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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踟蹰了,最后幽幽叹口气,道:“你是非要如此了?”
徐谦将怀中的朱载基交还给身边的太监,拜倒在地,道:“大行皇帝驾崩之前,唯一放心不下就是中山王殿下,微臣不过是完成他的遗愿而已。”他深吸一口气,道:“微臣前来慈宁宫,只是想要告知娘娘,待会无论发生任何事,娘娘都要保重,不必惊慌,假若事成,自然好说,就算事败,娘娘大可以立即降下懿旨,声言微臣的罪状,暂时先保住自己。微臣言尽于此,告辞。”
王氏惊了一下,道:“且慢。”
徐谦驻足,道:“娘娘还有什么吩咐?”
王氏道:“你为中山王,哀家难道不可以为哀家的孙儿吗?你敢赴汤蹈火,哀家莫非就不敢铤而走险?”
第七百四十二章:号角
王氏不傻,徐谦的话点醒了她,徐谦没有选择,她也没有选择,孙子就这么一个,假若当真放益王进来,那便是引狼入室。
到了这个份上,也没有其他选择了,她眯着眼,道:“你要怎么做?”
徐谦回答了一句话:“当年的时候,正德皇帝大行,江彬作乱,慈寿太皇太后下了懿旨,将他们一网打尽,所有党羽,尽皆斩杀殆尽,而如今,又有奸臣贼子作乱,当效此例。”
王氏呆了一下。
徐谦够狠。
江彬不过是个宠臣,对付宠臣的办法有很多种,可以说,一道旨意下去,就可让他人头落地,至于所谓的党羽,自然是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可是杨廷和不是江彬,益王也不是江彬,徐谦竟然也想效仿。
徐谦见王氏犹豫,道:“今日不除掉这些江彬,明日微臣就是江彬,娘娘也是江彬。”
王氏脸色刷的红了,她再无疑虑,道:“诸事都托付给徐卿了,望徐卿不负大行皇帝的重托,至于哀家这边,你若是需要什么,哀家尽力支持。”
徐谦没有多说什么,急匆匆的告辞出去。
……
北镇府司。
徐昌的公房里,一封书信传递到了这里。
身为锦衣卫指挥使佥事,卫中几个最有权势的人物之一,徐昌近日的心情不是很好,当宫中钟声响起,徐昌便知道,嘉靖大行了,对嘉靖,徐昌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感情,可是他却知道,没有了嘉靖的大明朝,对徐家来说,徒然多了一个变数,他打开了这封书信,老脸拉了下来。
书信里的内容,在他看来纯属是大逆不道,可是此刻,他却犹豫了。
他有的选吗?
沉吟之后,他叫来了徐勇和徐毅一对兄弟,徐昌负着手,打量着两个侄儿,随即道:“近来指挥使大人在做什么?”
徐勇道:“指挥使大人倒是平静,并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
徐昌敲敲桌子,淡淡道:“不能掉以轻心,凡事,就怕出乱子,谦儿已经来了书信,说是宫中情况有变,事情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让我们先下手为强,你们两个,去请几个心腹来,到时候,听老夫的号令。”
“是,叔父。”
……
户部。
户部的几个官员此时呆滞的坐在公房里一言不发。
天子大行了,天子大行和他们没什么关系,不过此时,部堂大人的一封书信,却是让他们摸不透。
这封书信很简单,钱粮局暂时不得擅自调拨钱粮,其中包括了边镇,还有五军营等京营。
拨粮拨钱,是需要一个过程的,户部调拨钱粮,往往不会一次给你一年的份量,而是像小溪一般,每次给你三五个月,当然,因为调度问题,所以钱粮并不能及时运到,这里头牵涉到的又是另一个层面的问题,而现在说是擅自调拨钱粮,其实就是将原来三五个月的份量再掐一点,每月转运钱粮过去。
这样做很麻烦,毕竟这不是领薪俸,还给按月兑现,里头牵涉到了许多的问题,不但繁琐,而且还要徒耗许多民力。
而徐部堂这样做,又有什么用意?
