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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沉默越是可怕,这是庙堂恒古不变的道理。
而此时的内阁里,两个阁臣依旧日以继夜的办着公务,他们没有一刻闲着,可是从杨廷和和杨一清的眉宇来看,他们显得忧心忡忡,尤其是直浙一个个消息传到京师之后,更是让他们觉得不对头。
徐谦一到直浙,直浙立即平静下来,单单这个就显示出了徐谦的影响力,随即徐谦在直浙大肆地张扬他的税制,得到了所有人的支持,他们对徐谦的支持,其实就是对内阁的放抗,这些对内阁甚至是朝廷的不满,全部转化成了对徐谦的爱戴。
事情就是如此可笑,纵然你可以骂他们是愚民,可是事实依旧不能否认,徐谦已经掌控了主动,并且开始进行反击,他在直浙抛出来的税制,和朝廷拟定的税制是两个极端,只是可惜,朝廷的税制玩脱了,那么接下来,要不要按徐谦的办法来?
要知道,徐谦能平乱,就如他在奏疏中所言一样,是当即暂时废止了朝廷此前颁布的商税征收,既然你的税制执行不下去,而且强行执行,甚至可能有闹出比此前还要大的事件,那么现在,徐谦要求实施他的新税制,你若是反对,其实就是打自己的脸。
徐谦的野心勃勃让杨廷和和杨一清都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只是可惜,从前是他们想要对别人取而代之,而现如今,却是有人要对他们取而代之。
摆在内阁面前最现实的问题就是徐谦夺权的问题,而徐谦借助新税制,夺权的意思也很是明显。
“徐谦回京了。”看到了一本最新的奏疏,杨廷和脸色平淡,突然抬头看了杨一清一眼。
这是徐谦最新的奏疏,说是已经赴京。
杨一清眉头皱的更深,不由道:“奏疏里说了什么?”
杨廷和道:“只字未提。”
只字未提才最可怕,若是在奏疏里抨击,杨廷和和杨一清反倒觉得事情在可控范围之内,可是只字未提,这就显然,人家有个底牌,人家是要等回京之后,再来清算。
清算内阁大臣,那简直就是笑话,不过徐谦的手段大家都见识过,并非没有这种可能。
杨一清眯起眼,道:“还有其他的消息吗?浙江的巡按可有奏疏来?”
杨廷和摇头,道:“这倒是没有。”
杨一清假装轻松,微笑道:“无妨,他既然要回京,那便回京吧,早些回来也好。”
杨廷和也只是神秘一笑,依旧是淡定从容,道:“不过,邃庵却是要小心了。”
杨一清皱眉,道:“此话可解?”
杨廷和淡淡的道:“现在内阁很是被动,徐谦这一趟回京,必定是冲着你来的,只是眼下,他是势如破竹,不可正面挡他的锋芒,小心一些吧,总是不会有错。”
说罢,杨廷和没有多言,而是低下头去,去看案头上的奏疏。
杨一清却是愣了一下,他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按理说,杨一清并不笨,当然晓得徐谦可能回京之后针对自己,可问题在于,杨公为何要提醒自己?他这样的提醒,弦外之意倒像是说,到时徐谦若是和你为难,你要多加小心,至于老夫……只怕唯有袖手旁观了。
这个意思,很是明显。
就是说,杨廷和不打算和自己在一条船吗?
这……怎么可能,若是自己出了岔子,杨公真的以为自己不会是下一个?而且他这样的作为,就不怕别人齿寒?
越想杨一清越是不对劲,他猜测不到杨廷和到底是什么居心,越是猜不透,心里便越是觉得有些不对。
不,绝不可能,除非杨廷和另有图谋,否则,绝不可能如此对自己弃之不顾。
他有什么图谋呢?
