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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成名,便是才子,即为神童,将来迟早要一飞冲天、一鸣惊人,吴先生对他一向青睐。
只是吴先生的脸色却是冷峻起来,几乎带着几分冷笑道:“此言差矣,佟之,你太不谙世事了,这样的狂生无非就是博人眼球而已。切莫被他蒙骗,吾对他也略有些耳闻,此子出身微薄倒也罢了,尚不自省,偏要学那狂生姿态。钱塘张家与诸多士绅人家都对此人深痛恶绝,这样的人,还是少惹为妙,吴过……”
门房道:“小人在。”
吴先生目光一寒,冷冷道:“打发走罢,告诉他,老夫未曾听说过徐谦二字,更不知他是何人,贱役之子不登大雅之堂,让他从哪里来,就从哪里去!”
“是。”
门房连名刺都没有递上,便飞快地去了。
他回到大门的时候,徐谦和邓健还在外头等候,既然主人发了话,这门房也就不再客气,冷笑一声,将名刺丢给徐谦,道:“我家老爷说,贱役之子登不得大雅之堂,让你从哪里来就从哪里回去,快走,快走,我家老爷何等清贵,休要辱了我家老爷门庭。”
邓健勃然大怒,道:“狗奴才也敢大言不惭。你可知我是谁的人?”
见门房不作理会,邓健捋起袖子道:“今日不收拾了你……”
徐谦皱眉,他虽然意识到对方可能不理睬,但是不曾想居然如此不客气,心里虽怒,却看邓健要生事,连忙劝止道:“走吧,这等狗眼看人低的货色,理他做什么。”
邓健对那门房呵骂几句,几乎是被徐谦拉着走。
这一路,徐谦什么都没有说,轻轻抿嘴,不发一词。
邓健悻悻然地道:“怎么?徐兄弟生气了?”
徐谦突然冷笑,笑容中带着森森寒意,道:“我生气做什么?那些看我不起的人,我迟早要让他们后悔。”
邓健连忙拍住他的肩,道:“你还能吹牛,我就放心多了,只是现在拜不得师,又该如何?”
方才的事突然让徐谦明白过来,自己得罪的人绝不只是张家这么简单,而是整个士绅阶层,这些人掌握了话语权,可以颠倒黑白,可以指鹿为马,那姓吴的什么名士,靠的不就是名声混饭吃?怎么敢得罪士绅,如此想来,姓吴的对自己声色俱厉,就不足为奇了。
“这些人真是可笑可恶,迟早有一日,我要让他们知晓我的厉害。”徐谦心里暗骂了一句,却又不禁坦然了。
其实在迫不得已之下走上这一条功名之路,以他的出身早该预料到这种情况。
他呵呵一笑道:“世人轻我、辱我、瞧我不起,我当如何?”
这一句不是自问还是反问,邓健道:“自然再不和他们打交道。”
徐谦却是笑了,道:“错了,别人越是看轻你,你就越要奋发向上,这便是为何人人热衷功名,有了功名才能扶摇直上青天,才能瞬间翻转你的命运,罢,和你说这个没什么意思,走,我带你去喝酒。”
邓健顿时兴奋,想不到因祸得福,忙道:“徐兄弟今日这么大方,好了,我不说这个,我们吃酒去。”
二人随意寻了家酒肆,点了几个小菜,随即便开始吃酒,这一次徐谦心中郁闷,也不矜持,一杯杯酒水下肚也有些头昏脑胀了。
邓健的酒品一向很差,每次吃醉了便开始发疯,到了后来,便是如一滩烂泥一般一动不动,只是醉眼看着徐谦,呵呵地笑:“邓大爷我纵横杭州十九年,谁敢惹我?徐兄弟,往后再要有人敢惹你,你便报我的名号。”
徐谦哂笑:“报了你的名号也没用,别人也不认识。”
邓健怒道:“谁说的?你报我的名号,钦赐镇守太监王公公府上……”
徐谦目瞪口呆,又是幡然醒悟,心里不禁想:“是了,连邓健都知道拉虎皮来为自己张目,自己若是有一个虎皮,那些不要脸的名士又会是什么样子?原来这个世界比的未必是谁厉害,谁的地位高,而是看你有没有虎皮,哎……我混了这么多年,深受老爷子毁人不倦,竟是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
他心里有了明悟,对邓健道:“你到这里呆着,我出去走走,透透气。”
邓健满是幽怨地看着徐谦,道:“你……你是不要我了吗……”
不要脸的东西!
