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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微行倒也乐得清静——她闭门不出,几乎与闭关相同。唯一目的,便是研究丁闲所给到的那枚物事。
此物学名叫做胎丸。始皇宫器之所以名震古今,便是因为秦始皇将一传说中有强烈星辰之力的“晶胎”注入自己宫器之中。梓晨瓶得晶胎之力甚多,其中灵气,更是凝为胎丸。寻常人等并无法获得此物,但以贪狼这样的高手却可以资历将无形无质的胎丸自梓晨瓶中反抽出来,凝成一颗冰魄形状的丸药。
——但,自大秦覆灭以来,并无人知晓,始皇宫器究竟要如何化为修道者使用。
一批又一批人为夺宫器而死。
但却无人流传下来使用胎丸之法。
所谓的将瓶中盛水,再把那水喝下去的法子,乔从嘉早试过一万遍,并不得效。
贪狼冒险盗瓶,又转交沈微行,必定是有所心得。
但沈微行试着以沈门秘术在玉京城内留下多种联络标记,已经整整两日过去,并无答复。
——已是盗瓶后的第七日。
沈微行翻阅这几日来自己默写下的诸多本与星辰之力可能相关的典籍。满屋子到处都是零散字纸,却终不得其门而入。
长叹一声作罢。或者此事便犹如丁闲的记忆一般,必得要循序渐进?
陡然天空一道紫电闪过。
沈微行一惊。
推窗出去,夹着雪粒的斜雨瓢泼扑了进来。浓云里日月皆休,更看不见一点星辰。
心中却有感应般的悲恸涌起。
是什么人?什么事?
一只被淋得湿透的白色鹦鹉自雨中飞了过来。
鹦鹉振翅抖落羽毛上的冰晶,悬停在沈微行窗口。
雪雨,白鹦,似幻似真。
鹦鹉开口,说了一句话,便又飞走。
沈微行追了出去。
但功力已失,又怎追得上直往云中闪电里飞去的禽鸟?
“置之死地而后生。”
贪狼的白鹦所送来的,只有这七字而已。
沈微行站在雨中,浑身微颤,脑中此七字如惊雷句句炸响。
陡然,极急促而凶恶的敲门声响起。
瞎眼婆婆摸索着走出来,“这么大雨,谁啊?陈姑娘你去开下门——陈姑娘?”
“哎,我就去。”沈微行似是醒觉,回头柔声交待,“婆婆,昨日我买了些羊肉在窖子里;还有半壶烧酒搁在我房中。”
瞎眼婆婆年纪大了,辨不出什么寻不寻常,只是答应着。
沈微行反手抹了一把脸,前往开门。
周身铠甲的喻殊亲自带队,一名士兵为他撑住一把油伞——伞并不为遮挡这位将军,却遮住将军手持的一张画像。
“就是她。”喻殊低头看了看画像,又看了看沈微行。“带走!”
命运如雨,扑面而来。
未片刻,雨点渐收,天空放晴。
但空气中的寒冷感觉却更甚。
农历十月底。漫长的寒冬,正在来临。
小半个时辰之后,一名年轻人敲响院门。
“又是谁啊?”瞎眼婆婆生着气枯坐在那里。
门虚掩,年轻人推门而入。
“请问婆婆,是否有一名中原女子住在这里?”
“有啊,陈姑娘嘛,但刚才不见了。”
“不见了?”男子略为惊讶,“在下是她家仆,可否容我去她住处一观?”
“她住西面那间房。”瞎眼婆婆嘟嘟囔囔,“她留了块羊肉给我,留了半壶烧酒给你。”
沈六安将信将疑地推门而入。
满床的各种典籍手抄,字迹行云流水,正是沈微行笔迹无疑。
桌上的确搁住一壶烧酒,壶口未塞,人却匆匆而去。
沈六安仔细将壶口塞紧取走,又将字纸集齐收入囊中。“多谢婆婆——若那位陈姑娘回来,能否请您转告一句话?”
