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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沿着花园的石径往里走,在一扇半圆形的石门小洞前顿了顿。乌云蔽月,门的那一头幽深而漆黑,我猫着腰钻了进去,听到了笛音响动。
凄艳,哀恸,玉笛声声断人肠,没有任何法术,却闻之心伤。
适应了眼前的黑暗,我借着烛台上微弱的光芒,终于看清了这是个能容纳百人的露天庭院,雕栏玉砌,流觞曲水,和身后的废弃花园截然不同。令人为之一震的是,放眼望去,哗啦啦的一片摆满了石棺,每具棺材上都用金粉糊上了魔界的铭文,它们排成了八叶莲花的阵型,犹如一张巨口,吞天盖日。棺材阵的正中间,是一口缺了一只角黑色大鼎。
箫子沉坐在鼎前的卧榻上吹笛子,怀里躺着一个女人,青丝垂地,春光流泻。
他神情专注地吹着呜咽的曲调,落寞得和神仙府箫掌门判若两人,终于,笙箫吹断曲成空,长长的滑音支离破碎,不知所踪。
我躲在一口石棺后面收敛自身的气息,盘算着箫子沉什么时候会动手,他虽然是掌门级别的人物,可我趁他专注施法的当口,偷袭一下,还是有机会掳了白樱逃命的。
然而,他吹完一曲,意犹未尽地望着天空,摩挲着那支笛子摩挲了很长时间。
我想不明白,那月亮星星都看不到的天空有什么好看的,值得他看这么久。
“甜乡醉乡温柔乡,三者之梦孰短长……玖儿,这些年委屈你了,让你一个人守着这冰冷的地方……”
箫子沉抱着怀里的女人,指尖划过她略略有些干涩的长发,眼中一半凄迷,一半狂热,看得我心惊肉跳。
“这首《迷魂引》,是我常吹给你听的曲子,你说是梦终会醒,万物皆是空……可是,怎么可能呢?这不可能是我们的归宿!我箫子沉是不会信命的,没有什么可以阻止我们在一起,我发誓会倾我所有,扫平那些碍事的人,然后带你去一个没有人打扰的地方……玖儿,你好好看着吧,就在今天,我答应过要给你的,一定会给你,哪怕人间炼成一抔黄土,我也……”
大哥说得太激动,一口气没上来,噎着了。
回想起他在术士会上风流无限地勾搭我,再看看他此时此刻为爱痴狂的模样,我不禁汗毛倒竖。
男人这种生物太让人捉摸不透了,这大约和长得越美的女人就越匪夷所思是一个道理吧……
箫子沉念经一般絮絮叨叨,诉说着他和那个玖儿的种种往事,沉浸在自己构建的悲喜里,整个人与世隔绝。那漂浮不定,忽闪忽闪的目光,和戏台上的角儿有得一拼。
我是不是该冲上去给他一刀?
我掂量着哪个角度比较合适,忽然,手边的棺材板动了一动。
这……这是幻觉吧?
呵呵呵呵呵呵,一定是。
箫子沉垂下头去,和女人依偎在一起,万分专注地亲吻着她。我以为,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了。
“……”
可为什么棺材盖子又震了一下?
它不但震了一下,还变本加厉地开始挪动了。棺盖和棺材之间裂开一条细细的缝,我闻到里面的血腥之气,不由得一怔。棺材上的金粉铭文有着强力的封印作用,不论是什么东西,想要从石棺里面出来,都十分困难。唯恐里面会钻出万年尸妖之类的邪物,我颤抖着把手放在金粉文字上,企图重新加持。
为了不惊扰箫子沉,我极其小心地和那微微动摇的棺材板搏斗,岂料棺材摇晃得更厉害了,仿佛有活物在扑腾!
不行,在没有弄清楚这些棺材装着什么邪物之前,决不能放它出来!
我一咬牙,干脆用手按住棺盖,把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上面。
他大爷的,就不信我盖它不上!
