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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该说什么呢。”
“你应是最清楚的。”
我没吭声,只低头用力搓了搓自己通红的手。
“他死在没有对我完全信赖,这剧组也是。”
“怎么不信赖你了……”我不由问。
“他要是信赖我也不会死。”没回答我的问题,她径自并断然道。“现在这剧组也是。”
“剧组怎么了?”
“你刚才见到方即真了是么。”她再次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这样突兀问我道。
我迟疑了下,点点头。
“听说他过去是你同学是么。”
我笑笑。这似乎已成了件人尽皆知的事情。
她冷冷望着我的表情,牵了牵嘴角:“那如果我告诉你,在他身上我看到了一身的血,仿佛他是被浸在血泊里一样,你会有什么样的感觉。”
这话令我蓦地一惊。
依旧一声不吭,但表情显是已出卖了我的情绪。
她望着我再次冷冷笑了笑:“你其实还是信我的不是么,在见过我对冯进昆做的那件事以后,我想如果你再那么唯物主义的话,倒才叫我感到奇怪了。”
“那血是他的还是别的什么的。”我问她。
她沉默片刻,随后道:“那是我无法知晓的。但他必然在最后会全身沾满了血,这是肯定的。”
“你能看出冯进昆被黄皮子缠身,看出那个名媛遭到车祸,为什么看不出方即真身上的血究竟是来自哪里。”
“名媛?”她目光微闪,然后抿了抿嘴唇:“你消息倒是灵通。我能看出冯进昆被黄皮子缠,自然是因为我在他身上见到了黄皮子;我见到那女人出车祸,自然是见到了车祸的痕迹。而方即真么,我只在他身上看到了一身的血。”
说罢,似乎下意识地朝自己胸口处摸了一把,却在一碰到胸前的纽扣后神色变了变,便突然转身朝自己车内钻了进去。
那瞬我发觉她那枚始终挂在胸口处的红色小棺材不在了,不知是忘记带出还是怎的。
这念头在我脑里稍纵即逝,见她发动车子似是要走,忍不住靠近了车追问道:“那您还看出些什么来么,张博士?”
她扭头瞥了我一眼。
抿着唇似乎不再想开口,但在我识趣地朝后退开后,便听见她忽然开口道:“我依旧见到你吊死在高高的房梁上,所以最近有高房梁的房子,你能避则避吧。”
说罢,也不等我再次开口,她一踩油门扬长而去。留我一人在原地站着,原就冷得僵手僵脚,此刻一瞬间全身都冷透了,冷得几乎听不见刘倩在我身后奔来并兴奋着尖叫的声音:“哦!宝珠!!哦哦宝珠!他给我签名了!还跟我说话了呢宝珠!!哦哦快来拍醒我吧!”
可这会儿需要被拍醒的人似乎是我啊,不是么。
天好冷,真他妈的冷。
全文免费阅读 158小棺材二十二
人总归是怕死的;哪怕你跟他无比确凿地说,你死后肯定会进入一个比天堂还美妙的地方;他仍然会怕;因为没人在死前经历过死亡,而人总是对未知怀有一种敬畏又惶惑的恐惧;并且这恐惧因着对死亡前那一瞬自身感受的猜测;会呈几何数扩张。
所以;尽管我这二十多年来不知看到过多少来自另一世界的东西;并不代表我对死亡就因此而看得很淡了,甚至会比别人更加害怕一些;因为我从没听过任何一只鬼说起过它死去刹那的体会。就像那个总在我家和附近徘徊着的无头阿丁,它甚至连自己的头是怎么丢的也记不起来;只是每每想到这一点时;它会从脖子里发出一种很奇怪的声音,好像在哭,闷闷的,让人听着心里无比难受。
于是不由想起,这世上无论佛经,圣经,还是古兰经,都提到过人死后会进入一种叫做轮回的环节。即死后转生,再次由零活起,直到再次死亡。
只是,人生而到死,若说死是最后的解脱,为什么死后却又要转生。而转生后短短不到百年又要面临死亡,之后再度转生,循环再循环,仿佛重复做着一样事,再不断将它抹杀,又以完全不同的方法重新开始,直到再度被抹杀……
这样一种循环,意义何在?为什么人死后就不是彻底地湮灭了呢?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想起这些,在张兰走后我一个人在街上走着,这样想着,然后不由又想起一个说法,说轮回是神给罪人的惩罚。
‘上辈子犯下了罪孽,若你死时还未得到宽恕和救赎,便只能在轮回中不停地自我惩罚,以达到惩戒的目的。’
这样看来,原来人生是如此的不幸,活着一辈子又一辈子,其实是在蹲监狱么。
那我曾经做过什么样的坏事于是被生到这世上来受罚的呢?而这辈子过完之后,是否还会再继续重复着转世继续受罚呢?