众人察觉出了一丝不正常,甚至已经有人隐隐想到,这和宫里发生的大事有关。
“莫非,要生变了。”许多人忐忑不安。
可是即便如此,大家都没有吭声,因为这事儿只是捕风捉影,你就算出去到处嚷嚷,只怕也没有人信,反倒可能得罪了人,被人一巴掌拍死。更重要的是,户部的这些官员,如今在徐谦的整合之下,无论你是王党还是旧党,但是利益却是一致,这时候你去挖人家墙角,吃亏的,第一个就是自己。
“诸公,就按徐部堂的意思办吧,从即日起,钱粮局要把袋子给收紧起来,不必怕得罪人,若是兵部或者十三省的人来闹,那也挡回去。”
众人纷纷点头,都装起了糊涂,做糊涂虫还是好啊,出了事,只说自己不知情,只是奉命行事,反正一切都和自己无关,徐部堂那边,也有交代,若是能论功行赏,说不准还能混口汤吃。
……
金吾卫。
指挥陆征拿捏着手里的一封书信,不由叹了口气。
虽然知道,矛盾已经积攒了这么多年,现在天子大行,肯定会出乱子,可是想不到,该来的来的这么快,而且来的这么猛。
他眯着眼,说不害怕那是假的,可是他没有选择,他是兴王府的老人,而且是最得势的那一批,嘉靖登基之后,自己的好处一点都不少,再加上平时他和徐谦的关系,现在徐谦要拼命,自己就算不参与,将来一旦事败,清算的时候也肯定有他的一份。
眼下,似乎只能铤而走险了。
叫来了几个心腹武官,他下达了命令:“即刻召集人手,从现在起,不得随意告假,随时候命,不得有误。”
……
京师明报。
送来的却是洋洋洒洒数千言的一封书信,这封书信,显然和其他的便笺不同,徐谦花费了很大的功夫。
接到书信的总编撰看过之后,不敢决断,立即送到了赵梦婷手里。
赵梦婷隔三差五,总会来明报的报馆,毕竟这里是京师,赵梦婷在杭州时,对报馆的事务耳熟能详,明报想在京师坐大,离了这位徐夫人是不成的。
赵梦婷看过了信,秀眉簇起,旋即找了几个编撰相商,而后,又吩咐一个人道:“麻烦先生到徐府一趟,让她们此时,动身去天津,尤其是大夫人还有恒道,若是他们问起,就说这是夫君的主意,已经有一队官兵前去护卫他们了,让他们立即收拾好行装吧。”
说罢,赵梦婷幽幽叹了口气,自从杭州之变之后,赵梦婷已经有了见识,倒是镇定自若,可是当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却是依旧愁眉不展。
……
与此同时,在许多衙门,甚至在如意坊,在钱庄,都有一封封的书信传达,接到书信的人,一个个脸色沉重,可是谁都没有声张,而是默默的开始准备。
天子大行的消息,一下子冲淡了,至少在这京师的许多地方,许多人早已将嘉靖抛之脑后,因为相比于这个消息,自家的前途似乎更加要紧。
宫中有传出了钟声。
文武百官们早已准备妥当。纷纷抵达了午门之外。
在即将入宫的百官之中,有一个人鹤立鸡群,格外的亮眼。
此人穿着龙袍(不是天子的五爪金龙),头戴梁冠,鲜亮的出现在了门外。
他的身边,有不少的文武官员拥簇,这人,自然就是入京的益王。
朱祐槟乃是明宪宗的第六子,和弘治皇帝朱佑樘乃是同辈,弘治八年就藩建昌府,这位王爷很是难得,大明朝的宗室,十之八九都是王八蛋,一个个肥头大耳,甚至有许多人,连大字都不识,一辈子吃喝玩乐,对外界的事务漠不关心。
可是益王朱祐槟不同,他抵达建昌府之后,并不愿意新建王府,而是居住在原来的荆宪王朱瞻堈的府邸,他为人生性俭约,衣服洗了又穿,每日都吃素食。爱好读书史,还经常邀请一些儒生进王府去讨论经义。
所以他虽只有五旬上下,可是身材消瘦,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精明。
