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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风无痕不禁来了兴趣,饶有兴致地查看起那幅牡丹来,果不其然,那诗词虽未落款,但察其意境,分明是自己的老师海从芮所作,自己几乎一时被糊弄了过去,“字是好字,诗也是佳作,再配上这名家之画可谓是相得益彰。只是这诗,本王似乎在哪里见过?”
罗允谦不禁有些慌了,难道当初那人送的画也有蹊跷。他心中不免后悔,自家人都是些不懂书画的人,从来没对这牡丹图有过研究,谁想那看似普通的幕僚竟然从画里看出点玄机,若真的透露出一星半点玩意,别说自己,就连整个家族都得一起遭殃。想到这里,他连忙陪笑道:“草民这里都是粗人,不懂这些,罗某那朋友在京中交游广阔,说不得是哪位权贵所作,七殿下听过也不奇怪。”
风无痕哦了一声,也就装作不在意墙上那画。既然已经有了头绪,那就无须和罗允谦较真。相对于越明钟的热情,罗家因为没有事先的接触,在这种人多嘴杂的时刻也不敢贸然提出什么可交换条件,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地继续和风无痕的谈话。罗允谦此时最后悔的是留了家中的那几个老人,否则倒是可以试着攀谈些东西,至不济也能混个脸熟,下次也好去行辕拜访。
罗允文就看着自己的堂兄一副想巴结却又巴结不上的样子,心中暗暗好笑,依他看来,京里的那位大人物比这个只有皇子名义的钦差要管用得多,只可惜堂兄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家族已经受了别人那么多好处,还想改换门庭?怪不得那人属意自己呢!他微带不屑地瞟了风无痕一眼,却不小心和冥绝冰冷的目光碰到了一块,那种赤裸裸的敌意和杀气让他禁不住打了个寒噤。那择人而噬的目光,让他不禁想起自己那批忍者中最杰出的人物,不,此人竟比自己的得力手下更厉害,恐怕只有教导他们忍术的老师,那个已经回倭国的矮子才能敌得过此人。罗允文装作不在意地将眼神投在别处,心底却在盘算着该怎么把此事回报给京里的那位大人。
回程的路上,风无痕这才问起那个拦轿喊冤的人,谁想不问倒好,一问之下,他才醒觉自己是兜揽了一个多大的麻烦。此人名叫聂其,是前任巡抚聂思远家的下人,聂思远临死前遣散了所有家奴,每人都得了些赏赐物件,而此人由于平常伺候得殷勤,人又老实,得了好几件价值不菲的东西。谁料变卖时,那典当的仁源当铺居然说是宫里的物件,要抓他见官,他吓得逃了出来,连东西都不敢讨要,最后还是咬牙在郊外拦了钦差车驾。
风无痕并不相信分号满天下的仁源当铺会诬赖一个小民,那么结果就只有一个,那些东西来历不正。要么东西是二哥留在聂思远处的,要么是其他人给聂的,不管是哪种,一旦追查,又不知要闹起多大的风波。他随意打量着这个老实得近乎憨厚的中年人,半晌才迸出一句,“东西本王会帮你讨回来,聂其,本王很是喜欢你直爽的性子,想留你使唤,你可愿意?”
