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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所以想要平息大家的怒火,至少也得是巡抚级别的人,而偏偏,浙江的巡抚赵明乃是徐谦的死党,又是新政的急先锋,人家反对商税,你却把一个反对商税的人来开刀,这不是添乱?
想来想去,还是他王道中。
更不必说,王道中的名声在直浙本就臭不可闻,实在是这一次事件中不二的人选。
王道中虽然是个很有胆魄的人,可是人的胆魄终究是有极限,他现在已经料定,一方面,内阁已经打算抛弃自己,甚至有让自己来背黑锅的打算,而另一方面,直浙的官商百姓们已经将自己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再加上即将到来的钦差徐谦又是气势汹汹,摆明着是冲着自己来的。任何人都能知道,自己彻底完了,数十年的宦海生涯到了现在已经走到了终点,甚至极有可能,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能保全。
原本踌躇满志而来,想不到现在却是如此下场,他的心,已经凉到了冰点。
怎么办,下一步怎么办?
似乎这个问题几乎不会有任何答案,就算他知道该怎么办,他又能有什么作为,他出的了这个衙门吗?外头可都被乱民围了水泄不通,别人出的去,他这个直浙总督一旦露脸这就是送沙包下乡,作死!
就算是想吩咐别人去为你办事,可是看衙门里的状况,人家愿意理睬吗?
几个幕友已经感觉不妙,有的不见了踪影,还有几个,也已经神魂不属了,毕竟平时他们也算是‘为虎作伥’,说不准到时候也属于清算之列。
“大人……大人……”
一大清早,幕友杨康急匆匆的寻到了后衙。
杨康是幕友之中为数不多还恪尽职守的一个,只是今日,他的神色更不轻松,因为许多天没有睡好的缘故,他的眼袋也黑的骇人,再配上他现在的惊慌失措的表情,使得整个人再没有从前从容不迫的神态。
王道中每日都起得很早,或者说他压根就没有睡过多少,心事重重的他听到杨康的声音,心里边咯噔一下,仿佛迎来了自己的催命符,好不容易心情缓过来,那杨康便已是冲进了他的书房。
“大人……户部尚书徐谦……已经到了……到了……”
王道中脸色骇然,道:“已经来了吗?来了……好……也好……本官正好会会他,至少,也该有个了断,与其这样,还不如索性来个痛快。”
“不,不,不……”杨康连忙摇头,道:“徐大人只是到了杭州,暂时还没有来总督衙门,只是听说……听说他往总兵衙门去了。”
王道中呆了一下,脸色苍白如纸。
这个结果,比他想象中的更加可怕。
如果说徐谦直接来寻自己,至多,也就是以钦差的身份,要嘛带来了圣旨,暂时革去他现在的官职,无论是以什么名义,可是罪名至多也就是玩忽职守,革去现在的职务之后,要嘛就是还乡,运气好一些,或许在南京还有安排。
可是直接去了总兵衙门,那就意味着,对这位钦差大人来说,相比于他这个总督,总兵衙门更加重要。
为何重要?他可是总督,只要借机拿下了自己,所有的事,自然而然也就结束了,可是为何要先去总兵衙门?
唯一的可能就是先要夺回兵权。夺兵权做什么?又没有人造反,但凡只要来了直浙的人都知道,他和总兵连一兵一卒都调不动,又怎么可能造反,既然如此,为何要有这样的举动。
事有反常即为妖,王道中为官多年,当然猜到了另外一种可能,假装去总兵衙门,先夺了兵权,这是给朝廷看的,给朝廷一种事态严重的印象,而接下来,再栽赃一个谋反,直接将自己置之死地。
这个可能性,不是没有,毕竟姓徐的主持新政,而新政对他来说就是身家性命,为了杀鸡儆猴,不把自己弄死,又怎么能做到震慑别人呢,只有这样,下一任的总督,无论是倾向内阁还是理学,哪个还敢给新政使绊子,有了自己这个前车之鉴,谁还敢造次?
