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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微行却轻轻阻住了丁闲投怀送抱的举动。
“大小姐也不要我?”丁闲如小兽乞怜。
“不是。今夜大概不宜熟睡。”沈微行坐起身来,拂手燃灯,“你口中那位傻姑娘,又往这边来了,今次夜深,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子夜已过。”
沈阁月难得换了一身简单衣裳,直接推开紫微阁的院门,孤独一人站在院中。
“沈阁月今日满双十之岁,离闺阁之位。但入宫之前,在沈府尚有最后一个心愿未了。”
一张书简,直破窗而来。
沈微行单手接住。
“日出时分,校场斗命。沈微行,这是我所剩的最后一张帖书,出阁之前,先了心愿。”
隔着窗,沈微行扬声道,“月儿,你这是何必?”
“你觉得我斗不过你?”
“以你水准,我要让你,亦不知从何让起。”
“那便狠狠给我羞辱,让我知道天高地厚,从此可以谨言慎行,在宫中安身立命,有何不好?”沈阁月冷笑,“卯正是我入宫吉时。你我斗命一毕,我便直接出府入宫,不需额外相送。”
“……你有帖书,照规矩我不能拒绝。”
“好。”沈阁月妩媚一笑,“若我得胜,我要始皇宫器。”
“可以。若你落败呢?”
“若我落败,大姐姐要怎样,便怎样。”
“我能要你怎样?”沈微行无奈道,“你若落败就乖乖入宫去,勿再惹事生非便是。”
“成交。”
沈阁月几乎是哼着小曲离开的。
对面沈微止房中亦燃起灯火。
丁闲皱紧眉头,“实在想不通,她要做什么。真的是想要簪子想疯了么?”
“距天明不过一个多时辰。”沈微行带点歉意披衣起身,“你还睡么?”
“等那位进了宫,大可以痛快地补个觉。”丁闲将沈微行随手放在床边的帖书拿来看。“这便是沈府的约战帖书?月小姐怎么拿到的?”
“她亦有优点。”沈微行回忆往事,“父亲称赞她不知为不知,从不紧张害怕,永远坦然提出自己疑惑,并无遮掩。”
“这样便能获得嘉奖?”
“奖励帖书,亦是鼓励子弟相斗,从切磋中得以砥砺自身,遇强益强的意思。”沈微行解释。“阁月从未用过帖书,我真不知道她想如何。”
“她同你斗命,一成赢面也没有吧?”
“斗别的她更无胜算。若说斗命的话……”沈微行沉吟道,“她心志其实颇为坚强。若一定要向我约战,这是最好选择。”
鹰击长空,最后一搏。
沈阁月入宫之前,最后想要做的一件事,究竟为何?
以身为饵。
“若是太容易应付,恐怕叫人失望啊,风儿。”沈微行抱剑,推门而出。
月色已经晦暗。
原本漆黑的夜,似被人蒙了一层不清不楚的雾气。
沈微止亦走出来。
“明日是阴天。”他口占一候。“从嘉会亲来迎妃入宫。姐,你要不要穿华丽些下场?”
“好啊。”沈微行懒洋洋道,“找一身你的衣裳给我就是。”
“你穿男装去见他?”
“我没有华丽的衣服。”
丁闲赶紧坐在床上扬声,“我有啊。就怕大小姐穿不下。”
沈微止叹口气,“你的那些?……那还是现在这样算了。”
东方初曙。
☆、(45)八方四面
沈微行未借丁闲的衣裳。
丁闲却借了一身沈微行几年前身量尚不足时的简单青衣来穿。
府内府外,她都会负责为沈微行的命局护法;如此重大责任,一定要令人眼前一亮才可。
“大少爷算的怕是不准,”丁闲抬望,“天很好啊。”
“你看那片云,”沈微行指住很遥远处的一些烟气,“一两个时辰就会移到此处,届时便是阴天了。”
“原来如此。”丁闲很羡慕,“那你们是不是不看任何时计,便能知道时刻?”
“时计计的亦是日月盈昃。你与自己本命星辰若能交相感应,又何须外物?”
轻松谈笑间,便来到距离紫微阁颇为遥远的沈府校场。
从丹鼎轩背后绕出去,有成片区域,与外宅相接壤。先是一片连着山坡的马场,然后一栋高大建筑,挂着“演武堂”的巨大招牌。
自演武堂入去,便是校场全貌。
丁闲还是头一次到这附近。
回头看看,此地倒是距水榭红鸾、火铃毕业与摇光小筑近些。
“天已全亮了,怎么不见月小姐?”丁闲低声问。探查之术是她少数较强的能力之一,丁闲所谓的不见,并非真的视野中不可见,而是指她并探查不到沈阁月有在附近的迹象。
“小心。”沈微行推开演武堂虚掩的大门。
一阵传声自演武堂内飘出来。
“大小姐果然守时。局已布好,便请进来吧。”
“是你向我投书求战,似应由我布局。”
“阁月实力不堪一击。若还由你布局,岂非自取其辱?唯有取巧,想来大姐姐亦是无惧。”话说得轻轻巧巧,但极聪明。
沈微行自然不会拒绝,“那便划下道来吧。”
“堂中有一枚已燃着的线香。在香燃尽之前,请大小姐找回阁月陪嫁的子母绿凤。”
“可以。”
丁闲已运目去看,皱眉道,“大小姐,那香已烧了不少了。”
一炷香是十五分钟。堂内那香已燃了不少,留给沈微行的时间,最多也就十分钟左右。
“无妨。”
沈微行平平踏出一步。
空间被她偷换。
两人瞬息已出现在演武堂内侧。
丁闲忽然觉得自己的缩地成寸功夫可以拿去回一回炉。
来不及哀叹,就被眼前景象吸引。
“怎么回事?”
