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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慎则是默不作声,心里挽起了惊涛骇浪,虽然作为儿子,杨慎多少页看出了点蹊跷,可这毕竟只是猜测而已,一个完全不一样的父亲展现在他眼前的时候,却还是让他惊讶了不少。
杨廷和淡淡的道:“不过,我们还有机会,昨日老夫觐见,天子的身子确实是不成了,依老夫看,也就是这几个月的事,只要朱载基还不是太子,把此事压住,事情就大有可为,到了那时,少不了要有一番龙争虎斗,新党旧党之争,关键就是这几个月了,为父,是该提早安排。”他突然深深看了杨慎一眼:“为父之所以和你说这些,是因为未来几月,关系到了新党和旧党的利益之争,也关乎到了无数士绅和商贾的命运之争,更是关乎到了徐谦和老夫的荣辱,老夫若是输了,祸及的不是为父一人,而是杨家的兴衰,你也大了,为父从前总是将你当做是孩子,而今将这些心底话告诉你,是望你知道这些内情,将来无论如何,为父是成是败,你也莫怪为父。”
“父亲……”杨慎眼泪崩出来,对他这种生在温室中的人来说,突然接触到了父亲险恶的一面,不由泪流满面,道:“父亲这么做,所为的也是天下苍生,徐谦误国,新党害民,父亲既是宰辅,自当挺身而出,儿子如梦初醒,只是不知,儿子现在该做什么?”
杨廷和淡淡一笑,道:“你什么都不必做,老夫自有安排。眼下等的,就是一个时机,不急,慢慢来吧。”
杨廷和的脸上,闪露出了几分决绝。
……
徐府,荣升郡王的旨意已经颁发,按理说,徐谦成了国姓爷,不过倒也没有勉强改姓,该姓徐的还是姓徐,这一点上,宫中倒没有苛责。
天子的身子越来越坏,让许多人多了几分担忧,尤其是徐谦,这几日三天两头入宫,连户部的部务都只能撒手不管。
入宫的时候,徐谦觑见了机会,总算见到了传说中的刘贵人,或者从某种意义来说,见刘贵人,本就是嘉靖的安排,虽然只是一个巧合,不过这必定是一个精心安排的巧合。
嘉靖本就是个心思很深的人,他当然清楚,官僚集团们不喜欢朱载基,而理由很简单,一是年幼,二是庶子,在这时候,庶子就好像是别人家的儿子一样,甚至许多人家,庶子的处境非常悲惨,连奴仆都不如,莫说能够争夺家产,便是在家族中,连一点说话的分量都没有。
相对来说,许多大臣本就是这种制度和潜规则的维护者,他们自然而然,对此不以为然,对朱载基,固然认可他皇子的身份,但是都认为,做一个太子,显然不太够格。
可是只有一个儿子的嘉靖来说,无论是嫡子还是庶子,都是自己的骨肉,自己没有嫡子,这天下,自然是要传给自己的庶子,这是理所当然。
眼下时日无多,他想要旷日持久的和大臣们耗下去,显然不可能,最后唯一的希望,便放在了徐谦身上。
因此他安排刘贵人和徐谦在‘巧合’之下见了面。
刘贵人在慈宁宫拜谒两宫太后,而徐谦也被嘉靖唤了去代天子向太后问安,先是见了两宫太后之后,徐谦正要出慈宁宫,身后有人叫道:“徐大人……”
徐谦驻足,便看到心神不宁的刘贵人。
徐谦忙道:“娘娘好。”
此前在两宫太后面前,徐谦已经认识了刘贵人,所以一眼就认出了她。
刘贵人连忙上前,幽幽道:“徐大人扶保载基,才让咱们母子,有了立足之地,否则我们母子,真的没法儿活了,大人恩泽,本宫和载基,永世难忘。”
