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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然有点儿不乐意,却不敢违逆师父的意思,正要答应,青子衿已经上前一步,含笑道:“师父,不如弟子送师妹过去罢。”
“也好,”陆压并不在意,挥手道:“天也晚了,你们下去罢。”
青子衿与乐然便一齐施礼退下,陆压道:“你也睡罢,明日还要早起。”一边就站了起来。花朝月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师父。”
陆压道君回头,“嗯?”
“月儿想问一下,师父收徒弟的标准是什么?”
陆压道君似乎完全不觉得她问的稀奇,直接答道:“心性为首,灵悟次之,资质再次之。”
“哦……”花朝月用潮湿的小眼神儿望着他,可怜的老道士,你如果知道你的徒弟是坏蛋,会不会很伤心……那我是告诉师父好,还是不告诉师父好涅?
陆压道君微微一笑,伸手揉揉她的头发:“小孩子家,想太多不长个儿的,睡罢。”一边就起身走了。
第二天开始,花朝月便开始跟着新弟子们修炼,这一拨弟子有七个男子,还有一个女子,其中居然就有她入门第一天时见过的那个慕朝,唯一的小姑娘叫洛梅,长的还挺漂亮,可是花朝月辈份摆在那儿,压根儿就没有师姐师弟的有趣小故事发生……因为根本没人敢对她不敬,当然就算想不敬也不容易,因为她什么也不会,所以负责教授的弟子不得不把她带到一边儿单独讲解……
就这样过了两天,到第三天时,花朝月吃过早饭也不去修炼,直接便进了陆压的静室,一进门就打了个哈欠,陆压瞥了她一眼,随手化了一道醒神符在水里,递了给她,花朝月接过来,看了几眼,终究觉得别扭,于是随手放在桌上,凑过去:“师父。”
“嗯,”陆压随手摸摸她的小脑袋,仍旧目注棋盘,花朝月笑道:“师父,管道长是不是快来了?”
陆压挑眉道:“怎么?你找他?”
“对呀!”花朝月扳手指:“他好像每隔三几天,就会来找师父一次,陪师父下棋,喝师父一壶……那种奇怪的茶,对不对?”
陆压一笑,放下棋子转身看她,“对,你想怎样?”
花朝月道:“我刻了三十六枚天师符箓,想布在师父的厢房前面同他开个玩笑,师父许不许?”
陆压不由得挑眉:“怪不得你这几天总是没精打采,原来竟是半夜去刻符了。”
“对啊!”花朝月又打了个哈欠,困的头都在痛,回头看碗中符水澄清澄清的,也就喝了,转身抱着陆压的袖子:“师父许不许呢?我会小心,不会伤到他的。“
“伤他?”陆压笑道:“你这孩子口气当真大的很,你可知他是做甚么的?管若虚虽然不是天师,却是天算师,极精占卜扶乩之术,既然精通天道,对天师法阵自然也有涉猎,你费一番工夫,若被他轻轻松松就破了,还不是要生气。”
花朝月有些不服气,昂起了下巴:“以有心算无心,我们又占了地利,若是这样还被他轻松破掉……那他得罪我那一次,我就当自己倒霉,再也不提了。”
陆压笑道:“你才不过十二三岁,他却少说也有几千岁了,纵是破了也没甚么稀奇。”话虽是如此说,仍旧挥袖改了房中阵法,小小厢房顿时成了深宅大院,陆压笑指房前空地道:“你想设就在这儿设罢。”
