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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一清突然发觉,杨廷和比自己想象中更加复杂,甚至……有一些陌生。
他的心太大了。
杨一清颓丧的进了府,而此时,门房上前,道:“老爷,不久前,杨公府上送来了一些药材。”
“药,什么药?老夫并没有病。”杨一清一头雾水。
门房道:“老爷,说是送给少爷的。”
“少爷?”杨一清的眼睛眯起来,眼眸深邃之处,掠过一丝骇然之色。
他没有吭声,背着手,飞快往里厅快步走去,沿途几个仆役过来行礼,他咆哮道:“去,把那混账东西叫来。”
那混账东西,自然是杨一清的次子杨重,谁都知道,小少爷平时游手好闲,平时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可没少做,老爷也没少教训他,只是杨重毕竟是幼子,乃是杨一清老年所生,依旧还是颇受喜爱,所以平时的教训也只是不轻不重,可是像今日这般严厉,却是极少见,仆役们不敢声张,飞快去唤人了。
杨重跌跌撞撞的到了厅里,便看到杨一清坐在那儿怒气冲冲的喝茶,厅里一个人都没有,显然已经被杨一清打发了出去,杨重不敢造次,乖乖道:“爹唤儿子来不知有什么吩咐。”
杨一清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你身上的病,有谁知道?”
“这……”杨重一时无言,他确实染了病,只是这种病羞于向人提及,乃是杨府中的禁忌,一旦传出去,肯定是要被人取笑的,杨家不是寻常人家,身为内阁大学时,杨一清对声誉看得很重,这种丢脸的事,自然是三缄其口,早就吩咐杨重,万万不可向人透露只言片语,便是府中的一些亲近家人,至今也蒙在鼓里。
“快说!”见杨重踟蹰不言,杨一清怒火更盛,狠狠拍案,厉声大喝。
杨重打了个冷战,忙道:“爹,儿子什么都不知道啊,儿子从未向人提起,这事儿,真没有一个人都知道,就是抓药,也是分开来抓的,让三儿抓几味药,自己再去买几味,一般人,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病,怎么……怎么可能又人知道……”
“哼!”杨廷和的脸色更是阴沉,不耐烦的挥挥手,道:“你这畜生,滚出去,滚出去!”
“是,是……”杨重吓了一跳,哪里还敢逗留,自然逃之夭夭。
杨一清重重叹了口气,随即大声道:“来人。”
府里的大管事连忙进来,道:“老爷有什么吩咐。”
“请吴先生。”
“是。”
这吴先生乃是杨一清在宣府主持马政的幕友,因为科举无望心灰意冷,因此一直寄住在杨家,杨一清的许多事都和他商量,乃是杨一清最为倚重之人。
也正因为吴先生在杨家的超然地位,所以这杨家发生的事都瞒不过这位吴先生,吴先生匆匆来了,向杨一清行礼,道:“东翁为何如此怒气冲冲?”
杨一清深深看了他一眼,道:“你是明白人,何必要装糊涂,杨公送来的几味药,你已经看过了吧?”
吴先生苦笑,道:“倒是看过了,学生略知一些医理,倒是知道这几味药治的乃是……”说到这里,吴先生略显几分尴尬,这毕竟是揭杨家的伤疤。
杨一清冷冷道:“老夫现在担心的倒不是这个,这件事,传出去也就传出去,家门不幸,又能有什么法子,人家要取笑,那就让他们取笑去吧。只是,这件事老夫连吴先生都没有知会,可是为何,府里这么多人瞒在鼓里,偏偏那杨公却知道?”