他塞了半锭银子过去——若和沈微行租下此院两月的租金相比,不下十倍。
婆婆自然乐意,满脸皱纹都开了花。“你说你说。”
沈六安迟疑了下,道,“她的妹妹妹夫已双赴泰山,不会回头了。”
“哦,泰山。我记得了。”婆婆露出个缺了门牙的笑容。
不会回头的又岂止贪狼权凝?
沈微行被蒙住眼睛,坐在一张椅子上。
椅子垫了上好的毛皮,十分柔软舒服。但却在扶手和椅腿之处,有隐秘的皮带,将她手足束缚住,不得动弹。
按来时路径推论,此地并非七杀皇宫,而应该是玉京军营中的某处。
有不少人推门进来。
“不错,就是她。”
声音不难辨认。
“岳诚!”
“末将见过大小姐。”来人笑了笑,“——哦,对了,忘了大小姐看不到末将。”
旁有一人出声,“取下。”
寥寥两字。
沈微行却仍听出声音的主人。
有人过来,将蒙住沈微行双眼的黑布取了下来。
过于明亮的光线刺入眼中,沈微行一下子难以适应,低头避光。
却感觉有视线盯住自己。
“岳将军所言非虚,沈小姐的确出众。”
沈微行心中暗叹。
“桑九爻。”
☆、(89)天生贵格
“直呼朕的名字,好大的胆。”
“以七杀主君之身份微服潜入楼兰,阁下才是大胆。”
“沈小姐是在夸赞朕?”
沈微行逐渐适应光线。
眼前房屋虽布置精美,却不如七杀寻常居所宽敞。四面无窗,再加上空气中的一丝泥土气息,应在地下无疑。
屋门口有重兵铠甲的侍卫背向而立把守。
桑九爻与岳诚正面而坐,与沈微行之间隔了一条几案。
侧面则是六名目露精光的便服侍卫随侍保护。
“当日一面之缘,贤伉俪剑法颇为出色。”沈微行口气平静,“不知当日在暗处与我庶母如何联络,又交接了何种情报?”
“好说,当日不过内子挂念妙音,陪她前往一会罢了。中原战局已是一败涂地,还有什么情报值得朕与皇后挂心?”
“火炮。”沈微行淡淡答,“你们已经看到它在战场上的威力。假以时日,这便是将七杀军队逼回大漠,甚至向西遁逃的利器。”
桑九爻大笑起来,“无论是我们细作传来的情报也好,岳将军带来的消息也罢。你们的火炮若要作战一次,以全国之力铸造三月才能维持补给。如此金贵的武器,朕实在是怕不起来啊!”
岳诚捋了下山羊胡,有些尴尬地赔笑起来。
沈微行冷冷看他一眼。
“岳将军辛苦呈上的情报,桑先生早已有其他渠道得知。看来这投名状可献得不太够格。”
岳诚丝毫不以为忤。“老夫自有其他情报献给皇上——例如,沈大小姐人在玉京这件事,便是由玉京的中原细作辗转呈报到玉门,再由老夫转呈到长安的。”
“如此说来,”沈微行面色一变,“恭喜桑先生,能一举起出玉京的细作暗桩,再无后顾之忧了。”
“区区细作,”桑九爻大手一挥,“清了还会再有,不如任凭他去。朕并不在意这些。”
“那桑先生在意的难道是——我?”
桑九爻愉快地点头。
意料之中。
沈微行叹口气。“不知桑先生打算用我换取什么?家父性烈,恐怕不能叫桑先生满意。”
“沈小姐知书达理,虽为阶下之囚,却运筹帷幄,一派女帅风度。”桑九爻仍是带着微妙神情笑着。“朕心中所想之事,并非如沈小姐所说的那般龌龊——天下百姓苦于战火,铁蹄之下生灵涂炭。朕意以为,唯有一统中原,建立一个宏大帝国,才可使天下海清河晏,万民男耕女织,永不受征伐之苦。以沈小姐之智慧,想必能了解朕的一片苦心。”
岳诚帮腔道,“不错,皇上的如此志向,岂是乔从嘉区区小儿所能匹及?是以岳某弃暗投明,愿助皇上,成就万世基业。”
沈微行叹口气。
又一个樊妙音。
偏偏都还算是雄才大略之人。
“所以呢?”