第六百四十八章:这才是强大
外头,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总督衙门的乱民已经散了,可是这总督衙门里却如灰暗的天空一般,依旧笼罩着一层阴霾;这种阴霾压得直浙总督王道中透不过气来。
风雨欲来,那姓徐的到底打什么主意?总兵杨彪现在又如何了?内阁的两位大臣是否已经彻底放弃了自己?
种种的猜忌让王道中透不过气来。
与此同时,总兵衙门里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官军毕竟比总督衙门好一些,至少还不至于有人敢对总兵杨彪太过放肆,杨彪近几日也是心疑不定,此时,外头却有门子来报,道:“大人,钦差大人到了。”
到了?
杨彪的眼眸中掠过一丝复杂,自己该用什么态度来迎接这位钦差大人呢,这个钦差大人又有什么盘算?
心里转了无数个念头,他还是乖乖到了中门,果然看到徐谦领着几个随扈进来。
杨彪心里大定,对方没有带太多人,这就意味着这姓徐的未必是来拿自己开刀。
莫不是笼络自己,借机向总督大人发难?这个可能倒是不小,和总督大人比起来,自己实在不算什么,毕竟姓徐的真正目标肯定是总督王道中。
他心里松了口气,似乎感觉自己逃过了一劫,连忙向徐谦行礼道:“卑下杨彪,见过大人。”
“你就是杨彪?”徐谦侧目看了他一眼,不过态度嘛,却是颇为淡漠,仿佛杨彪在他眼里只是个不值一提的小人物。
杨彪心里不由大怒,这个家伙对自己未免也太轻视了一些,只是形势比人强,杨彪亦是无可奈何,乖乖道:“是,卑下就是杨彪,大人远道而来,很是辛苦,卑下在衙中设了一桌酒宴为大人接风洗尘。”
“这就不必了。”徐谦断然拒绝,到了杭州,他有的地方能蹭饭吃,只要一句话下去,家家户户都会给他准备好酒菜,总兵的酒宴又算什么。
徐谦淡淡地道:“你我还是先办了公事再说吧。”
他抛下这句话,背着手飞快地进入衙堂,旋即在衙堂的首位上不客气地坐下,身后的几个随扈自然而然分踞两边,徐谦道:“来人,将这衙门里的武官俱都请来。”
一声令下,数十个属官纷纷到了,一起朝徐谦行礼。
徐谦抚案,目光落在杨彪的身上,道:“杨总兵,本官有话要问你。”
杨彪不知徐谦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一时之间摸不透徐谦的心思,只得顺着徐谦的话道:“大人有话尽管吩咐,下官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徐谦只是微微一笑,这笑容里头却实在没什么感情,他点点头道:“直浙的事闹得这么大,你认为谁应当负责任?”
杨彪愣了一下,深深地看了徐谦一眼,心中一凛,果然如此,这姓徐的多半是指着自己来反咬直浙总督,他毫不犹豫地道:“此事始作俑者乃是总督王道中,王道中身为总督,歪曲朝廷旨意,在直浙……”
他倒是聪明,不敢直接指责朝廷的错误,而是将所有的关系全部往王道中身上推,如此一来,就成了朝廷的旨意是好的,内阁的本意也是好的,下头的百姓自然也是纯朴的,至于自己……自然也是无辜的,到底错的人是谁呢?自然就是该死的王道中。
他说到这里,心里略有几分得意,想来现在朝廷想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吧,朝廷是不可能错的,而这么多百姓出来闹事,就更加不会有错,大家都没错,那就只好委屈王大人了。
徐谦愣了一笑,道:“是吗?如此说来,除了王道中,似乎大家都没有错?”
“也不是没有,不过这不还是这位王总督……”杨彪连忙道。
徐谦点点头,打断道:“你是说一个总督就惹来了这么大的事?这位总督大人莫非又三头六臂?”
