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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谦点头,信步离开。
徐谦一走,过不了多时,李时已经步了进来,道:“恩师,徐谦走了?”
王鳌坐下,道:“这是个小滑头,本来他和杨廷和面和心不合,可是老夫有意请他去都察院,他却不肯,可见他是摆明着想要坐山观虎斗了。”
李时阴冷一笑,道:“其实他搀不搀和都无所谓,毕竟他还只是个侍读,又能有什么作为?恩师何必这样看重他?”
王鳌眯着眼,慢悠悠地道:“你不懂,这个人……现在既和宫里打得火热,如今在江南亦是成了士林领军人物,你可知道他在江南的声望有多高吗?明报还有他的恩师谢迁一直都在为他造势,再加上平倭之事关系到江南的切身利益,如今在江南但凡有他的一丁点消息都会迅速传开,朝廷争斗比的不只是权势,最重要的,终究还是人心,人心所在才能所向披靡。”
江南的人心,李时并不知情,不过王鳌既然这么说,想来不会有什么出入,李时沉默了一下,才道:“既然如此,恩师下一步想怎么做?”
王鳌叹息道:“徐谦怂恿陛下召老夫入京,为的就是想要坐收渔翁之利,这个便宜自然不能让他占,得把他逼到墙角,让他不得不跳出来。”
李时皱眉道:“只是他现在主持皇家学堂,只怕不太容易。”
“有一个人可以。”王鳌吃了口茶,慢悠悠地道:“毛纪……”
“放出消息去,这一次整顿吏治,先拿几个人开刀,老夫已经将名单列出来了,新官上任三把火,总得先烧几个不识相的东西。”
李时微微一笑,道:“这是他们自己引火自焚。”
王鳌的眼眸随即暗淡下来,道:“宦海浮沉了这么多年,老夫依然还记得那句话: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李时点点头,王鳌突然想到什么,又道:“是了,那个王明阳现在还在江西吗?”
李时道:“是,现在还在江西讲学。”
王鳌道:“王明阳在宁王之乱中立下大功,也算是难得的人才,现在不妨请他到皇家学堂来讲学吧,徐谦这个人本事是有的,可是老夫总是不放心,有王明阳在,应当不会出乱子,老夫要亲自修书,请他一并入京。”
说罢,打发走了李时,修书两封命人彻夜送出。
却说时局的发展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之外,有了杨廷和的允诺,事情就好办了许多,王鳌一连几日都不在内阁,而是坐镇吏部,随即一道道的命令下去,吏部的差役就动了手,最先倒霉的是户部钱粮主事杨坚,这位杨大人活该倒霉,落网之后死咬着不肯招认,不过王鳌很快就拿出了证据。
其实户部的贪墨案是最容易查的,这和地方官员不一样,地方官盘剥的是小民的钱财,而户部官员拿的却是国库的银子,因此,但凡是明眼人,只要查查账就能看出其中的蹊跷,王鳌绝不是个好忽悠的人,那些看上去四平八稳的账,他只需一过目就已水落石出了。
接着便是吏部会同都察院进驻国库,打开了库房,一一校点,大批混杂着锡、铅的库银立即出现在了天下人面前。
原来递解的库银有许多是户部官员勾结了各地的地方官,在库银里头做了手脚,他们将不纯的银子解送京师,本来必须经过户部进行验证,然后再解送入库,而大量参杂了杂质的库银因为暗中勾结的缘故,以纯银送进国库,而相关的官员趁机大做手脚,填饱了私囊。
消息一经传出,天下震动,库银都出了问题,这世上还有不出问题的地方吗?宫中勃然大怒,立即做出了反应,旨意已经下来,整肃吏治当以整肃户部为先,户部所有官员全部待审,相关人员亦要进行配合,由吏部侍郎主持彻查,不得有误。