老实八交的聂其傻乎乎地看了风无痕半天,突然一个头磕了下去,结结巴巴地道:“奴才,奴才本来就是下人,以后,以后就听王爷的话了。”
风无痕无奈地摇了摇头,还能怎么办?此人太过老实,留在外面,若是再爆出点什么事来,自己只有更难做,还不如留了在身边,唉,真是如陈令诚所说,自己都快连小猫小狗一起收容了。
第三卷 长击
第一章 新官
眼看着就要入冬,福建的局势也逐渐好转了起来,百姓都传说是有钦差大臣镇着的缘故,富家大户们纷纷减了下年的租子,越家和罗家更是每旬一次粥场,又时不时散出些旧衣裳,各地的分号也是跟在后面做善事,因此,当初流民四散的场景倒是没有再出现过,连那场形如屠杀的惨案也没了后续。
周家老街上的庐香酒肆也重新开了张,生意倒也不错,似乎没人忌讳这里死过人。上至掌柜下至跑堂的小二,个个都闭口不提当日的事,只是殷勤地招呼着客人,若是那个不长眼睛地提起了那事,掌柜定会客客气气地将他请出去。用一句通俗话说,就是咱老百姓不掺和官家那点破事。
虽然生意不错,但也就是些寻常百姓打些小酒和下酒菜什么的,真正的贵客都上街那头的落英楼去了,哪会上这来,因此一向都是人声鼎沸,嘈杂不堪的,大家也都习惯了这种氛围。不过,今日的酒肆里却是有些蹊跷,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一个衣着不凡的中年人身上,不敢放声谈笑。
宋峻闲很是郁闷,自己这个湖广布政使当得好好的,朝廷之上,吏部尚书萧云朝却偏偏建议让自己来当福建巡抚。若不是他也算一个消息灵通人士,恐怕还得为升官庆贺不已,可惜得到的消息却是皇帝不同意撤换福建的布政使和按察使,最后,萧云朝只能把自己这个和福建毫无瓜葛的人抬了出来,希图等福建局势再乱些,就好名正言顺地换人了。
宋峻闲起初也是颇为失落,因此才只带了几个从人先进了福州,打算看看风色,谁料这里还算太平,没有想象中的萧条景象。不过,周家老街的屠杀始终是他心头的一根刺,这也是他不去繁华的落英楼而选择了这个百姓汇集之地的原因。只不过,他的衣着再简单,和那些最下层的百姓仍然有着本质的差别,再加上多年为官的居移体,养易气,自有那么一分凛然的风范,和酒肆的氛围格格不入。
“小二!”他有些不耐烦地叫道,心底已经有些后悔,只能寄希望于这跑堂的能透露点什么。
“这位爷,您有什么吩咐?”跑堂的福乐笑呵呵地凑上前来,他和掌柜的早看出乐这位客官的不凡,唯恐他是钦差行辕里的人,因此伺候得也是格外卖力。
“向你打听个事。”
福乐心里咯噔一下,眼睛不由向掌柜瞟去,嘴上却答应得快,“爷,只要是小的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听说不久前这条街上发生过流民骚乱,究竟是真是假?”宋峻闲的眼神变得炯炯的,利箭般的目光直射福乐的眼睛。
“爷,您别这样看小的,怪寒碜人的。”福乐脸色只是微微一变,随即避过了目光,“小的只是个跑堂的,不懂那些大道理。再说了,不管什么事,只要现在我们小老百姓的日子能过得去不就成了。爷,小的知道您是大人物,就别难为我们了。”
宋峻闲听得直摇头,没想到这些百姓如此执拗,不过,看来那小二也没说错,百姓的日子只要能过得去,他们就不会理会官家又闹了什么明堂。唉,若不是为了自己的前程性命,他掺和干什么,躲还来不及呢!
抬手放下了一锭银子,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酒肆,两个小厮也连忙跟了上去,老爷这次来福建连家眷都不带,夫人早就吩咐他们要看顾好主子,两人真是寸步都不敢离。
福乐愣愣地看着那锭足有二三两重的银子,脸上满是疑惑。说这位爷是行辕的人吧,他又问起福州人尽皆知的那件事;说他是外乡生意人吧,看起来气度又不像,竟是仿佛京里派来的钦差一般。要不是他知道那位皇子钦差年轻得很,一定会错认了。
“别看了!”掌柜狠狠给了福乐一个栗子,“快去收拾,今天算你晓事,否则我非得给东家辞退不可,把银子拿来!”
