“日本公使内田康哉递撤馆绝交书于外交部,言……”
念到这低着头的小太监却是不敢再念下去了,大清早宫里头已经几个的不开眼的太监被杖毙了。
“念下去”
皱着眉头阴着脸的慈禧喝了声,语中的冰间只让旁坐着面带病色的光绪和帘前跪着的王公大臣们心下一寒,这东暖阁似也骤降数度。
“满清氏原塞外之蛮族,既非受命之德,又无功于中国,乘皇明之衰运,暴力劫夺,伪定一时,机变百出,巧操天下。今日中国光复军兴,以遂满清氏,我国与中国千年交好……”
随着太监读着内田康哉的绝交书,慈禧的脸色从白变青,由青变紧,终于在小太监念完之后,慈禧却轻喝一声。
“来人,把这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混张东西拖出杖毙了……”
“老佛爷饶命……”
被拖出去的小太监发出的求饶声,只让东暖阁里的王公大臣一底头,隔着帘子看着那些王公大臣们,面色铁青的慈禧冷声问了一句。
“奕劻,你可知那日本为何与我断交”
“奴……奴才不知……”
被问着的奕劻,顿时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来,他还真不知道日本为何与大清绝交,打破各国共同方针,抢先承认陈逆。
看着奕劻,慈禧从黄匣子里取出一个奏折略扬一扬,用低沉愤慨的声音说道。
“中外决裂,大局坏到如此你这个作总理大臣的、主持着外交部的竟然不知,难道非得日本人送银子送到你的面前,趴在你耳朵上告诉你,你这奴才才知道吗?你们这些个奴才局势要闹坏到怎么一个地步,才肯歇手?”
稍显嘶哑的斥责只让奕劻急跪下去用的叩着头,冷汗顺着后背冒了出来,慈禧太后绷着脸,不便有任何表示。
最后她又看着被自己召见来的军机、御前的大臣,眼圈红红地,沉吟好一会方才开品说道。
“如今局势崩坏至此,你们还有什么法子”
这会见的庆王爷依还跪在那里求着饶,知道太后并没有处置他的意思,众人还是一沉头,最后倒是军机大臣瞿鸿礼站出来走一步。
“臣以为,日本不过一东洋小国,现与俄人争端,陷于关外自不足为惧,其承陈逆无非是为青泥洼之港所迫,然今之计……”
洋洋洒洒的说了一大通,最后瞿鸿礼给出的一个法子,就是不管他。对洋人,慈禧从来就没有任何法子,至少打从庚子年之后,她就是这么觉得,洋人她问不着也不敢问,看着依还跪在那浑身颤着的奕劻,慈禧让他回去站着后,又开口问道。
“袁世凯的北洋军到了什么地方”
“回老佛爷”
兵部尚书铁良让出一身,先跪下叩个头。
“袁世凯的北洋军前锋已至沧州”
“沧州沧州”
反复吟了两遍,隔着帘子的臣工们看不着,可在旁边坐着的光绪却是能看着他这“亲爸爸”脸上的怒意逼得脸都颤了起来,这一幕却是让光绪的在心下冷笑一下,对袁世凯他恨不得食其骨,压了六年的仇也许……
就在光绪这么想着的时候,突然的东暖阁外传出一声惊雷,夏将至这打雷也是常有的事,至多不过惊得心跳一下而已。可是在皇帝却严重了只见他吓得脸色苍白,冷汗淋漓,手扶着桌子,有些支持不住的模样。
这样的皇帝,实在不能让任何有魄力、有决断的人看得起,但也实在不能不让人觉得可怜。李莲英真不忍见皇帝那副惨相,急忙上前扶住,半拽半扶地让他在椅子上坐下,总算缓过气来了,光绪自己也觉得有些窝囊,怔怔地望着李莲英,看着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