说出如此低声下气的话,实在是让徐谦难以承受,不过想一想,也能理解,在外朝极力反对的情况之下,内里又有皇后娘娘虎视眈眈,刘贵人和朱载基的处境可想而知,虽然两宫太后那边,都属意朱载基,但是这并不代表,自己和朱载基能够平安无事,眼下情况不明,到时候天子一旦驾崩,就是多方博弈之时,若是没有徐谦这个中流砥柱,天晓得最后会是什么光景,一个不好,迎立了个藩王来,第一个收拾的,就是刘贵人母子,历来不都是如此吗?许多时候,你做不得天子,便连人都不必做了。尤其是朱载基这种有机会继承皇位之人,更是举步维艰,一个不好,就是万劫不复。
徐谦连忙道:“娘娘何出此言,微臣不敢当。”
第七百零五章:中兴之主
刘贵人眼眶微红,无论说是为了表演,还是当真到了伤心处,不过必须承认,刘贵人的感情戏很丰富,眼眶里流转的清泪也是恰到好处,既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
宫里的女人和部堂里的堂官一样,无论是苦是笑,都不必太过当真,因为他们的举止,永远都是谋定好了的,所谓谋定后动,该什么时候哭什么时候笑,这都是经过了深思熟虑,至于采取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还是布莱希特的演绎法,这就看你需要如何表现了。
只是人家入了戏,徐谦没有做木头人的道理,演戏是两个人的事,就算是某岛国的A片,那也必须得有攻有受,否则一人唱起独角戏,未免让人觉得乏味。
徐谦自然得配合,他连忙一副沉重的样子,道:“娘娘为何忧心重重?”
刘贵人幽幽道:“陛下的身子大不如前,现如今太医们束手无策,一旦有旦夕之祸,本宫倒也无所谓,实在不成,就随陛下大行即是,可是朱载基殿下年纪尚幼,尚处襁褓之中,本宫担心他恐有不测。”
恐有不测四个字,十分精准的道出了宫中现在的局面。
宫里头现在是风声鹤唳,所有人都在谋划自己的出入,一个个阴谋产生出来,大家为了自己的利益,早已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
刘贵人毕竟势单力薄,她唯一的优势,就是生了个儿子,自己的兄弟不争气,在外头也帮衬不上什么,不添乱就好,至于宫内,毕竟是皇后当家,又不知多少人嫉恨,可谓举步维艰,再加上朱载基身体瘦弱,假若这个时候,出现什么‘意外’,那便是一切都完了。
刘贵人担心的,就是这个意外。
徐谦正色道:“娘娘放心,万事可寻黄锦,再则,有皇家校尉卫戍,理应无妨。”
刘贵人泣声道:“明枪易挡,暗箭难防。”
徐谦嘘口气,道:“那么娘娘更应小心提防,我的意思是,殿下可以移驾慈宁宫,让王太后亲自抚养为宜。”
这倒是一句实在话,别人都信不过,而刘贵人势单力薄,宫里唯一信得过的也只有王太后,王太后毕竟是朱载基的祖母,王太后就这么一个孙子,自然是万般宠爱,况且其他人就算想耍什么阴谋,也断然不敢在王太后面前放肆,热闹了王太后,这可不是好玩的。
刘贵人咬唇应了,道:“这倒也是一个法子,本宫一切凭徐大人做主。”
她的姿态放到了最低,简直就是将徐谦当做了自己的上司,不过这也是没法子,无依无靠,刘贵人身份再崇高,想要在宫中生存,也必须给自己找一棵大树,而现在,徐谦这棵参天大树枝繁叶茂,是一个值得依靠的好对象。
徐谦道:“至于宫里的其他事,娘娘尽量不要参与,眼下只能等,不要有任何轻举妄动,现在许多人,就巴不得娘娘有什么举动,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这是最好。”
刘贵人又应了。
想了想,犹豫道:“本宫现在最担心的,还是一旦出现大变,殿下非太子,废立之事就落在别人手里了。”
