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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有一天。
张晶说,那是个令她很难忘的一天,因为天气特别好,阳光灿烂,很多病人因此而被安排在底楼晒太阳。墓姑子也被安排到了一个有着宽敞窗户的地方去晒太阳,她看上去难得的有了点情绪,似乎是快乐,因为眼里的神采很亮。
当然也可能是她总盯着阳光看的关系,她站在围着铁栅栏的窗户前一动不动看着那些透过玻璃钻进来的阳光,看得很出神,连张晶走进门的声音也好像没有听见。
之后她忽然回头看向张晶,对她道:“村子要死掉了。”
这句突兀的话令张晶怔了好一会儿,好一阵才明白过来她所说的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便问她:“为什么要死掉?”
她说:“有个东西要爬出来了……”
“什么东西要爬出来了?”
“很凶的东西……”
“从哪里爬出来?”
她沉默了一下,然后低下头,踩着地面上阳光的斜影,一边跳,一边咧开嘴笑嘻嘻地道:“下面,下面,下面……”
然后极其突然的,她脸一下子狰狞了起来,几乎用一种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扑到张晶身上狠狠咬了她一口。
说到这里,张晶拉开领口让我看她脖子。
她脖子靠近肩膀的地方有块钱币大小的疤,颜色已经很淡了,但依旧能看出当时墓姑子那一口咬得有多重。
“那之后,大约也就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吧,她就自杀了,”合拢了衣裳后张晶接着又道,话音淡淡的,好像周围泥土的味道:“虽然她病房是那种特殊的针对她这种暴戾型病人的专用房,她仍是想办法弄死了自己。她趁自己身上的束缚带被取走的时候,用牙齿咬断了手上的动脉。”
“……是么……她为什么要这样?”我问。
张晶看了我一眼朝我笑笑:“这样一种病人的行为怎么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呢,宝珠。”
“也是。”
“所以,这么多年我始终无法忘记这个人。到后来听说这个村发生的事,那大概是我读大学时候的事了,事情传闻有很多,但都不清不楚的,而且越穿越邪门。直到后来我去医院工作时接触到了一些警察,也间接看了些当时相关的档案,才稍微算有点正常的了解。但也仅仅是管中窥豹。”
“那警方档案里对这村子发生的事究竟是怎么说的?”
“上面只说,他们接到报警后到这村里,见到了几具死去很久的尸体,好像是互相殴打后所致。但进行调查时遇到了阻力,来自这个村的村民,所以进展得很艰难。还有人不顾警方阻拦离开了这个村子,之后又发生了很严重的流行病,于是导致调查无法正常进行。”
说到这里她沉默了下来,因为不远处那栋被手电和烛光照亮的房子内正传出一阵哄笑声。“瞧,多开心的一群人。”于是她若有所思道。
“那后来呢?”我追问。
“后来?没有后来了。档案上就这么点儿东西。”
“是么……”我再度失望。总觉得整件事听上去不应该就这样嘎然而止,正想继续再问些什么,这时那栋房子里传来他们招呼吃饭的声音,这当口林绢也同韩哲从黑暗处走了出来,衣服乱糟糟的,面目有些艳丽也有些兴奋,看上去心情好了很多。
“吃饭啦,宝珠。”她一边同韩哲走向那栋房子,一边叫我。
我便只能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草,跟在他们身后一起朝那栋房子里走去。
房子是王寡妇的,当年她将这房子打理得很干净,记得桌子被擦得能照出人脸来,靠近饭桌的墙上为了防油防潮,还很细心地贴着层油纸。
现今再度回到这里,在韩哲提供的那盏工用照明灯的光线下,那些油纸就好像蝴蝶折断的翅膀一样斑驳而稀落垂挂着,同墙面上灯光的阴影交错重叠,显出一种凌乱又苍凉的肮脏。
底下那张八仙桌上压着厚厚一层灰土,浓密的蜘蛛网遮盖了上面的油灯和一只搪瓷碗,令它们看起来好像是刚从坟里挖出来的,于是吸引着小邵专注地一个又一个角度换拍着它们的特写。边上则已被收拾干净了,铺着塑料纸,摆着野炊用的炉子和锅盆。罗小乔蹲在那堆工具边哼着歌搅拌着一锅热腾腾的汤,风从破了洞的玻璃窗外钻进来,吹得酒精炉的烟薰到了她的眼睛,但这并没有影响到她做饭的心情,她一边守着汤一边削着土豆皮,何北北说土豆是他们刚从房子边上挖出来的,并用手比划出西瓜大小的模样夸张道:好大个的土豆,那么些年长了烂烂了长,今天算是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他的话令周围人再度一阵哄笑,然后开始享用张晶和林绢盛出来的浓汤。
汤是用干蘑菇干牛肉以及一些干奶酪做成的料,本是些如同干尸一样硬邦邦的东西,被水煮透了以后却鲜美无比,好像顶级厨房里出来的顶级料理。我得承认在喝着这东西的时候,有那么一瞬我终于有了种‘这是在野外郊游’的感觉。
但这感觉稍纵即逝,因为正喝得尽兴的时候,汪进贤忽然从二楼下来,手里搬着堆东西,他握着其中一样,递过来对我们道:“这种搪瓷杯你们还记得么,七十八年代很流行的那种,现在市面上都已经见不到了。”
那是一只小小的白色搪瓷杯,杯口镶着条宝蓝色的滚边,底下有块很大的焦黑。
我记得那时用它来喝过水,底下那块焦黑是我想将水热一下的时候在炉灶边烧坏的。想起这些,不由令我的情绪再度低落了下来,我不知道这村子出事以后王寡妇究竟怎样了,这一村的人对于我身边这些人来说,仅仅只是一个流传了很久的可怕传说中,一些‘死去的人’。但对于我来说,他们都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并与之共同生活、并共同呼吸过的。当年来到此地,招待我吃饭睡觉的就是他们,而现在重新回到这里,却是因为我身边这些人为了拍摄他们可能出现的鬼魂。
这种感觉叫我无法形容。
因而一瞬间,那送到嘴边的无比香滑的浓汤,原本柔软的奶香味忽然变成了一种令我隐隐作呕的味道,于是将碗放到了地上,在他们互相传递着那只搪瓷杯边看边评头论足的时候,我走到一边悄悄坐下,静静听着他们的七嘴八舌,静静看着手机里那条自我出门后狐狸给我发的唯一一次短信:
‘杰杰的口粮是不是都被你顺走了,别跑太远少管闲事,到地儿来个电话。’
不知为什么,这样简单一句话此时我看着忽然眼角有些发烫。
于是用力摁掉,片刻后又忍不住重新打开再看。
如此反复,不知不觉就成了一种近乎麻木的循环。
第十五次将这条短信打开的时候,我听见谢驴子的声音道:“哟,这张照片,是不是他们传在网上的那张。”
“好像是啊……”罗小乔应。
“这么说,这房子就是那个姓王的女人的家吧。”
“这么巧?一住就住到当年第一个死人的家里了啊……”
“什么第一个死人,说得那么难听。”
“本来就是么,不就是她之后,这村才开始一个接一个死人的么?”