“垮擦——”
好像棺盖要碎了……
于此同时,箫子沉回过头来,警觉地问了一声:“是谁?!”我吓得手一松,正要抽出破魂刀来和他正面对决,棺材里伸出一只鲜血淋漓的手,忽地一下把我拉了进去!
苍天啊……
我想要惨叫,却听见头顶上传来沉闷的声音,棺盖重新合上——“没想到你还有口气在。好好呆着吧,白樱,别着急,我去给玖儿沐浴擦身,再来剥你的皮献祭给她……”箫子沉念着长长的封印咒文,我心里一凉:这下谁也出不去了!
可是等等,箫子沉刚才在叫谁的名字?
白……………………樱?
“我说谁这么缺德非和我较这个劲儿呢,原来是小梨儿你……”我呆愣良久,身下的肉垫终于发话了,“我又不是真的要和你抢男人,你恨我也不用这样啊……咳咳……”
“你你你……你才缺德!”把我拉进来陪你一起死到底是谁更缺德?
白樱呵呵一笑,语气里却透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是么,这么说来,你在怨我害了你?”
难道不是?
我真痛恨我的一时善良啊,早知如此,管她去死。
“别好心当成驴肝肺,我可是来救你的。搞搞清楚,是你技不如人,勾引箫子沉不成反被他制住,才落到这步田地。嗤,还自称倾国倾城绝色无双,白家人除了自恋就没有其他优点了!”
她得意地笑道:“小梨儿,你以为我这一下是白挨的吗?他对我施读心术,却反被我在身体里埋下了‘蝴蝶引’,只差一曲《庄周梦蝶》,便可把他制住!可是,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嗯?我是不是提醒过你,离箫子沉远点?”白樱收起了甜腻的嗓音,毫不保留地本性毕露了,“我出卖色相,好不容易才让箫子沉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你好得很啊,亲自送上门来,迫不及待地想和他双修了是不是?”
“我没有……”
这一句话辩解得毫无技术含量。想来是她太不讲道理,让人辩无可辩。
棺材里空气稀薄,气闷得慌,实在不是适合吵架的地方。我怕再说下去,不是我把白樱掐死,就是白樱把我掐死,我决定不和她计较。
冷静下来,我动了动僵直的胳膊,低声问道:“你伤得很重吗?”
逼仄的空间里,我们紧紧地贴在一起,近到能听到白樱粗重的呼吸,还有明显过快的心跳。砰砰砰,有点凌乱。
她咳嗽一声,像是在极力忍耐什么。
“纪梨。”
“诶?”郑重其事的称呼,我反而有些不习惯。
“你能不能……能不能别把手肘压在我伤口上?”
“……”
“还有,你该多吃点饭了,骨头这么割人,抱起来就像抱棵树,谁娶你谁倒霉啊。”为了证明她是对的,手指还在我肋骨上戳了戳。我感动得不行,死到临头还在为我的终身大事担忧,这是多深厚的情谊啊?“白樱,你的手要是再往上,我可就不客气了。”我很认真地回复她,“而且,你也看到了,我的行情一直都很好,水涨船高。”
“是吗?”白樱不知不觉地就提高了声音。
我嘿然一笑:“这就要问你师弟了。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和我是什么关系,但其实他们都错了。从来都不是他抛弃了我,而是我不要他。人都是有自尊心的,他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嫌弃他娘娘腔、不男不女,就只好散布谣言,到处说我的坏话。你别看白夜平日里一副谁也不看在眼里的样子,其实那不过是个姿态,只要我对他稍微好一点儿,他就会流着泪求我原谅,你信不信?”
白樱一阵猛咳,肺都快咳出来了。
我本来并不想刺激她,但就是忍不住。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错过了我会死不瞑目的。当她颤抖着呕出一口血来的时候,我很快意。
“纪梨,你再说一句,我就强*你。”
白樱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我想也不想反唇相讥道:“那得看你行不行。”说完我就觉得要命了,还来不及反悔,“啪”得一下,手腕被扣住,头也被狠狠地摁了下去,那野蛮至极的力道,根本无从抵抗!