花朝月应了,便开始细细铺设,陆压仍旧拈着棋子,自己跟自己下棋,间或抬头时,便见她咬着唇一脸严肃,以步子细细丈量,神情动作都极认真,全不是平日里撒娇撒赖的模样。一个天师法阵足足布了近两个时辰,终于布好时,花朝月已经累的胳膊都抬不起来了,陆压拂袖化出一张软榻,她便偎在他身边睡着,直睡到过午,遥遥便听人笑道:“无上天尊,陆道友,多日不见……”
花朝月一骨碌爬了起来,一对黑溜溜的眼睛张的大大的,陆压微微一晒,便道:“给为师倒杯茶来。”
花朝月应了,瞥了那一处一眼,转身便去倒茶,看上去一点儿也不担心,陆压倒也来了些兴味,放下棋子,专心看管若虚破阵。管若虚又怎会看不出那儿有个天师法阵等着他,他与陆压是多年好友,知道陆压习的不是此道,也晓得必是花朝月设的,远远看上去倒也十分精妙。一来技痒,二来多少也是客随主便的意思,于是便笑吟吟一步迈入。
恰在这当口,花朝月的茶也就倒了过来,斟了一杯给陆压,一边抬头看着阵中的管若虚。
管若虚正负手站在阵中,悠然转眼四顾,显然在细细看这天师法阵,唇边仍旧半含微笑,明澈风瞳流光溢彩。他这个人,就有这样的本事,不管言谈如何无状,笑容如何浮华,仍旧半分不显得猥琐,反而谪仙一般风华绝世……此时负手含笑,轻袍缓带,更显得潇洒从容之极。
在阵外看时,只是看到他站在一堆玉符的光晕当中,但是一脚迈入阵中的管若虚,其实已经看不到他们了,他眼中所见,是一片迷宫,前后左右甚至头顶脚下,都是黑洞洞的出口,或大或小,或远或近,诡异的扭动变幻,这一眼看去尚是这般,再看一眼已经完全不同,多看得一会儿,连头都有些晕了。
管若虚略略闭目,陆压看他情状,就知道他一时没能窥破这天师法阵的关窍,不由得小小得意,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花朝月提壶帮他倒上,更是得意的双眼放光。
其实现在管若虚出阵并不难,正所谓一力降十会,他修为远高于她,直接毁掉法阵便可以出来。这就好像闯迷宫的人不去找路,直接把迷宫砸了就不用闯了……而且他是算师,如果开了天眼,也可以很容易找到天师法阵的生门……可是她只是一个十二三岁小姑娘,既然设了天师法阵考他,那他当然就应该用天师的法子破阵,若是动到别的法子,纵是破了也难令她服气……
所以管若虚只是略略闭目,随即张开,这才当真把眼前的天师法阵当成了正儿八经的对手,开始细细的研究,约摸半盏茶的时辰之后,他向左迈了一步,隔了片刻,又迈了一步,就这么一步一步,越来越向外。
陆压点了点头,心说能让他这么久才破阵而出,也已经很不容易了……谁知瞥眼看时,却见小姑娘笑的眉眼弯弯,显然还有后道。
陆压急转眼看时,管若虚已经到了法阵的边缘,再有三五步便可以迈出了……一边想着,管若虚已经又迈出了一步,半截道袍隐在玉符光晕之中,如真似幻……下一刻,忽然轰的一声,大片的火焰陡然腾起,竟瞬间笼罩了整个天师法阵!
陆压猛然站了起来,然后又缓缓的坐了回去……一时竟有些哭笑不得。
枉他身为火神,刚才居然也被她吓了一跳……毕竟身在鱼鲮岛上,她若是想聚阵借火远比别的地方要容易……可是他站起来之后才知道,她居然是现学现卖,把才学的走笔成真术用到了天师法阵之中,也就是说,阵中的火焰是符纸折出来的,是假的。这种假火若是平时,管若虚当然是一眼就能识破,可是此时他身在天师法阵之中,所有的判断都会受到影响……陆压忽然想到一事,道:“引符的气息是哪儿来的?”