徐谦心里叫骂,头晕脑胀地起身,踉跄地走出去。
日落黄昏,杭州城的街道带着几分萧索,这里不是西子湖畔,没有数不尽的画舫,也没有沿岸无数闷骚的游人和客商,更没有一掷千金的少爷纨绔,这里与物欲横流的杭州城,仿佛隔绝切割成了两半。
人们永远记住的只是夜夜笙歌的西子湖和秦淮河,又有谁知道,其实大多数时候,住在这里的大多数人,其实照旧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这是两个世界,徐谦在这个沉闷的世界里却有一种通向夜夜笙歌世界的躁动,他必须向着灯红酒绿的热闹处狂奔,正如他的志向一样,绝不甘默默无闻,定要有声有色。
过了一条街道,徐谦也不知身处何处,只是看到偌大的宅院,巍峨的门墙,门墙处,许多人挤在一起围看什么,发出惊人的感叹。
“这便是杨清杨才子的诗词,你看,只是一时兴起,写在谢学士的门墙,人家也不肯刷去,可见这位杨才子的才名。”
“你懂个什么,杨才子一时即兴之作,恰好写在谢家门墙,谢家非但不以为意,反倒让人保护,这岂不是我杭州的一段佳话?”
“听说杨清是我杭州少年第一才子,又是名士吴先生的得意门生,这一次又牵涉到了谢家,只怕要名声大噪了。”
听到了吴先生……
徐谦本已躁动的心,顿时化为了一腔怒火,他推挤开人群,要一探究竟。
第四十九章:上山打老虎
徐谦挤入人群,便看到有人在刷了白灰的墙上书写的一首小诗。
诗词对仗工整,所书的自是这宅院主人的生平,其中最后一句更加意味深长,寄托了写诗之人对功名的向往。
徐谦如今对诗词的造诣已是不低,至少欣赏水平绝不在寻常人之下。
一看之下,顿时也觉得这诗词不错,耳边更是听到围观之人的啧啧称奇声。
“杨公子大才啊,据说是他路过谢公府邸时的即兴之作。”
“此诗比前几日醉云楼的诗赛魁首更大气一些。”
“果然不愧是吴先生的高徒,也难怪谢公让人小心保护这诗词,谢公虽寓居杭州,造诣不问世事,却是爱才之人。”
徐谦心里冷笑,什么吴先生,不过也是欺世盗名之辈,至于什么杨才子,不过是读书人之间互相吹捧而已,一个所谓的才子在某个士绅的院墙上写诗,而士绅则表示出爱才之心,一个是宣扬自己的才气,一个是表示自己的爱才之心,两只臭虫在一起,臭味相投。
尤其是诗词之中对此间主人的肉麻吹捧,更是让徐谦觉得恶心,什么大厦将倾公凄凉,更是将这宅院的主人比作了出淤泥不染的君子,满朝廷都黑暗,就这宅院的主人在朝中木秀于林。
徐谦冷笑。
醉醺醺的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弯腰去捡起一块碎石子,随即在白墙下写道:“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这首词,乃是本朝杨慎所作,只可惜在徐谦的记忆之中,杨慎做出这词时是在嘉靖三年因为触怒天子,遭受廷杖流放在外时一时心中苍凉有感而发,在万念俱焚之下看破了这功名,感悟出了人生的苦乐,才在百感交集之中作出这词。
只是现在不过是嘉靖初年,杨慎这时还春风得意,因此此词还未出世。
徐谦心里对那吴先生满怀愤恨,又见这什么才子心中不爽,在酒水的催化之下顿时想起这首词来。
“哈哈……你们不是吹嘘此间的主人吗?不是向往功名吗?我索性给你们浇一盆冷水,倒要看看,你这才子羞与不羞。”
手中的碎石在诗词结尾之后,也只剩下了粉末,徐谦拍拍手,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摇摇晃晃,正待离开。
他口里还不禁咕哝:“也该回去了,邓建那厮多半还等着我付酒钱,哦……是了,本公子还未写题跋呢。”
他几乎踉跄着弯腰又去捡起一块碎石,在诗词下要动笔,一时却是迟疑了。
题跋写谁呢?