福乐傻了,感情后面那句才是正经,他闷闷不乐地把银子递了过去,实在是眼馋得很。不过,念及自己这差事谋得也不容易,他只是多看了那银子一眼,方才恋恋不舍地去干活了。掌柜和福乐都没注意,靠门处那张桌子的两位客人,在宋峻闲出门时,也丢下几个铜钱跟了上去。
大街上虽算不上十分萧条,但人还是不多,宋峻闲随意地逛着,毕竟这是他即将就任巡抚的地方。路上并没有多少流民乞丐,他清楚,作为省城,恐怕不会放这些人进来,路上看到的灾民不多,景象却是令人感到凄楚。毕竟福建还算是富饶之地,沦落到此也是托了前任巡抚和郭卢二人的“福”,因此宋峻闲也对皇帝不罢免郭汉谨和卢思芒感到分外不解。
“宋大人好逍遥啊!”他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轻笑声,“初来乍到的就在闲逛,显然心系一方百姓,看来福建是有福了。”
宋峻闲心中吃惊不已,回头一看,却是一个熟人,“绪昌贤弟,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和师京奇也算是同乡,虽然以前有些不惯这位师大才子的骄傲模样,但对他的履试不第还是有些惋惜的,“你怎么也到了福建?”
“看来宋兄似乎消息还不够灵通啊。”师京奇见宋峻闲对自己甚是亲切,也就自然而然地改了称呼,“京里难道没有人告诉你么,我现在是七殿下的幕僚,不是往昔的自由身了。”
宋峻闲愣了半晌方才回过神来,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傲骨铮铮的师京奇居然会投靠了七皇子,就算旁人告诉他,恐怕他也会嗤之以鼻。不过,当事人既然亲口透露,想必并不以为辱。“绪昌贤弟,你实在……”
“呵呵,我估计几乎每个熟人听了此事都会不相信,不过呢,也许老天注定我和七殿下有缘。”师京奇自嘲道,“倒是宋兄,你一来福州就被臬司衙门的人逮个正着,他们可是一直憋着劲再查前一阵的那几件事。偏偏你还在这瞎逛,换了别人,说不定就安你一个藐视皇子的罪名。至不济你得先和七殿下打个招呼吧?”
这下轮到宋峻闲苦笑了,他哪想得到自己的行踪都落到别人的眼皮底下。“好了,绪昌,我领你的好还不行吗?我那就跟来了十几个人,都在客栈里蹲着,我这不是想看看情况嘛。好了,我这就跟你去见七殿下。唉,这些日子在福建,也苦了你们了。真不知你们是怎么熬过来的,乌七八糟的事情这么多!”
师京奇也不理会他的牢骚,招呼了一下那两个小厮,随后便笑着引路,丝毫没注意身后跟了几条尾巴。宋峻闲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路上的见闻,听得师京奇一阵好笑。早听说这老乡最喜发牢骚,因此同僚最怕和他聊天,一不留神就成了“倾吐”的对象,最是没意思。
“没想到宋大人居然轻车简从到了福州,本王真是意外得很。”与宋峻闲想象不同,风无痕见到他来,仿佛松了口气,“宋大人此来福建,也算是高升了,不过有了前车之鉴,本王这个钦差又杵在这儿,恐怕这巡抚掣肘更重吧。”
谁说不是呢?宋峻闲在心中回答,不过,他可不敢把这些摆在面上,毕竟他和这位皇子钦差还不很熟。皇帝虽是任命了他为新任巡抚,但仍未撤销风无痕钦差的头衔,因此他这封疆大吏当得最是无味。“殿下说笑了,掣肘哪里为官没有?何况有殿下的天子剑撑腰,下官说话怎么也能硬气一点不是?”
两人心照不宣地一阵大笑,风无痕对这个新来的巡抚也不禁有些好感。“本王也希望如此,宋大人,毕竟福建民情复杂,你这个巡抚可是要尽十二分的心力才行。本王年轻,如若有些事想得不够周到之处,还请你多指点。”
“不敢不敢。”宋峻闲连忙推辞,“不过,倒是要请殿下为下官引见一下郭大人和卢大人,毕竟他们治理福建多年,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个巡抚若是不能让他们服帖,恐怕下官迟早也得卷铺盖走路。”他这话说得显然有些埋怨,毕竟郭卢二人身上的事情太多,只要能不牵连到自己,他已是要阿弥陀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