第六百六十四章:弃子
杨一清想不明白,更加心事重重。
贵为内阁学士,也是见过大风大浪之人,可是这一次,杨一清感觉有些不太妙了。
下了值,从宫里出来,杨一清立即便回到自己的府里。
这几日老爷心情不好,府里上下的人都晓得,因此谁也不敢招惹他,如平常一样,杨一清叫了张晋到书房里去说话。
张晋乃是杨一清的同乡,其父也曾做过官,可杨一清可谓世交,只因为科举无望,这才投奔了杨一清。
“大人不知有何吩咐?”
张晋生的一表人才,在京师里也是风流人物,因为杨一清看重他,所以这京师里头都晓得这位张兄台章乃是杨一清的红人,杨一清在外的许多事,也都交给他去办,每一次,他都能办的妥妥帖帖。
杨一清苦笑,道:“今日当值的时候,杨公说了一些话,让老夫到现在还不痛快,莫非真是要树倒猕猴散吗?杨公真的没有了野心,所以要壮士断腕,壁虎断尾?”
他像是和张晋商量,更像是自言自语,旋即重重叹口气,愁意更重。
杨廷和的那一句话没有征兆,可是却让杨一清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若是这个时候,徐谦攻讦杨一清,而杨廷和坐视不理,这就等于,他完全放弃了自己掌控朝廷的野心,这是杨廷和彻底的对徐谦进行让步,他杨一清垮了,杨廷和的位置能坐得稳吗?杨一清自觉地不见得,可是杨廷和为何这样做呢,莫非当真是打算学那弹棉花的刘吉?
可是以杨一清对杨廷和的了解,却不这样见得,杨廷和这个人对权柄看得很重,否则也不可能,会和嘉靖心怀芥蒂,双方虽然表面上维持着君臣相宜的关系,可是这是做给外人看的,杨一清很清楚,君臣之间既有点儿分不开,可是矛盾却也是不小。
这样一个人,连天子都不怕,会怕徐谦吗?
绝无可能。
杨一清现在必须得为自己担忧和考量了,杨廷和古怪已经和他关系不大,最重要的是,假若失去了杨廷和的全力支持,自己该何去何从?现在请辞,他很不甘心,不请辞,接下来必定是你死我活,暴风骤雨。
其实到了现在,京师这个烂坑杨一清未必愿意继续待下去,可是越是这风雨飘摇的时候,他决不能后退,几十年来,积攒了这么多的清名,难道就付诸东流。所谓功成身退,你把事办砸了去请辞致仕,这兴致就全然不同了。
不成,得耗下去!
下定了决心,杨一清端起侍女斟来的茶水,抱在手里暖着手并不去喝,却是看了张晋一眼,道:“直浙那边,打听了什么消息,京师里呢?”
张晋微微皱眉,随即道:“直浙那里很古怪,总兵杨彪和总督王道中那儿更古怪,据说杨彪已经被拿住了,可是至今,一点消息都没有,仿佛一下子失踪了一般,王道中的请辞奏疏也递了上来,意思是要挂冠而去,可是朝廷还没批准,人也不见了踪影,大人,此次徐谦恰好这次回京,莫不是这两个人……”
“这两个人……”杨一清的目光中掠过一丝冷色,道:“你的意思是,这两个人,是徐谦的底牌?”