“朕半生戎马,中年以降,深知英雄之术,不全在自身精进,更要顺应天意。”桑九爻在屋内来回走动,语带兴奋。“沈小姐是玄学高手,一定知晓自己命格?”
沈微行皱眉,“你的意思是……”
“无论是妙音当年传来的讯息,还是岳将军如今告知的境况;沈小姐甫一出世,便携真龙皇后之格而生。若沈小姐能嫁予桑九爻为妻,必可助我七杀,仰承始皇雄风,一统天下归心!”
岳诚点头。
“不错,大小姐与大少爷乃是龙凤双生,降生之日岳某正在国师府中,若未记错乃是:壬辰、丙午、辛丑、己亥,为男是君臣庆会之格,出将入相、位极人臣;为女则是金凤朝阳之格,乃是万中无一的皇后格局。当时的中原皇后不过是百鸟朝凤之格,比金凤朝阳还要略低一等,便坐稳了四十年江山。以大小姐的命格,未嫁乔从嘉为后,实乃皇上您的良机。”
沈微行额头微沁薄汗。
桑九爻已然一派真心地补充,“岳将军所言极是。朕虽已有皇后,但沈小姐不必担心。朕的新宫内将设东西两宫皇后,荆妻便为东后,沈小姐则为西后。沈小姐身有长才,若愿辅政,朕便携你一并上朝,命诸臣将拟之日月,呼为双圣。沈小姐若不愿,便在后宫为朕生养,朕可承诺,你的长子,必定承继我大位,令我七杀国嗣永祚,延绵不绝。如何?”
“很优厚的条件。”
岳诚连连点头,“连老夫都觉得,皇上此番诚意,可感天地。只可惜老夫不是蛾眉之身,实在羡慕、羡慕。”
沈微行鄙夷地看他一眼。
“只可惜,我不是沈微行。”
她笑了笑,道出石破天惊的一句。
岳诚与桑九爻都笑起来。
“此时方否认身份,沈小姐不嫌太晚?”
“中原皇帝既知沈微行命格如此尊贵,怎可能放她轻易出使?”沈微行狡黠一笑。“那名携吉时出生的女婴已经换给了父亲的侍妾为女,叫作沈阁月。我出使之前,她已入宫,先封贵妃,再晋皇后,岳将军一定已经收到邸报。”
岳诚面色一变。“大小姐……”
“我也不是什么大小姐。”沈微行挑眉,“不过是野外抱来的无名女婴,感念沈府一衣一食之恩,为国师做牛做马罢了。岳将军从前常来家中作客,想必亦不少见我被诸母欺凌、父亲责打的情状。试问若果是国师嫡亲长女,又得贵格,岂会如此?”
岳诚脸上惊疑不定,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接口。
桑九爻看了他一眼,“她说得是真的么?”
“我在府中地位如何,桑先生大可去问樊妙音啊。”沈微行闭目而笑。“桑先生就算娶了我,改日父亲公布真相,亦只是贻笑大方,令列侯耻笑而已。”
“朕不知你说的是真是假。”桑九爻面上有一股不怒自威的神气,他走近沈微行面前,冷冷俯视。“不过朕可以给你两个选择。”
沈微行睁眼望他,“愿闻其详。”
“其一,若你是沈微行,便嫁予朕为皇后,一应承诺不变。”
“其二呢?杀了我?”
“若你不是沈微行。”桑九爻指了指门外。“敌军女子,貌美身健,何必杀之?留在军中供我七杀儿郎痛快亵玩岂不合宜?——蔡将军。”
“臣在。”蔡无觉在门外遥遥应道。
“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