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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呜……”呜咽声响起,冲锋悍勇,死战不退的老兵抱着头,拼命地哭了起来。
原本愤怒难言的蒋舟一下子表情凝滞了起来。
“学不会了,这么多难的东西,全部都不会。记了几百遍,还是记不住。学不会啊,还学什么,不学了!”老兵徐密双手握拳,肌肉鼓鼓,好似想要发泄着什么。
啪……
又是一名老兵闷声着,一掌将面前的木桌拍烂,不言地抱着头,脸上紧紧绷着:“完不成任务了。我认了,总旗,要打要杀来吧!这识字的劳什子玩意我是不干了!只求总旗向上头求求情,让我们去死在战场上也行!”
蒋舟身边走来了三名穿着黑色军服的武士,这些武士板着脸,袖子上带着一个绣着察的袖标。这是按照百户标准,每个百户都有配属的军法队宪兵。所有军法队直属于苏默这个最高长官,不隶属同级作战军官。蒋舟所在的百户就有一队军法队,大约在三十人左右,负责军纪纠察,同时也监督百户、总旗、小旗等军官。
一般情况下,他们也会服从军队作战主官的命令负责处理违反军法的事情。
这次,蒋舟生怕遇到反弹,早就调来了一个小组。三名宪兵过来,板着脸扫了一眼那两名犯事的士兵。
登时,两名士兵脸刷一下地就白了。
只是似乎想到了什么,老兵徐密整个人的骨头都好像抽掉了一样,将手中的木板递过去交给宪兵,苦笑道:“俺老徐,白瞎了这副脑袋。一个字也没学会,完不成任务,蒋总旗,你处置吧!”
蒋舟悄悄看了一眼苏默,苏默低着头玩着手中的刻刀。军中毛笔不多,不足的就只能用木板和刻刀作数。
见苏默不语,蒋舟摸不准,只有自己决定。
他挥手示意宪兵到一旁,先不动手。
“都那个刚才教过的字全部给我写出来,然后,我一一检查,你们到底学成了几个字?”蒋舟的声音很沉闷。
“喏!”士兵们应下。
刷刷刷地刻刀和木板的声音发出,还有少数几个小旗的军官拿着毛笔在那写写画画。
苏默粗粗一看,刻刀还好,毕竟使刀子的,谁都有点心得。只是这毛笔,几乎每个人都是握着,没一个正确的。
稍待,所有人的木板和纸卷都收了上去。
蒋舟一个个看过去,看着上面狗~爬一样弯弯曲曲的字,没一个能记住刚才教的东西。良久,他这才无言地叹了口气。
“一群……废材!”蒋舟暗骂了一声,目光森然地扫过去:“识字课是为你们着想!我屯堡军立军至此,在使君万两银子不断砸下才有了你们这优渥的待遇!你们自己想想,军饷,被服,战功,缴获,升迁。哪一样有龌蹉?哪一样有那些他军的腌臜?现在,给你们一个往后出人头地的希望,让你们好好识字,可你们在干嘛?”
“废物!”蒋舟怒骂了起来:“都说说,拼什么这点东西就学不好?各小旗起立!”
刷刷,十名军官站直身子。
“说啊!”蒋舟冷冷看着。
无人回应,十名军官都低下了头。军官识字中,尤其以小旗部分军官最为难处理,他们大多完全没有基础,更兼则觉得识字的功夫,还不如养养精神,学好武艺。想靠着那点识字的本事升迁哪里敌抵得过敌人的首级?
“谁都来说说啊!”蒋舟声音低沉着,这是爆发的前奏。
一只手聚了起来,一名笑容干净温和的男子起身:“我说!”