兜了这么久圈子,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
这是何等隐秘的事,一般人怎么知道,就算是有锦衣卫在杨府里头潜藏,也未必能知道这种事,可是现在,杨廷和却是知道了,这绝对不是杨廷和神机妙算,只能证明,杨一清府上大大小小的事,都在杨廷和掌握之中。
那么问题又出来了,杨廷和是怎么知道的,他为何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更可怕的是,连这样隐秘的事都知道,那么其他的事呢?还有其他的许多事,莫非杨公也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想到这里,杨一清没来由的打了个冷战。
人都有秘密,有些秘密,是决不能让人知道的,徐谦有,嘉靖有,杨廷和有,他杨一清也一样有。
而杨一清现在感觉,自己就像个剥光的鸡蛋,再无秘密可言。
这就难怪了,原来还以为,杨公是因为自己更加依赖于他,所以才对自己说出那一番大逆不道的话,可是现在看来,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杨公如此谨慎之人,怎么可能只因为这么点儿缘故就对自己吐露真言呢,更何况这些真言,一旦传播出去,足以称得上是大逆不道,现在,杨一清明白了,因为杨廷和根本就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从一开始,杨廷和就将自己完全捏在了手掌心里。
杨一清苦笑,活了大半辈子,数十年宦海沉浮,想不到到头来,居然被人捏住了三寸。
而此时,吴先生不由道:“要不要学生查一查,这种事,肯定会有蛛丝马迹,真要下功夫,不怕查不出。”
杨一清却是摇摇手:“不必查了,没有这个必要,这件事,就当做没有发生。”
杨一清并不蠢,人家既然送了药,这就证明人家根本不怕查,他们不怕查,不是因为杨一清查不出,而是就算杨一清查出来又能如何,查出来之后,人家该知道的还是知道,今日人家能安插这个人,明天就能安插另外一个,人家来送药,说明杨公有这个自信,你大张旗鼓的去查,查出来了,又当如何处置,若是放任不管,那么查了有什么意义,可你要是处置这个人,就等于是给杨公传递一个信号,杨廷和那边,又会怎么想?
所以,只能装傻,反正已经做了这么久的傻子,早就已经被人看破了手脚。
他嘘口气,显得有几分无力,整个人竟是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沉吟片刻,杨一清慢腾腾的道:“不用在管了,你去杨公府上一趟,多备一些礼物,告诉杨公,就说承蒙他的好意,老夫心领。”
吴先生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无言的点点头。
……
半个时辰之后,吴先生便到了杨廷和的府上,送上了回礼,向杨廷和转述了杨一清的话。
杨廷和笑起来,道:“他与老夫同朝为官,相互扶持,送些药算什么,居然还要回礼,实在是折煞老夫了,你去告诉他,这个礼,老夫收下了,至于其他的话,明日当值的时候再说。”
吴先生点点头,告辞而去。
吴先生一走,杨廷和吃了片刻的茶水,而后道:“来人,杨一清府上,没有什么动静吧?”
有个主事进来,笑道:“老爷,那儿并没有什么动静,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是吗?”杨廷和很是宽慰的笑起来,道:“老夫就知道,他是向着老夫的,毕竟,邃庵与老夫相交多年,这份交情,不轻啊!”说罢,他将茶盏放下,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又补充一句,道:“可惜,他的儿子不争气!”
