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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了过去,目光淡淡地看着江维墨,“可否让我给你把把脉?”
江维墨看着画微容,微微摇头,“多谢,不过不用了。我生机断绝,无药可救,不必再浪费时间了。”
此言一出,汤淼的眼圈立刻就红了起来,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一把抓住江维墨的袖子,“江维墨!我带你到这里来,不是让你等死的!你今天必须听我的,什么都要听我的!”
这会儿的汤淼就像是个疯子一般。
她直接抓住了江维墨的胳膊,抓住他在院子里的椅子上坐下,然后捋起来他的袖子,露出他那瘦弱得……皮包骨头的胳膊,冲画微容大喊,“容容快来!”
画微容不禁摇头,汤淼这风风火火的性格啊。
在一般人看起来,她跟江维墨还真是一点儿都不搭调。
接触了这么长时间,画微容已经知道汤淼是个什么人了。
倔强、不服输、坚强、果敢……女王!
而眼前这个江维墨,则仿佛是从古代的山水画里走出来的士子,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飘逸风流的气息。
不过,从另外一个方面说,这两人也未必就不是性格互补!
画微容也没说什么,直接走了过去,给江维墨把脉。
被汤淼按住的江维墨,一脸无奈,却并未反抗,他不会拒绝汤淼的好意的。他不想伤害她……
他无法给她很多,那么所有她想要,所有他能给的,他就不会拒绝。
画微容的手轻轻地搭在江维墨的手腕上。
江维墨甚至感觉不到她手指按压脉搏的力量。
要知道,江维墨因为太瘦了,脉搏也不明显,一般如果要把脉的话,都需要稍稍用力压一下才能摸到脉搏的。
可是对面那个漂亮耀眼至极的女孩子,却只是简简单单地把手搭在他的手腕上。
他有些怀疑,眼前这个女孩子真的是杜无病的师父吗?
不过,这也不要紧,只要汤淼能稍稍放心,只要汤淼能稍稍开心,那也罢了。
江维墨的目光从画微容的脸上错开,转向了院子的另一边。
他不想看画微容。
眼前的这张脸,太过明媚,太过美丽,太过惑人……
让他一瞬间就想起了那张在他的记忆中永不褪色的容颜。
曾经的一幕幕,在他的脑海里一遍遍地重演。
江维墨无数次感慨,当年,是自己,错过了!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这是永远都无法弥补的过错。
如果……
如果当年的自己,有着现在的心境,他一定不会那么轻易地作出决定,一定不会那么轻易地……
江维墨的心里微微叹息。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啊。
再也没有机会来弥补,哪怕他穷尽一生,也无法找到一个心的出路。
所以,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呢?
这么多年,他苟活了这么多年,到如今,却陡然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活着的理由。
生无可恋,大抵如此。
他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再见影子一面。
他的影子……
当初,他把她一个人丢在冰天雪地里,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只知道自己的心很疼。
现在想来,当时的影子,只怕更疼!
他一步步地在漫天大雪中蹒跚前行。
他自以为他的选择很对,自以为自己的脚步很坚定。
可是,他错了。
当他知道自己心中不舍,自己心中无法放下时,已经晚了。
他在大学中踉跄而行,他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心,他终于明白了,如果没有影子,世间的任何正义道德都没有意义。
他也终于明白,如果他的世界没有影子的话,他生与死,也没有多大的区别。
他终于想通,如果影子要杀人,他宁愿跟她一起当个恶魔,宁愿跟她一起下地狱。道德、正义,没有影子,这些都没有意义!
当时的他,在那漫天大雪之中发了疯一般地往回跑。
他终于知道,就算是背叛全世界,也不能没有她。
可是,当他跑回去的时候,原地只剩下一座用雪堆起来的雕像。还有雕像周围那在大雪之中依旧胜芳的鲜花,和原本根本不可能在大雪中生存的清幽绿草!
而雕像脖子里挂了一条围巾,是影子的。
他仿佛能看到影子抱着这座雕像时的样子!
他只愣了一瞬,就疯了一般地寻找影子。
可是,什么都没有!
一切都没有!
如鹅毛般纷飞的大雪,掩盖了一切痕迹。
四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一个冰雪的世界。
他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找不到!
他的影子,消失了,真的消失了。
盯着白雪的时间太长,直到雪停,他整个人已经冻僵,浑身上下都覆盖了厚厚的雪。
而他的眼睛,也因为白雪反射的光线刺激,而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知道,这是雪盲症。
不会彻底瞎了,医治及时很快就会好。
可是他却不想治,宁愿就这么样,什么都看不见,还能假装,这个世界里还有她的存在……
只是,他的恢复力怎么就那么顽强。
他哄闹的人群带去了医院,师父师娘也都来看他了。
他什么都不愿意说,什么都不愿意想。
眼睛渐渐地好了,他却一点都不开心。
没有她,一切都没有意义……
“江维墨!”
汤淼的声音有些着急。
江维墨有些迷茫地转过头来,看向汤淼。
他的眼睛失焦了一瞬,才渐渐变得清明,“怎么了?”