罗小乔这句话说完,那些人静了静。
屋子里亦因此一瞬间静了下来,只听见外面的风吹过破败的窗户时发出嘭嘭的声响,仿佛有谁在那残缺不全的窗玻璃上轻轻拍动。
“拍了么,小邵?”寂静里不知谁轻轻咕哝了一声。
于是一下子所有的人又都喷笑起来,笑得前仆后仰,几乎连面前的汤碗都被打翻。
“喂,”这时突然又有人说了一声。
是谭哲。
他叼着烟头站在离窗最近的地方,朝外头某个方向看着,不知是看到了什么令一双眉头微微蹙起,随后道:“那是个人么?”
全文免费阅读 181养尸地七
窗外并没有人。只有一大片树影在风里微微晃动着;好像头张牙舞爪的野兽。
见到所有人因此而紧张得站起身,谭哲发出阵闷笑;随后弹掉了烟头转过身;挑眉道:“就你们这怂样还拍鬼,别到时真见了鬼连尿都不知道往哪儿撒。”
“你小子损不损;人吓人吓死人知道不?!”谢驴子没好气道;然后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威胁道:“以后谁他妈没事装神弄鬼;马上给我收拾行李走人。”
谭哲再次笑了起来。
虽然知道谢驴子这是很直接地在骂着自己,他倒也不以为意。当然谢驴子这套威胁也就口头上图个痛快而已;真要撵人走,这车和设备都是谭哲提供的;他也得罪不起。
不过周围人倒都因此而受了点影响;原先都闹腾得没心没肺的,此时收敛了很多,尤其是罗小乔,似乎一瞬间感觉到了这村子的荒凉所带来的某种无形的压迫感,她说话比之前少了很多,也不再看汪进贤从二楼找来的那些东西,只低头匆匆把东西吃完,便和张晶林绢一起把地上的东西收拾了,清理出一片空地。随后我见到何北北跟谢驴子一前一后从厨房里搬出两捆被子来。
我原以为他们是准备要开始铺床休息了。
但谁知,接着继续往下看,却很快发现完全他们所做不是我所想的那样。
那两捆被子都是很旧的老棉花被,要不是之前看见他们从车厢里取出,我会以为这是王寡妇家的东西。
被面是大红的绸缎,绣着福寿的字样,被里是纱线的面料,这样一种被子现在几乎已经没人用的了,也不知道这些人从哪里觅了来。他们将这两床被子面朝上,里朝下,并排铺在刚整理出来的那片空地上,就是介于八仙桌和房门中间那个地儿。
乡下房子虽然简陋,但地方大,因而摆这两床被子倒也绰绰有余。摆完后,汪进贤从身边那只一直背着不离身的挎包里取了几张黄纸,展开平铺在那两床杯子的交界处,随后朝何北北招了下手,何北北便将一只脸盆端了过来放到两床被子中间,并把那些黄纸压在了它下面。
我意识到这个脸盆是王寡妇家的东西。
很普通的印花白搪瓷脸盆。边缘已经锈迹斑斑,原本雪白的面子被锈水和污渍弄得又黄又黑,还有几只死掉昆虫的壳在里头蛰伏着。
“你们在干什么?”看到这里我终于忍不住问他们。
但没人回答。似乎从他们将被子抬出来以后,这些人就陷入了一种很安静的状态,只有小邵在一旁拍摄时偶尔发出点声音,大抵是要他们人让开一点,好让他拍清楚他们手中的东西。
随后汪进贤朝那只面盆里倒了些面粉似的东西,又沿着盆沿在脸盆周围也撒了圈,接着一路朝前,在被子到门口处撒出一条白色的道来。
“阿姨过来走走了,阿姨。”在门槛下撒着的时候,我听他嘴里低低这么说了两句。
不由一惊。刚好这时谢驴子从边上经过,我忙一把拉住他问:“你们在招魂么??”
他看了我两眼,理所当然地笑了笑:“是啊。”
“为什么??”光在这种地方拍摄还不够,竟然还要特意招魂,我真不知道这些人究竟是怎样想的。
“因为晚上这里是重头戏。”谢驴子朝边上的三脚架指了指,“回头这里要架摄像机拍一晚,做个招魂虽然也不见得有什么作用,做个剪辑总归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