——眼前的情况,很难形容。
校场入口处本应该有一面大旗。
但眼前,却有八面大旗。
三个校场,向着不同方向延伸。
还有五个校场,交错在空中,层层叠叠,都是一模一样,却都静止地飘浮在某个不同地方。
唯有入口,却是一致。
“是一个局。”沈微行的神色终于有些认真起来。“此局你看不住。闭上眼睛,后退,退出演武堂后,速找微止过来。”
“可是那炷香……”
“无妨。速去速回。”
丁闲乖乖听话。
恨只恨自己不能够翻云覆雨,成为堪与沈微行并肩之人。
闭目,回退,使用她所能知的最快阵法,越过沈府的重重地势布局,冲入紫微阁。
“怎么了?”沈微止伸手抓住丁闲冲得猛过头的身法。
“有八个校场。大小姐说我看不住。”
“——玲珑界?”沈微止冷笑了笑,“原来如此。难怪阁月也敢邀战。”
他看了看丁闲,“不必担心。我和你过去,慢慢再给你解释。”
玲珑界不是什么高明深奥之法。
八个校场,只有一个是真实世界,剩余七个则是局。
如是,七个局至少要七人维持。
沈微行哪里是同沈阁月一人斗命?
沈微止到时,演武堂内香燃得只剩下半支。
丁闲凝视夫君出手——沈微止的动作磊落潇洒,种种方位,都传音而去,手中光球疾速幻化。
沈微行闭目入局。
丁闲看到,眼前的八个校场全部消失。
而沈微止手中光球,却似一个有八个面的奇妙物体,每一面上都呈现出一整个世界。
其中一个世界中,校场上全家都在,俱都是低头含悲,漫天缟素。
还有一个世界中,校场上飞舞无数彩蝶,开满了绚丽花朵,有稚龄儿童在其中放歌。
又一个世界,校场上是两军对峙,沸反盈天。
又一个世界,校场上是一张张精巧牙床,每幅帐下都有人影厮磨缠绵,春情无限。
……
沈微行的身影,似不受这些世界的任何影响,如女神祗一般,在种种事迹中快速穿行。
丁闲在沈微止指导下,试着去操控那局中不同世界的光影。
选中一个,以双手延展,越过演武堂,拂过水榭,掠过蝶湖,直到沈宅边界,世界在趋于模糊。
“在这里。”沈微止在局外已知先机。
丁闲看一眼香,还剩下一寸多。
风吹拂过那个牙床的世界——边角上某一张红鸳帐掀起一角。
丁闲第一眼看见,是床上赤身裸体缠绵着的,竟然是两个男子。
第二眼准准看到,就在两个男子的身后的薄被下压着一片鲜绿,绿中带蓝,又有黄光,正是便是沈阁月的子母绿凤。
“大小姐身在局中,可赶得到?”
“虽有八卦,但玲珑局彼此相通。她心念所游,可尽扫八方,瞬息便至。”
陡然,局中有变。
粉红渐浓,似如血色。
各局之中都出现一个沈阁月。
她面貌沉沉,眼神如箭,与各个世界中无知无觉的人物完全不同。
仰面冷笑,笑容直刺向丁闲方向。
“月儿亦算有担当。”沈微止淡淡道。
“她也进去了?”
“看看她要做什么。做正面抗衡姐姐,她无胜算。”
——她并未向各局中穿行的沈微行挑战。
她只是伸手,一把亮蓝色的弯刀出现在她手中。
“沈阁月!”沈微止惊呼出声。
“她要做什么?”丁闲问。
不必问。
沈阁月开始对付各个世界中的人物。
蓝月如霜。
白衣带孝的人群中溅起血光。
花朵中穿行的儿童被割喉。
两军对峙间她先出手,双方冲杀起来。
牙床上缠绵的人影儿被沈阁月一个一个拖下床来斩杀。
丁闲忽然想起沈微止所说的什么话来。
“这里面。有一个,是真的?”
——那些虚幻相貌的世界必定为空。
但还有数个静默如常的世界。
丁闲急急拂动那些世界的踪影。
璇玑殿中,乔璇玑正梳妆,长发搭在□肩膀上。
侍女将凤冠压在她鬓发上。
粉妆玉琢的五个女孩儿一字排开,俱着宫装。
乔璇玑披上凤氅,轻咳了两声,“琪儿去外面看看仪仗到何处了。”
沈琪出门,忽觉不对。
回头一看,竟是沈君兰幽幽的眼神望住自己。
“什么事?”
“琪小姐是大内指定送嫁之人。入了宫中,见了皇上,可须谨记勿要多言。”
“……皇上是我表哥,我爱和他说什么,便和他说什么。与你何干?”
“是么?”
沈君兰手中拈起一颗丸药,“那便容婢子伺候琪小姐尝点好东西。”
“你敢!”
沈琪想去拔剑,才发现身着的宫装无剑。
沈君兰动如鬼魅,已经制住她肩,伸手捏她面颊,“三日后回门自有解药。但,若你对贵妃有任何不利,就莫怪婢子狠心了。”
黑魆魆的丸药,被丢入沈琪口中。
——另一个世界——
蝶湖岸边,沈阁月正闯入一片水域。
一朵一朵红莲,开得似梦幻一般。
“父亲在哪里?”
“国师一早便出去了……”秦红鸾妆饰了一半,小心翼翼出来见礼,隆起的小腹十分显眼。
“我今日入宫,父亲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