花朝月笑道:“他自己吹的。”
陆压想了一下,也就明白过来,她必定是用甚么法子把他的呼吸聚起,然后在最后一刻引动了符纸……看天师法阵中火影摇曳,陆压摇头道:“差不多了罢。”
“是,师父。”花朝月放下茶壶,缓步踏进了阵中,阵中管若虚左冲右避一番之后,终于发现火焰不对劲,正皱着眉头打量,花朝月的模样便在其中一个入口出现,看上去像管中相窥,遥遥道:“管道长。”
管若虚抬头看她,仍旧笑吟吟的,她出现的地方,一定不是她在的地方,可是她在哪儿呢?他不动声色的四处寻找。花朝月似乎全未察觉,笑道:“道长,你掉进水里我虽不知要怎么救,但你掉进火里,我却知道要怎么救,你要不要听?”
管若虚愣了一愣,一时竟有些哭笑不得,闹了半天,这小姑娘卯足了劲儿与他为难,原来是为了那天的事儿,可是横竖是他理亏在先,也就笑答道:“还请小道友指点。”
花朝月道:“乾为天,坤为地,震为雷,巽为风,坎为水,离为火,艮为山,兑为泽……五行中水克火,所以……坎位是绝对不行的……”她连他当时的语气表情都学的神似:“因为这火是假的,所以要反其道而行之,风助火势,所以出路在巽位,你跑到上风头,没准比火还快,就算是真火也不怕了。”
这口气这说法略熟悉啊……就连豁达如管若虚也开始苦笑了,这姑娘还真是一丁点儿亏都不肯吃,一定要原模原样的报复回来……一念尚未转完,巽位上已经伸出一只奶白色的小手,肉肉的嫩嫩的,“道理便是如此了。道长,我拉您出去罢。”
管若虚笑道:“多谢小道友。”一边就坦然的握了过去,意料之中,这手是假的……只是一个影子,可是下一刻,阵中陡然清明,几步外花朝月笑吟吟的拔出了一枚玉符,解了天师法阵,“道长不必客气,我从不轻易出手,毕竟资质平庸之人何其多,着实浪费了我的天师法阵。”
好么,连他说她资质鲁钝的一言之仇也报了……管若虚长叹一声,坐去桌边,抱怨:“管道友,你我相交数千年,你竟然纵徒行凶,当真令人齿冷。”
陆压此时心情十分复杂,一边得意徒弟聪明,一边又十分同情眼前老友,觉得他被一个小姑娘欺负的这么惨实在有点丢人,于是叹气道:“喝杯茶便不齿冷了罢。”一边提壶……管若虚捧杯迎上……然后两人一起怔住,壶中空空如也,某个小心眼儿的姑娘,居然只预备了一杯半茶,恰好够她给师父倒一杯之后再添一回……
小小孩儿,居然连这个也算到了,简直……简直……简直让人不知怎样才好……两人面面相觑,管若虚忽然大笑出来,笑道:“有徒如此,真不知是福是祸啊……”一边拂袖转身,径自飘然去了。
花朝月收了玉符,走回陆压身边,偷眼看了看他的神情,“师父,你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陆压道君头痛的扶额,顿了一顿,才道:“月儿,得罪过你的人,你会原模原样的报复回去,这倒无可厚非。可是,对你好的人,你会怎样对他?你得罪过的人,你又如何处置?为师希望你好生想一想。”
花朝月倒是一愣,她自小众星捧月,对她好的人数不胜数,几乎就是所有认识的人都对她好就是了……她居然从来没想过回报,这样,似乎有点不对诶……至于她得罪过的人……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了乐然,这两天偶尔在早课时碰面,他总是避的远远的……
入了夜,花朝月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索性爬起来,悄悄走去了陆压的厢房,她本就是天师,在师父的静室中混了几天,处处门儿清,熟门熟路的进了书房,苦苦的翻了小半个时辰,才终于翻到一句话,“……度其病症,手书符篆,化于水中,用之得当,能上格神明,下通幽府,唾之饮之,有不可思议之神效焉……”
花朝月一把合上了书。
道士真的好奇葩!吐人一脸真的是为了治病!其实这几天她已经想明白了这件事,否则也不会喝那醒神符水了,可是想明白是一回事,真的看到了又是另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