第六百四十七章:杀鸡才能吓猴
接到了圣旨之后,徐谦次日清早就已经成行,他所带的人并不多,只不过数个护卫,轻车从简,沿运河南下。
而此时,直浙这边依旧如火如荼,这十几日,从南京到泉州,每日都是狂欢,一开始,大家还带着几分畏惧,可是渐渐的,竟也熟稔起来,磨刀不误砍柴工,反正这商税一日不除,大家的买卖做不成,而工匠们也没有活干,那么就索性,大家一起闹腾。
而这一闹,后果自然是越是严重,闹事的人影响且不说,河道上的船只停摆,运货的马车停摆,便是街道也无人清理,一时之间,直浙遍地都是污浊不堪。
以至于连那些置身事外的人,渐渐也受不了了,不得不跳出来,希望官府立即处置此事。
此后,消息传来,徐谦担任钦差,已经赶赴直浙,宛如黎明的黑暗中射入了一道曙光,直浙顿时欢声雷动。
徐大人来了,接下来的事必定会迎刃而解,而大家的辛苦似乎也看到了回报,商贾们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买卖可以继续维持,而新政的官员也意识到,自己的乌纱帽还能保住,至于其他人,至少工作有了着落,仿佛只要徐大人一到,一切都能回到从前,从前的生活未必美好,可是比起现在,却足以让人怀念。
总督衙门里。
当徐谦抵达的消息传到之后,整个衙门的次序终于崩溃。
在此之前,王道中还是总督大人,有王道中整个总督坐镇,他们固然明白现在处境困难,可是终究还是乖乖听总督大人的命令行事,因为王道中是总督,这个理由就已经足够了,总督代表了朝廷,只要事情过去,大家原本以为一切都能回到从前。
可是现在,当朝廷敕命徐谦为钦差,徐大人的立场已经不言自明,总督衙门里的差役顿时明白,总督大人未必济事了,也未必能够代表朝廷,徐大人才是真正朝廷的代表。
况且以徐大人的手段,以他的行事作风,和他作对,这不是作死?既然如此,那么为何要跟着总督大人和徐大人作对。
这个道理大家心知肚明,于是乎,差役们还是人浮于事起来,有的索性开溜,就算留下的也未必有什么好态度,叫什么什么不应,一个个懒散无比。
此时的王道中,日子自然难过的很,一方面,闹出这么大的事,官军弹压不住,自己又无可奈何,消息一个个传来,事儿越来越大,起先以为是数千上万人,后来才晓得是数十万,再到后来,外地的消息纷纷传来,才晓得已经高达百万之多。
王道中就是再蠢,也晓得若是数千上万人,只要自己足够强硬,还是能得到朝廷的支持,可要是数十万,朝廷多半会犹豫不定几下,毕竟民意不可违,朝廷也得掂量掂量一下后果,可要是超过了百万,便是傻子都晓得,朝廷肯定是以安抚为主了,你要明白朝廷也是人组成的,人的本性就是欺软怕硬,若是对方人少,当然要狠狠弹压下去杀鸡儆猴,让大家晓得事儿不是你说想闹就闹的,可是一旦人太多,就算勉强能弹压下来,人心一旦相背,后果只会更加严重时,朝廷唯一的选择就是使用任何手段把愤怒的百姓安抚下来,至于秋后算账的事暂且不提,至少现在,朝廷得息事宁人。
要息事宁人,就必须有所牺牲,得表明朝廷却是做错了,最好是证明,其实朝廷没有错,错的是下头的贪官污吏,那么,接下来就是找个人来背黑锅,让大家泄愤。
王道中意识到,自己可能就是那个背黑锅的家伙。
此时再听到徐谦敕命为钦差,他顿时心都凉了。
朝廷的态度已经不言自明,徐谦被敕为钦差,可能性只有两个,一个是内阁根本顶不住压力,这才让徐谦有了来浙江清算的机会,而另一个原因更加可怕,那就是内阁见事情太大,决定撒手不管,索性让徐谦来做着罗刹,让徐谦来直浙,来收拾掉一批反对新政的人,也可以借此,让这些人来背黑锅。
后头这个原因是双赢的局面,内阁的阁臣们可以借此脱身,推卸掉自身的责任,而徐谦借此立威,同时还把自己的反对者统统乱棍打死,出了一口气,自然也会心满意足。而唯一倒霉的,就可能是他王道中,因为他就是反对新政的那个家伙,而且很不幸,他也确实很适合背这个黑锅。
背黑锅是人选,是决定不容马虎的,这个人首先要有一定的品级,比如闹出这么大的事,你随便惩戒一个知县一个知府成吗?大家当然不会服气,觉得这是避重就轻,所以想要平息大家的怒火,至少也得是巡抚级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