书上自己的大名?
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可是书上杨慎的大名……
不妥,不妥,徐谦又是摇头。
随即他突然眼前一亮,哈哈大笑,随即写道:“上山打老虎书。”
他转身要走,这时候却有几个青衣小帽的人拦住他,为首的一个分明是个管事装扮,抱着手对徐谦呵斥道:“你是何人?竟敢在我家老爷府上撒野。”
徐谦忍不住道:“你家主人是谁?”
这管事满是骄傲地道:“我家主人乃是内阁大学士谢公,乃是我大明宰辅。”
徐谦冷笑道:“谢迁?我听说过他,他是从前的内阁学士,倒也称得上一个公字,不过你们忒也大胆,太祖曾下诏,但言自称宰辅者,诛杀全族,学士就是学士,何来的宰辅?”
管事的恶狠狠地道:“你坏我谢家门庭,竟还敢胡说八道,来,来人,把这狂徒拿下了,先关起来。”
几个小厮听罢,一个个如狼似虎的冲上去将徐谦架住,要将徐谦拖走。
“谁……谁敢拿我,我乃钱塘……钱塘……”
徐谦这时候,已是醉醺醺的渐渐失去了意识……
“杨管事,这些字怎么办?”
管事冷哼一声,铁青着脸道:“眼下天色暗淡,明日叫人来刷洗吧。”
看客们见了热闹,见谢府的人已经架着徐谦去了,顿时又围拢了上去,依旧议论纷纷:“那个小子倒是狂妄,真不知是什么来路,杨公子能在这里提诗,那是人家学贯古今;谢学士不与他计较,那也是因为谢学士有爱才之心,可一个无名小卒也敢在人家门墙上涂写,真是胡闹。”
“这样的狂生,杭州城里多不胜数,总会有几个可笑之人,也算不得什么,谢府的人多半要好好教训他一顿,让他长点教训。”
“那个人……我倒是依稀见过,有些像那近来狂妄透顶的童生徐谦。”
“当真是他?”
“这个却是不知,刚才那人醉醺醺的,我也看不甚清。”
顿时有人冷笑连连,道:“若是此子,倒就不奇怪了,据说此子不学无术,却每每口出狂言,人品极坏,这样的人能中县试,真是笑话。”
“罢罢罢,且不说这个,先看看他在墙上写了什么。”
众人纷纷围拢上去,满带着不屑之色地去看那墙壁上的诗词,接着就有人大笑:“滚滚长江东逝水,哈哈……这一句真是平淡。”
紧接着有人眉头微微一皱,道:“浪花淘尽英雄……这……倒是有些意思了。”
看客之中不乏一些粗通诗词之人,一个个带着不屑的姿态去看,甚至时不时有人发出一两句嘲讽,可是紧接着,许多人就笑不出来了。
这首诗词意境高远,竟是比那杨清的诗词更多了几分韵味,多了几分情感,读之令人不禁心中怅然。
若是看了杨清的诗会让人生出满怀的功名之心,可是再看这署名‘上山打老虎’的诗词却让人灰心冷意,令人有着万念俱焚之感,仿佛世间的功名利禄最终都如镜花水月般变得不真切起来。
此后,没有人再发一言,便是方才几个嘲讽得最凶的人也如痴如醉,品味着这诗词,似乎在感悟什么。
良久之后,突然有人拍额,飞快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