张晋点点头:“应当不会错,这两个人近来和大人关系都是不浅,平时有不少书信来往,若是这个时候,这两个人反戈一击,徐谦再到陛下面前搬弄是非……”
杨一清眯起眼,他担心的就是这个,若是这两个人跳出来,确实很麻烦,而且,杨一清还修了许多书信过去,这些书信,虽然语焉不详,没有什么实在证据,可是里头的字眼还是可以推敲的,假若这两个人连通徐谦,将直浙闹事的干系全部泼到自己身上,固然是没有真凭实据,却也足够可怕。
他冷笑道:“看来,姓徐的当真是要和本官拼个你死我活了,老夫活了这么多年,功名利禄已经看淡了,可是这一次,却非要和他争一争不可,只是……眼下老夫很是被动,该如何化解呢。”
这才是真正的难题,这个时候,杨廷和的态度暧昧不清,而徐谦又处在主动位置上,掌握了一定的把柄,这时候全力一击,自己未必能招架的住。
张晋也很为杨一清担心,他现在的面子都来自于杨一清,若是杨一清完了,他的美好生活只怕也要结束,他突然冷冷一笑,道:“倒不如,事先做好准备。”
“准备,做什么准备,你想动手杀人?不,万万不可,假若徐谦当真是将这二人当做压箱底的底牌,以徐谦的性格,必定会小心谨慎,到时候切莫偷鸡不成蚀把米,不能这么办。”
张晋摇头,道:“学生的意思是,查一查这两个人,至少得告诉他们,他们若是敢乱说话,大人保准能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大人,事到如今,办法只有一个,决不能犹豫不定,这件事,学生来办。”
张晋语焉不详,不过他确实是为了杨一清好,因为这种事杨一清知道的越少越好,到时候就算出了事,那也是他张晋一力承担。
杨一清不由叹道:“那么,可能要辛苦你了,坐以待毙,确实不成,徐谦这一次既然自信满满,看他如此低调,显然是早有谋划,总之,一切要小心。”
张晋点点头,道:“学生去了。”
杨一清沉吟一下,道:“且慢,你去账房,支三千两银子,办事,没有银子是不成的。”
目送走了张晋,杨一清叹息,眼下在根本不明徐谦动静的情况之下,也只好先粗浅的做些布置了,他突然发觉,自从直浙闹出事之后,他事事都处在被动的地位,再加上杨廷和的态度不明,更是让他雪上加霜。
……
首辅杨府。
杨府后头的花园边是一处池塘,池塘里莲花盛开,粼粼水下无数尾金鱼蜂拥游荡。
杨廷和手握着鱼食,一点点的抛入水中,附近的家丁早已让他们撤了,仿佛整个天地之间,只剩下了杨廷和一人,优哉游哉,不知道的,还以为杨廷和乃是某个致仕或者闲散下来的官员。
这时候,有个人摇扇而来,他踏足到了池塘边,不由笑道:“杨公,事情已经办妥了,不会有什么问题。”
“是吗?”杨廷和看着水下争食的鱼群,似笑非笑的道:“尽快行事吧,两个月,两个月之内,老夫要宫里立即传出有最新的消息出来,除此之外,其他的布置也要妥当,宫里还有锦衣卫,还有亲军其他各卫,五大营那边,都要这事先有个筹备,先机……最重要,失了先机,最后可能就便宜了别人。还有,张太后那边,也要有所布置,两个太后,得拉一个。”
说到这里,杨廷和眼眸微微眯起来,淡淡的道:“天子近来如何?宫里有什么消息?”
来人道:“天子还是老样子,近日在吃斋沐浴……”
杨廷和点点头,道:“张天师那边,尽量满足他,要让他尽量发挥,前段时间宫女的案子是尘埃落定了,不过……还得再闹出点动静出来,得让天子紧张,事情才好办。”
来人点头,道:“是,学生会布置好的,是了,倒是杨一清那边,近来举动奇怪,那个张晋,就是杨大人跟前的那个,这近来行踪很是诡异。”
杨廷和微微一笑,深深看了来人一眼,道:“你可知道,他为何行踪诡异吗?”
来人愕然,道:“学生是在不明白。”
杨廷和道:“你不知道,但是老夫知道,之所以老夫要提前行事,为的也就是这个机会,徐谦要回来了,这个时候,就让杨一清去和他斗吧,他们是谁输谁赢不重要,重要的是,得让所有人把精力都放到他们身上,况且姓徐的一向不是省油的灯,让他花费精力去做点别的事,岂不是两全其美。”
来人皱眉道:“杨公,杨大人和杨公……”
杨廷和看了他一眼,道:“你是觉得老夫冷酷无情,老夫和杨一清关系匪浅,可是现在,他遇到了事,老夫却作壁上观?”
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