户部上下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却说王鳌也是个狠人,雷厉风行,绝不拖泥带水,立即组织了相关人员进行审问,用不了几天,一个个户部官员落马成为了阶下囚,一个个拘拿地方官员的巡按也都上了路。
朝廷一下子不太安生,京师里头弥漫着恐怖的气氛,在王府这边,每天都有许多轿子在外头候着,无数人胆战心惊地等待王鳌的接见,若是能见上王鳌一面,非要高兴得手舞足蹈不可。
现在闹得这么厉害,干净的人实在不多,既然不干净,自然害怕东窗事发,你有没有罪,现在是王学士说了算,他若只说你一时糊涂,你这乌纱也就保住了,若是将你列为治吏的重点对象,保准让你明天光着屁股滚蛋。
王府已经排了长龙,门口的门房一下子也身价百倍,京师里头哪个老爷更有权势,看的不是你现居何职,而是从你的门房就能体会一二,宰相门前七品官,可是现在,王家的门房显然连五品、六品的大员见了都要赔笑,一个个胆战心惊,不敢怠慢,可见这个时候,王鳌已经占据了主动,学士之名实至名归,京师里头谁敢小觑他,保证死无葬身之地。
户部已经完了,其实也不能说完,不过有一点可以确认,这里头的官员有三成已经成了阶下囚,另外三成的资料已经摆在了吏部的案头上,其他人也在惶恐不安中度过,生怕第二日上值时,有吏部差役寻到自己,然后直接带走。
一旦带走,想要回来也就难了,这种事谁不怕?
到了这个份上,谁还有心情办公?这户部上下整日弥漫的都是一股子如丧考妣的气氛,仿佛一夜之间,这个油水丰厚的衙门成了鬼域。
内阁里头显然没什么动静,彻查的事是王鳌出面,又有宫中大力支持,证据又是确凿,杨廷和自然不便出面制止,可是暗地里,有一个人却是急成了热锅的蚂蚁。
毛纪的日子显然很不好过,好不容易弄到了户部尚书的大位,屁股还没有坐热,下头人还没有开始争先巴结,还没有跟人家串通,然后……然后户部就垮了,现在他在户部连个屁都不是,名为尚书,可是下头的官员哪有心思听他的教诲?要嘛进了大牢,剩下的也都争先巴结王鳌去了。
而部里的事务,他毛纪显然说的也不太算,因为没人听,听了也没人去做,反而王鳌那边一个动静,户部上下就紧张得要死,就好像户部不是他姓毛的,反而姓了王一样。
一开始,毛纪倒是不担心,王鳌弄出这么大的动静,肯定要得罪一批人,他就等着看好戏,现在折腾得越厉害,到时候的反弹也就越厉害,可是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他的预料之外,他突然发现事情和他想的实在大有出入,他忘了户部这种衙门本就是遭人嫉恨的,毕竟京师的官员能占据有油水衙门的不会超过一成,其他九成都是苦逼的清流,清流们被排挤在外头,要门路没有门路,想进来分一杯羹又分不到,这就好像金山银山摆在他们的面前,结果他娘的大家只能看不能吃,这种感受可想而知。
这批人就是王鳌治吏的主力,唯有打倒了张地主,李地主才能名正言顺地接收这些财产,于是这朝野上下到处都是为王鳌摇旗呐喊之辈,人人都等着有人滚蛋,好让自己填补这个空缺,打土豪分土地,毕竟是大多数人的冤枉,这种事,大家都很喜闻乐见。
第三百七十五章:拼命
毛纪很悲催的发现,自己竟然什么都不是,他图谋了这么久,先是希望成为次辅,结果好不容易赶走了杨一清,却又来了个比杨一清资历更老的王鳌,王鳌他老人家入了阁,你还想做次辅?简直就是笑话。
好不容易得了户部尚书,谁知道只是个空衔,反而惹来了别人笑话,这京师里哪个人提到杨廷和和王鳌,不是一脸严肃,可是提到他毛纪,多半都是撇撇嘴,就差吐口浓痰了。
人比人气死人,毛纪五内俱焚,想死的心都有。
纸糊尚书,泥塑学士的称呼,怎么看,似乎都是形容他,几个门生每日跑到他那里诉苦,说是吏部查到了他们头上,求恩师无论如何救上一救?