蒋舟先是目光一冷,但转而一见这张脸竟是苏默,差点就要行礼。好歹在苏默的目光下,蒋舟站直了身子,强作镇定,这才没有露陷。
“说罢!”蒋舟竭力装作平静。
大家齐刷刷地扭头过来,苏默笑容依旧平静。众人倒也没有注意到蒋舟的不正常,倒是对这个生嫩的小兵有些兴趣了。
“其他旗的?读书人?”这个念头扫过,大家的兴趣更加浓厚了。
“我是读书人!”苏默一开头,大家的关注度立马急剧上升:“所以,若是不亲身进入军营,我恐怕对同袍们的情况,并不了解。国朝扬文抑武,文人优渥与武人。武人又自卑难掩,生活困顿。这些,我本来有点印象,却从未想到。武人们的真正情况,竟是如此……艰难!”
所有士兵都是齐齐一阵沉默,武人的境遇难堪,所有人都是感同身受。扬文抑武,这是从宋时就保持下来的。那会真正的好儿郎,那是东华门外骑马跨街的进士郎。而不是千里之外,御敌国门外抛头颅洒热血的武夫。
在文人看来,武夫粗鄙,肮脏不堪。除了花钱要钱以外,着实没啥让人瞧得起的。就算是高级将领,了不起也只是个高级打手。是国家出钱,养着一帮子能和外人和国人干架的亡命徒。
就算到了华朝,数十年令人热血沸腾的北伐复国。也终究只是在国初让文武平衡了一段时间后,在中后期武人再次跌落深渊,重新陷入了宋时武人地位低下的境地。
甚至,在华朝。因为卫所制的缘故,当兵的名声更加恶劣。尤其在国朝财政不充裕的情况下,连军饷都远不如宋时。至少,宋时文官武将的薪酬都是十分优渥的。
眼下,苏默将这道伤疤解开,所有人都是漠然。不是苏默这个话题不够震撼人心,实在是太过的不公下,所有武人已经习惯了!
“武人是什么?是一群武夫,一群朝廷给点钱给点粮食就能为朝廷卖命的人!一群草根一样的亡命徒,一群大官人们看不起的赤佬!”苏默大声说着,渐渐的,营地里忽然多出了几个身影,所有人看着这个小兵打扮的年轻人,思虑着他的话,心中似乎有些什么东西被触动,好像一颗鸡蛋,被轻轻地剥落着坚硬,露出里头的柔软和脆弱。
第二十一章:流血流泪
“无数没有职业,没有未来的市井之徒,无数没有耕地没有希望的流民百姓走进了军营。似乎这些社会里阶层最底处的人正好配得这个职业,这个保家卫国,杀敌扬威的职业——军人!”苏默的话很低沉,却异常清晰:“但这正常吗,这公平吗??”
“不!”苏默徒然激扬了起来:“这个现象,是不正常的!这个待遇,是不公平的!我们的勇士,在面对侵略者的杀戮时,奋起反抗。我们的士兵,面对恶劣的情势时,情愿抱着敌人滚下城头。我们的袍泽,在面对十倍于己的敌人面前,毫不退缩,只要手中还有武器,他们便誓死不退,为的就是脚底下的这片国土。为的是身后的那些同胞,那些妻儿老小,那些村庄,田园,城池和可敬可爱的百姓们!”
“我们军人,是勇士,是为了这个国家奉献一切,乃至生命的人!在汉唐,这些勇士被追悼,被纪念,被歌颂,被尊重!他们的荣誉,千秋不变。他们的功绩,万载传扬!这些死战不退,保家卫国的军人,才是这个国家的脊梁!”
“但在国朝?我们的士兵可还得到了尊重?我们的牺牲,又有谁在见证?我们那些死在战场上的同袍,又还有谁记得?”苏默低声发问着,不知觉间,蒋舟所在的场地已经围满了人。
所有人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男子,默然。蒋舟背过头,眼里有些湿润。
“这个不正常,你们要怎么面对?这个不公平,你们可否需要抗争,可否渴望改变?你们所有人,都是在面对敌人时未曾退却的勇士,你们所有人,都为这片土地流过鲜血。我知道,你们的兄长,父辈。都在这一仗中有过太多的牺牲!”苏默顿了顿,似乎想要呼出胸中那股子不平之气:“要我说,那我就说。我不希望军人在未国家抛头颅洒热血的时候,军人们在胜利甚至失败后,还需要面对那些不公正,不正义低下头颅,洒下热泪!”