汤淼有些气急败坏,“你在想什么?叫你好几遍了。”
“哦,想些事。”依旧是淡淡的温和的口气,并未因为汤淼的态度语气而有任何的变化。
他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腕,画微容已经收回了给他把脉的手。
他什么都没问,慢慢地收回自己的手。
他知道,不必问。
他自己就是最好的大夫,把脉,没人比他更厉害了。
他知道自己的身体没有病,没有任何病,甚至比一般人的身体都要强悍得多。
他几乎没有生过病,就算是上山采药的时候,受了伤,也会很快愈合,不用药也能快速愈合。
他没病,只是没有生的欲望而已。
所以,不必问对方,把脉的情况如何。
倒是汤淼,急得不得了,“容容,到底怎么样,你说句话啊。”
画微容看了江维墨一眼,他仍在转头看向别的地方,好像是对自己的身体情况,一点儿都不关心。
画微容看了汤淼一眼,才又看向江维墨,“你的身体没病。而且……比我想象的更强悍。”
此言一出,汤淼满脸惊讶,“这怎么可能?”
而江维墨则是缓缓地点头,示意他赞同画微容的说法。
画微容轻轻一笑,“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江维墨一愣,身体也随之一僵,但是很快,他就又放松了下来,缓缓地摇头,“没有。”
“没有?那你能盯着我看一分钟吗?”
江维墨摇头,“不用麻烦了,我没病。”
“没病没病!你就知道说没病。没病的话,怎么会瘦成这样!你看看你,一个大男人,都不比我重,还说没病!没病你头发怎么全都白了,没病你为什么动不动就晕倒!”汤淼的声音,从一开始的指责愤怒,到最后,已经带上了哭腔,字都说不清楚了。
江维墨叹了口气,伸手轻轻地摸了摸汤淼的头,“淼淼别哭,我真的没病。我是大夫,我还能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吗?”
“是,你是大夫!可有你这样的大夫吗?还有,我知道一句话叫做医者不自医,所以我不用你自己医自己,对你自己的身体时,你的医术再高也不管用,我找别人给你医,你只要好好听我的就行了!”
江维墨微微摇头,却不再多说什么。
汤淼赶紧看向画微容,两眼之中全都是希冀之色,“容容,到底怎么样?他没病为什么身体会这么瘦弱,他的头发为什么白了之后就再也回不来了?他还不到三十岁……”
画微容不知道江维墨经历过什么,但就凭他是自己求死,没有任何求生的意志这一点,就足以让画微容不管他了。
她又不是慈善家,别人都不想活,她还硬要拉着人家活,这种事儿她可做不来。
但是,因为有汤淼在,她又拒绝不了。
叹了口气,她无奈,早就猴子当时为了汤淼吧,看这妮子伤心成这样,她实在是没办法坐视不理。
况且,这个江维墨的身体,还真是有些奇怪之处,也算是值得她探究一番了。
“你的生机枯竭了,要不了多久,等你的身体消耗完所有的生机,那就是你的死期。”画微容淡淡地说道。
江维墨微微点头,表示赞同,却一个字都没说。
画微容冷笑一声,“你以为我想管你的闲事?你自己一心求死,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也没工夫没精力理会你。但是我不想让汤淼伤心,所以,你想死,也死不了!”
江维墨一愣,却一个字都没辩驳。
画微容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以为我管不了你的,对吗?你以为只要你自己想死,在你生机断绝之日,就会死去,谁都留不住你。可惜,你错了!我能。我有的是办法留住你,让你求死不得!”
江维墨缓缓摇头,“不用费那个力气了,不值得的。”
“值不值得不是你说了算的。江维墨,我很想知道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不敢看我的脸?是因为我的脸让你想起了什么人吗?那个人,就是你一心求死的原因?”
画微容的话,让江维墨浑身一僵。
画微容和汤淼都等了一会儿,却没等到江维墨的任何答案。
“你的身体,之所以会变得如此强悍,也是因为她,是吗?”画微容又问道。
这次,可是轮到江维墨惊讶了,“你……”
“我?你想问我怎么知道,对吧。哼,我知道的远比你想象的更多。”
“其实我也不确定。她留给我的东西,是一瓶水,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水。但是在想念她的时候,我忍不住,喝掉了那水。我希望那水是毒药,能让我肠穿肚烂立刻死去。可惜,不是。那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但是喝了那水之后……我就失去了生病的能力!恢复力也变得无比强悍。你看。”
说着,江维墨直接从地上捡了一块瓦砾,在桌上摔烂,用瓦砾那尖锐的一端,对着自己的胳膊狠狠地划了下去。
瞬间,鲜红的血就从伤口里涌了出来!
“你干什么?”汤淼瞬间大惊失色,赶紧要去给他按住伤口。
“汤淼住手。”
“淼淼我没事。”
几乎是同时,画微容嗯好江维墨都开口了。
汤淼被直接气哭了,“我不管了,我不管你们了,一点都不知道爱惜自己,你知不知道你划伤自己,比划伤我都难受!”
说着,汤淼就哭着从后院跑了出去。
此时,后院里就只剩下了画微容和江维墨两人。
两人就静静地看着江维墨胳膊上的那道伤口!
最初的时候,鲜血从里面涌出。
但是紧接着,很快,伤口处的鲜血就结痂了。
再然后……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江维墨胳膊上的伤口,上面的血痂竟然开始缓缓脱落。
等到血痂完全脱落之后,这里就只剩下一道刚刚长出来的嫩肉的疤痕……
如此之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