“这……”杨彪没词了,倒不是说他不知如此,而是因为他根本猜不到徐谦到底是什么心思。
徐谦笑得更冷,继续道:“到了如今,你身为总兵不知悔过,却还在这里顾左右而言他,你可知罪?”
杨彪愕然一下,他是武官,也有小聪明,虽然现在徐谦突然发难,可是让他在几分畏惧的同时却还不至于完全手忙脚乱,杨彪道:“卑下有罪,王道中如此胡作非为,惹得直浙怨声载道,卑下身为总兵,竟然不能制止,卑下罪无可恕。”
这番虚心认错的话仔细一咀嚼,立即就让人大跌眼镜,这就是常见的避重就轻。
徐谦叹了口气,道:“杨彪,事到如今,你还在这里胡言乱语,你也知道你是总兵,你既然知道你是总兵,这个干系总得有人来负责,事到如今,你还想要狡辩,看来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来人,拿下!”
徐谦带来的随扈没有丝毫迟疑,已是一起冲上来,将杨彪拿下。
杨彪先是愕然,随即勃然大怒,大喝道:“卑下冤枉,卑下有什么罪?卑下不过是一介总兵,并无过错,大人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想将黑锅往卑下身上推吗?卑下不服……”
堂中的武官们也是骇然,他们想不到钦差大人刚刚到,第一个拿的就是总兵。
只是钦差大人既是尚书,又奉了钦命,可谓一言独断大家的生死,因此谁也不敢造次,只是这时候,所有人的心里都生出许多不安。
“你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徐谦笑了,冷冷地看着杨彪。
杨彪理直气壮,道:“卑下并无过错,大人如此,大家都不服。”
他故意扯到大家头上,倒仿佛是整个总兵衙门里的官军都是铁板一块,借此给徐谦一点压力。
徐谦沉吟片刻,道:“好吧,你自己说自己无罪,那么本官就暂且相信你没有罪!”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带来的随扈并没有丝毫放松,依旧将杨彪制得死死的。
不过杨彪却是大喜,忙道:“那么就请……”
徐谦道:“不过无论你有没有罪,本官既然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不杀这几十几百人,怎么让别人知道本官的厉害呢?你是总兵嘛,正好撞到本官的手上,本官不借你的脑袋来砍一砍,又怎么显示钦差的威严?来人,依旧拿下,暂行收押,待拿住其他犯官,本官一并处置!”
卧槽!
杨彪差点吐出一口老血,这是什么理论?就因为你要显示自己的厉害,所以就要拿老子的脑袋来砍一砍?就因为要显示你的威严,所以非要取了老子的性命?
这是什么理由?有这样的钦差吗?
显然,这个理由让人理解不能,让人觉得匪夷所思,让杨彪义愤填膺,破口大骂道:“大人……我乃是总兵,是朝廷命官,既无罪证,大人凭什么加罪,卑下冤枉,冤枉,不服……”
他的声音越来越远,被随扈们直接拖了下去,先是破口大骂,后来看到是动真格的,也开始害怕起来,开始痛哭流涕地求饶。
只是徐谦却是无动于衷,却仿佛是刚才踩死了一个蚂蚁,脸上并没有任何表情。
所有人都被震慑住了。
徐谦的这一手虽然粗糙,而且简直带着鲜明的原始社会的特点,完全没有任何法理和逻辑性可言。就算是奴隶社会时期,你要处置一个人,至少还要搜罗一下证据,还要证明一下自己碾压对方的正义性。这就所谓的周礼,可是这位所谓的法理,在徐谦面前连草纸都不如。
因为想收拾你,所以就收拾你,因为想打你一巴掌,所以就打你一巴掌,并不是因为看你不顺眼,也不是因为你穷凶极恶,更不是因为你脸上长了一颗青春痘,没有理由,一切都凭人家的心情。
这是什么?这才叫做强大。
至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