徐密低头了,蒋舟低头了,李崇低下头了,叶昶低头了,叶骞低头就连宋大壮也别过身子,忍住眼眶里打转的湿润。
所有士兵忍不住闭上眼睛,听着这位使君的话,所有人都忍不住握拳。
苏默继续道:“想必,很多人已经认出我来了。我是苏默,就是我,一力推行着你们进行这难看,难懂,晦涩深奥的识字课!”
“现在,只怕大多数的士兵们依旧认为。识字课实在是大官人闲的没事,蛋疼了!是大官人是在太无谓了,搞出这么一个事情来折腾大家。士兵们能拿到饷银吃饱饭,还不是因为能够提起拳头拿起刀枪去杀人?不好好学武,怎么杀敌?反过来说,只要能够拿几个首级过来。比上一百天的识字课都要好得多!”苏默笑着说,气氛一下子就轻松了下来。
苏默说得贴心,大家的确是认同。
气氛有些了许多,苏默便跟着笑,继续道:“可我要说啊。不错,有些人。有些力气大的,有武艺的,运气好的人。真的能成为高级军官,在杀戮之中存活下来。靠着军功,一步步上去。最后成为帝国的高级将领,甚至封侯得爵,世袭罔替。这几辈子的富贵,那就来啦!李崇,你说是不是?”
李崇便是一名腰粗膀圆的大汉,靠着厮杀凌厉,取了十七个首级,十分悍勇。于是被苏默从一名小旗提拔为百户。是苏默所言,最典型的人。
李崇憨笑着挠挠头,被苏默抓住偷听,又戳中心事,让他有些不好意思。
场面为之轰然大笑,苏默说得喜庆,大家也都是赞同。的确,苏默说的不是谎话。帝国而今百十位公侯伯爵,除了开国那会来的外。差不多就是这么上去的。
每个朴素的士兵,差不多都是想着能够以此发家。
“这的确是帝国为武夫开了一条道路。一条能够出人头地的道路!”苏默感慨着说:“但你们知道汉唐的军人是怎么发家的吗?他们是封侯拜相!”
刷一下地,苏默这话说出来,如同一个核弹落下,所有人听了后不约而同地静了下来。
场面静的让所有人都有些心寒。
苏默不为所动,继续道:“封侯你们能够奢望到,毕竟不是没有的事情。但拜相呢?只怕,在场人念这个念头都不敢动吧?”
没有人回应,刚刚还兴致昂扬的头颅纷纷垂了下去。苏默没有再举例,叶昶、叶骞、宋大壮这些平时耳濡目染听说过典故的人都知道苏默在说谁。
狄青。宋时唯一一位武人等位枢密使的将军!
这位被刺配边疆的赤佬差不多就是一个标准的草根,但就是这么一个草根。在高富帅云集的北宋,在历代名臣最扎堆出现的宋仁宗时期。从一堆高富帅里头杀出了一条血路,他没有自暴自弃成为屌丝。反而领兵厮杀,平叛南疆侬智高,最终成了宋帝国西府之长,比肩东府首相的枢密使!
似乎这么励志的故事到此就该结束了。
但远非如此,历史不是童话,现实也不是青春剧。文武之争的残酷让后世人想想都觉得不寒而栗。
堂堂大宋枢密使,被一群只会耍嘴皮子的文人们齐齐围攻,满朝皆敌的情况下,用放大镜抓住了一个个莫须有的罪名。用数年的时间日夜不休地围攻,最后逼迫得这位宋帝国最强草根生生忧惧而死。
狄青的死证明了文官的强大,展示了文官政治下文人们所掌握的恐怖力量。
但同样,狄青的人让打断了军人们的最后一根脊梁。(文*冇*人-冇…书-屋-W-Γ-S-H-U)
打断了这些为国牺牲,披荆斩棘的勇士最后一点冒着热气的鲜血。
从此,武夫们流动着的血液只是为了利益。直至靖康之耻后,为了国家民族的存亡,短暂地在南宋涌动了一点保卫家乡的勇气。
直至华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