不知道。
也不知到了那个时候,我是否还会再次碰到狐狸,那只活了不知道有多少个年头的妖精。而当我死去之后,他是会继续找一个地方安生,如他当初找借口赖在我店里那样?还是会将那个重新投胎转生后,脑子里已对过往一无所有的我重新找到,然后弯着双月牙似的眼睛,笑着叫我小白……
啧,不知怎的又想到了这些东西,所以说,女人就是那么容易浮想联翩不是么。一点点东西就会越想越深,只是我猜,关于那两点猜测,后者是几乎没有可能的吧。我觉得若我真的死了,狐狸应该是不会再来找我的,毕竟,我只不过是他漫长妖生里一个短短的刹那而已,无论几年或者几十年,对于妖怪来说,都不过仅仅只是刹那,不是么。
除非……除非……
不去想那个‘除非’,因为快到家门口时,我见到那里挤着很多人。
人多得几乎都快站到马路边了。再看,原来是‘尸变’剧组的人正在那里拍摄,拍的是方即真从弄堂里走出来,走到我家门边上的一段。还真是异常抓紧时间,才在秦奶奶家门口搞完了‘驱邪’的仪式,就迫不及待地投入了拍摄。
第二次从弄堂里走到我家门口时,导演这里总算喊了OK,我见方即真走到一旁看别人的拍摄。
围观的人群里有人叫他名字,他似乎没有听见,只低头同一旁的人说着什么。周艳在他身边待着,总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爱人真是件很吃力的事不是么,尤其一方的爱高过另一方的时候。
这么琢磨着,方即真的头朝上一抬,刚好望见了我。
我下意识朝他笑笑。
他却似没有见到,一转头便又同边上人说起话来。
这叫我刚刚扬起的笑有些僵硬地挂在脸上。又来了,这种跷跷板一样的感觉,一会儿好心到上门送礼物,一会儿视若无睹。跟这样的人接触的忌讳怎么总就记不住呢,也怪不到狐狸总是叫我小白。
于是转身穿过围观人群进到店里。
店里难得的人满为患,这热闹让我情绪一下子似乎好转了起来,生意好总归是件让人高兴的事,不是么?没什么能比大把的钞票进手更好的好事了。当即脱下外套开始帮着嘟嘟囔囔嫌我偷懒的狐狸收拾桌子,才没多大会儿,便听见有人忽然嬉笑着大声对我说:
“喂,老板娘回来了?知不知道今天新闻里那个白龙师傅的徒弟说了啥不?”
“说啥?”我问。
“他说你们家这一带有很重的妖气哦。”
“……是吗?”我不由朝狐狸看了眼,他背对着我正朝厨房里走,一条硕大的尾巴轻轻甩着,也不知此时脸上究竟是副怎样的神情。
“什么样的妖气呢?”于是我笑着问。
“他说明天会请照妖镜来照一下哦。”
“噗……”我不由再笑,也不知是因那人说话时脸上特别兴奋和期待的表情,还是因着‘照妖镜’那三个字。
冷冷的太阳在中午短暂露了一小会儿面后,天空重新被锅灰色的云所覆盖。
到傍晚时分,雪又开始飘了下来,夹带着淅淅沥沥的雨,这种天气是无论如何也无法令人振作得起来的,那样潮湿又阴冷,像块肮脏的抹布裹在腿上,一如人的某种相当糟糕又挥之不去的情绪,于是生意也因此重新清冷了下来。
狐狸却仿佛总是快乐的,如同之前云层里那昙花一现般的阳光,在忙完了手头的一切后,他懒懒地窝在收银台里翻着杂志,或者同进店偷闲的那些演员和杂工扯皮上几句。虽然生意清淡了不少,但店里依旧人来人往的,因为剧组在秦奶奶家的厕所不够用,所以花钱借用了我家的厕所专门接待那些比较大牌的女演员。
我留意到那些进来用厕所的女演员在经过他身边时望着他的眼光,先是一瞬的惊讶,然后晶亮起来,闪闪烁烁的,仿佛通体都光芒四射了起来。之后,即便厨房里洗碗的水声很大,我仍能听见她们在厕所里的交谈声,嘀嘀咕咕的,虽然很低但依然听得清清楚楚:
“哎,见到刚才的店老板了么?”
“男的那个?”
“当然啦。”
“那还用说!要不要这么帅啊,我都想当场给压在那张收银台上。”
“真是的,我还当是导演新签来的角色呢。”
“我也以为哦……你看到他刚才看我的眼神了没。”
“没注意。”
“信不信三天我就让你在我床上看到他。”
“你少来,方即真你搞定了么。”
“他?算了,他现在除了周艳眼里还能看到谁。”
“还别说,真的哦,真是见了鬼了。”
“谁知道呢,也许她看起来比较纯洁。”
“你要让我笑死是吧。”
“笑呗笑呗,我出去了,等下问那帅哥要个电话先……”
听到这里时狐狸也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站在我身后咯吱咯吱啃着黄瓜。
看到我听见他声音时紧张的表情于是笑得很猥琐,一边用他那双绿幽幽的眼睛瞥了瞥厕所。这当口女演员们说说笑笑走了出来,见到狐狸同我站在一起,略略失望地离开了,出门时一阵耳语,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一阵笑,清脆得仿佛黄莺似的。狐狸为止轻轻叹了口起,意犹未尽道:“哦呀,美好。”
“美好的话你就该老实在店里待着,她们正准备要你的联系电话呢。”我把抹布丢到他身上。他接过冲我咧嘴笑笑:“是么,真太可惜了。”
“是啊是啊,人家还准备三天里把你弄上床呢。”
“这么本事哦。”
“是啊,便宜你了,虽然也不是什么一线的,好歹你也算睡过女明星了。”
“哦呀……”我的话让他眼睛瞬间弯成了两道月牙儿,也让我立时背过身猛拍了自己嘴巴一巴掌。
我这都在说些什么啊……
“好歹也算睡过女明星了。”偏他还走过来搭住我肩膀,用一种异常得瑟的音调把那句话重复了一遍,然后低下头,以一种更猥琐的表情问我:“那你要不要把我也弄上床看看呢,小白。”
“滚开!”我朝他爪子上用力拍了一把,于是他大笑着朝店堂处‘滚’了过去。
只是刚走到门口要掀帘子时,不知怎的手忽然顿了顿,随后回头望向我,朝我做了个手势:“你先出去。”
我一怔。不知他为什么突然间要这样说,但仍是照着他的话朝店里走了过去,谁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