若他但凡有那么点儿权势,王鳌敢动他的门生吗?敢一点都不把他放在眼里吗?
他娘的……姓毛的就这样好欺负?
换做是蒋冕,此时必定会蛰伏起来,继续装孙子,可是毛纪感觉自己这孙子是装不下去了,装不下去,那就动手吧。
毛纪决定挑起杨廷和和王鳌之间的矛盾,从中渔利。
所以他立即寻上了杨廷和,屁股一落座,便开始发牢骚,道:“杨公,这差是办不了了,户部那边,府库查封的查封,官员拿办的拿办,好歹也是个大部堂,结果吏部的人跑来常驻,口里说是查案,实则是骑在上头拉屎,这吏部怎么就成了姓王的了,王鳌固然是四朝老臣,可现在是嘉靖朝,他刚刚入阁起复,就如此咄咄逼人,这是什么意思?杨公啊,许多人都在私底下议论,说这大明朝的首辅……”
“住嘴!”杨廷和没好气的喝止他,淡淡的道:“你说了这么多,到底想说什么?”
毛纪冷冷一笑,道:“内阁是杨公的,不是姓王的,杨公要小心。”
杨廷和不由笑了,道:“你要说的,就是这个?”
毛纪点头。
杨廷和却是淡定从容的道:“我和王公,亲密无间,不分彼此,内阁乃是天下人的内阁,不是王家,也不是杨家,你这些话,老夫只当你是酒后胡言,以后,切记不要失言,这次虽然算了,可是下次让有心人听了去,可就不妙。”
毛纪胀红着脸,一时无言以对。
其实他这点小伎俩,怎么挑唆的了杨廷和,杨廷和是能屈能伸的人,没有必胜的把握,绝对不会轻易和别人翻脸,现在王鳌确实是给了杨廷和不少麻烦,影响到了杨廷和的威信,也正因为如此,杨廷和才会更加谨慎,若是听了毛纪的挑唆,立即脑子一热去冲锋陷阵,杨廷和又怎么会有今日?
杨廷和语气不由温和起来,道:“不过嘛,老夫自然也晓得,你这是好心,只是这些话休要再提了,户部那边,既然涉及到了案子,彻查也无可厚非,忍耐一时半会,等事情水落石出,自然也就好了。”
毛纪没好气的道:“就怕这案子一查就是一年半载,你是没看到,自从案子查起来,多少人胆战心惊,多少人去巴结王学士,王府外头可是车水马龙,杨公,长此以往,天下人都只知有王公,而不是有杨公哪。我受点委屈又算什么,可是杨公不同,实话说了罢,这件事,我非要管一管不可。”
“你想怎么管?”杨廷和笑吟吟的看他。
毛纪不由愣了一下,道:“所以才来和杨公商量。”
杨廷和靠在椅上,慢悠悠的道:“其实你方才的话,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现在闹得人心惶惶,确实荒废了许多政事,可是你要管,却没有法子,难道只凭着一股子义气行事,你这不叫管事,你这叫找死!”
毛纪呆了一下,浑身打了个激灵,听了杨廷和的话,不禁冷静下来,王鳌确实是个硬茬,自己这小身板去和人家硬碰,这是找死。要对付王鳌,确实不能一根筋。
毛纪看了杨廷和一眼,冷静道:“只是不能硬碰,又当如何?”
杨廷和似乎已经没有兴趣和毛纪交流了,只是微微一笑,道:“想想蒋冕吧,好了,老夫这里还有几道奏书要拟,你忙你的去吧。”
下了逐客令,毛纪只能起身告辞。
他心里在琢磨,想蒋冕做什么?
是了,莫非是想想怎么对付蒋冕的,毛纪眼眸一亮,立即开始琢磨起来,蒋冕之所以被整垮,是因为杨公将蒋冕逼到墙角,把蒋冕逼到了火架子上,先是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