刘贵人没有把话说透,不过说透了就有大逆不道之嫌,现在谁都知道嘉靖命不久矣,可是知道就好,却不能随便说,否则传出去,别人就以为你是巴不得天子去死。而刘贵人的大意就是,朱载基不是太子,还不够名正言顺,一旦陛下大行,到了那个时候,皇位继承人的问题,就是新的太后和大臣们做主了。
皇后现在固然是没有发言权,可是一旦她成了太后,又没有合适继承人选的情况之下,这太后的意见,可就格外的重要,假若她再得到一大批朝臣的支持,那么几乎谁来做皇帝,几乎已经全部由她来决定,这才是问题的关键,说穿了,就是继承人的问题。
太子就是太子,你不是太子就不是太子,纵然你享受到了这太子的待遇,可终究不是,既然不是,那么多说什么都没有益处,到时候大臣和新的太后有的是理由否决掉你。
古人最讲究名正言顺,这才是此中关键。
徐谦皱眉,道:“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可是眼下,只怕很难,大臣们若是群起反对,假若上天给陛下一年时间,陛下或许可以将殿下敕为太子,可是这一年时间,何其珍贵,微臣斗胆,以为陛下没有这个时间了。”
撑不过一年,这是所有太医下的结论,徐谦倒不是乱说。
徐谦随即道:“不过娘娘放心,这世上,未必就是他们做主,最重要的还是遗诏,只要遗诏在手,却也无妨。”
刘贵人皱眉,道:“只是遗诏一日不写明白,只怕……”
又一个问题出现了,遗诏很关键,它和其他圣旨不一样,其他的圣旨可以分为中旨、恩旨、诏书、敕命、诰命等等,形式较为随意,有的是宫中直接发出去,有的是皇帝看都不看,直接翰林草拟了送到司礼监去加印,可是遗诏关系重大,涉及到的乃是很大的政治问题,所以十分规范,必须得由内阁大臣亲自来草拟,然后陛下过目,再然后加印,任何一个步骤差错,比如草拟的人不对,都有可能被人质疑他的合法性,毕竟假若没有内阁大臣参与,天知道这遗诏是不是黄锦在那一日宫变时一般,写了一份圣旨,直接加印,然后送出宫去。反正皇帝老子死了,死无对证,到时候这遗诏算怎么回事?
因此,假若没有内阁参与,遗诏就是废纸一张,这规矩大家都懂,嘉靖现在倒是想立即立遗诏,内阁那边倒是顶了回去,说是陛下正处壮年,眼下不急。
这句话是没有错的,你总不能说皇帝老子死的早吧,他说你长命百岁,现在没有这个必要,你能怎么办?
虽然宫里施加了许多的压力,可是杨廷和仗着得到了绝大多数大臣的支持,又得到了多数士绅和旧党的鼎力相助,索性就死猪不怕开水烫,谁拿他也没有法子。就算是嘉靖重新任命一人入阁,让他来草拟遗诏,问题是,这个人敢拟吗?你一旦拟了,人家非要吃了你不可,不但成了过街老鼠,还要遗臭万年。
现在朝廷的问题就在于,大家谁也拿谁没有办法,大家都卯上了,退一万步,嘉靖就算让徐谦入阁,只怕也不容易,因为廷推这关就过不了,多半不少人要在廷推的时候撞柱子,最后又演变成了一个笑话。
说到底,要解决这件事,其实需要的就是时间,如大礼议一样,只要时间足够,嘉靖态度坚决,坚持个一年两年,耗也耗死你,可是现在呢,嘉靖最缺的就是时间,他耗不起。
刘贵人当然不是傻子,明白此中关键,可是心里,总是不免空落落的。
徐谦只得安慰她:“娘娘不必担心,只要徐某人还在,殿下定会登上大宝。”
又安慰了几句,刘贵人心里有了些底气,徐谦告辞出去,又回到暖阁,现如今嘉靖已经搬到了暖阁,似乎大高玄殿给他留了什么阴影,所以绝口不提大高玄殿四字,便是身边照料的奴婢,也不敢谈及。
嘉靖连续几日都在病榻上,满是病容,见是徐谦回来,道:“怎么样,见过了母后吗?母后怎么说?”
徐谦道:“太后娘娘请陛下安心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