其实早在正德驾崩的时候,朝廷就围绕着继位的人选进行过一番讨论,相当多的大臣都曾希望益王朱祐槟能够进京登基,只不过当时的杨廷和极力反对,这才作罢。
可现在,朱祐槟终究有入京了,上一次沉戟折沙,而这一次,显然比上次的处境要好的多。
只是嘉靖诏他入京的时候,朱祐槟感觉到了一丝危险,当时的他,很是谨慎,在中途,假装重病,耽搁了不少时间,毕竟他是亲王,假若病重,自然无人敢催促他成行,而嘉靖在宫中料理大事,又是病入膏肓,竟是一时间让他混了过去。
当嘉靖大行的消息一传来,朱祐槟二话不说,立即就从北通州用了三个多时辰,便抵达了京师。
第七百四十三章:再说一遍
朱佑槟是个贤王,这一点毋庸置疑,他通经史,懂琴棋书画,做人也比较厚道,生活自然也不腐化,宗室里头,这样的人实在是难得。
可是再贤,照旧也有自己的小心思,起先嘉靖相召,他是一百个不乐意,压根就不敢入京,可是现在呢,时局却是大不相同,朱佑槟此时也变得野心勃勃起来。
如今张皇后相召,意思已经很明显,因为此前,天子就有旨意,让朱佑槟入宫议政,原本这份旨意,是先把朱佑槟骗进京师来严加看管,可是现在,却恰好成全了朱佑槟,也给了张皇后一个借口。
在午门外候着的百官,也大多数晓得这位王爷即将炙手可热,自然有不少人凑上来示好,而朱佑槟文质彬彬,态度和蔼客气,一改大家对宗室的种种恶劣形象,给人一中如沐春风之感。
这时,午门开了,所有人身穿孝服,鱼贯而入,可是刚刚进去,却突然又一队校尉冲出,这些校尉,一个个凶神恶煞,使人不敢亲近,当先一人按剑道:“奉太皇太后之命,诸位先去天子灵前行礼,待大礼过后,立即去慈宁宫商议大事。”
“大事,商议什么大事?”有人觉得不对劲。
哭灵是必须的,大礼也是必须的,可是大家不傻,要商议大事,那也该在崇文殿进行,比如商榷一下新皇帝登基的日期,商议一下谥号,还有一些下葬的筹备工作。
可是跑去慈宁宫太皇太后那儿商议,这就非同寻常了。
前来交涉的乃是王蛛,王蛛的脾气本就不好,冷笑道:“这是太皇太后的意思。”
有人在人群之中道:“未曾有太皇太后干政的,就算是议事,那也该请太后出面。”
王蛛眯着眼,按着腰间的剑柄不动,身后的校尉也有些紧张,场面虽然剑拔弩张,不过他们倒还是保持着克制。
百官们有不少人意识不妙了,当然不肯轻易就范,在这种问题上,他们倒是很实在,现在大家又都聚在一起,胆子也大,于是三不五时,便有人在人群中开黑枪:“太皇太后年迈,眼下又痛失大行皇帝,本就悲不自胜,我等岂可惊扰了她老人家。”
言外之意是,你太皇太后管的也太宽了,这种事,还真轮不到你来做主。
“我看这不是太皇太后的意思,是背后有人在假传懿旨。”人群中的杨慎挑唆道。
朱佑槟则是心里咯噔了一下,他倒是没有说什么,可是心里却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怎么突然之间,太皇太后跳出来,而且看这些校尉,都是早有准备,显然,这都是谋划好了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是现在情况不明朗,他倒也不敢率意发言,这种事,当然是让百官们去质问。
王蛛道:“诸位,本官的意思已经传达,大家自己看着办吧。”
“哼,事有反常即使要,诸公不要上当,咱们按着礼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