“唔……”
唇齿间满是血腥,却透着出乎意料的清甜。凶恶的掠夺让我骨头一轻,瘫在温热而富有弹性的身体上,不住地战栗。没等我缓过来,身下的人猛地一个翻转,把我压在了棺材底部。脑袋磕到了石棺壁上,我一阵头晕目眩,仿佛能够看见那张妩媚多情的脸,正居高临下地冲着我笑。
又是一通粗暴的啃咬。
我闭上眼睛,感受着那熟识的气息,心道,我果然没猜错。猜测得到了证实,我悬着的心尘埃落定,或许,就是有那么一种人,即使讨厌,却令人心安吧。
“白夜,别玩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被锁的内容暂时存放在这:“白夜,别玩了……”我轻吟一声,在那柔软丰泽的唇上咬了咬,示意某人别再得寸进尺。先前娇嫩得一塌糊涂的白樱大美人沉默了片刻,恢复了白夜以往柔和清亮的声音:“哦?什么时候发现的?”“见到白樱的第一眼!”如此看来,那个假扮白夜唱歌的人才是他姐姐白樱。“不可能。”“你破绽太多了。”我条理分明地给他列了一二三四,听起来很有道理,其实都是马后炮。他真的差点把我骗过去了,男扮女装,引诱箫子沉,旁人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的事,他没皮没脸地演得惟妙惟肖,要不是白樱身上有那似花非花,似草非草的味道,我丝毫不会起疑心。说实在的,即使“白夜”献歌的时候没有动用伏羲琴,我也只是觉得答案呼之欲出,而不敢一口肯定,直到刚刚,肌肤相亲,滚烫的躯干纠缠在一起,我才恍然大悟,成大事者,非但要不拘小节,而且要——变态!我真心实意地安慰白夜,不是他扮得不够好,而是我观察入微,冰雪聪明。白夜安静地听我分析完,抚弄着我的脸道:“小梨,光凭我身上的气息就能感知我的存在,你这份感情隐藏得很深啊。”……我的感情一直都相当浅显,无需隐藏。无论他变成什么样,都无法抹杀我内心最原始的冲动,我知道这种冲动是不对的是不理智的是罪恶的,但是,想按着他痛打一顿的心情是那么强烈,已经冲破了任何的世俗禁锢。“白夜,我一点也不喜欢在棺材里面谈论感情。”言下之意,让他快点想办法出去。谁知他抱紧我的腰笑了笑道:“生不能同衾,死能同穴,我以为这里比较符合你的幻想。”白夜是下了决心把肉麻当有趣了。我恼怒地推了他一把道:“和你死在一起简直是奇耻大辱,yin魔!”白夜吃痛地轻呼一声,贴在棺材的另一侧,完全没有行动的迹象,我更怒了,猫着身子又推了一把,“别装死,我知道你满肚子歪主意,没做好充分的准备你会轻易下水?你敢粘着箫子沉,就一定想好了脱身的办法!”“谢谢你的信任。”白夜呼吸不稳地说,“但是很遗憾,破开一次封印,我已经吐了不少血……是你非我和我过不去,抵着棺盖不让我出去……”我听了心里发虚。箫子沉下的是禁封灵力的咒印,强行破开自伤筋骨,白夜试了一次成了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我可不想以身试险。这么说来是我多管闲事连累了他。冷静下来想一想,我撇了撇嘴角道:“对不起。”“……”“我们还是等箫子沉来收拾我们吧,他似乎不打算直接杀你。你不要再动了,想办法回复灵力,到时候合我们两个人之力,他不是对手。”情况再差,我也能尽力拖住箫子沉,让白夜带着神农鼎回去复命。我很钦佩自己的临危不乱,暗自陶醉了一会儿,白夜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