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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摇摇头,却被青桐截住话头。“小祚,我们是不是该走了?”青桐优雅地擦擦嘴,挑眉道。
幽幽叹口气,我随着他站起身,准备离开餐厅。
“岛小姐。”执事上前对我道:“夫人最近身体很不好,还请岛小姐劝劝夫人,顾好身体要紧。”
我深深地看了眼燕尾服执事,然后意味深长地点点头。
公爵夫人的房间里依然弥漫着浅浅的玫瑰花香,莎文娅仍旧陷在椅子里,双眸轻合,仿佛正在熟睡。海藻般的长发托着她的脸,身上的雪白的狐皮裘衬得她的脸色更加苍白。
我和青桐轻手轻脚地进了屋子,还没走两三步,那椅子上的玻璃美人儿就缓缓睁开了眼,看着我们,嘴角落上一丝笑容。
“岛小姐。”莎文娅笑着,梨涡浅浅,轻声道。
“夫人。”我走上前施施然行了一礼。
莎文娅掀开盖在身上的狐皮裘,缓缓站起身来,“可以开始了么?我还需要做些什么?”
“嗯。”我应声道,看着她虚浮的步子,终忍不住上前搀住她,道:“夫人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睡一觉。只是……”
我抿抿唇,还是觉得把不良后果先告诉她比较好,“只是夫人如今身体不好,而今夜的所施的秘术却是有损心力的,恐怕需过三日才能为夫人编织梦境。”
“三天啊。”莎文娅喃喃道,却轻轻摇了摇头。而我正欲开口问,又见她转而笑道:“也好,那就三天之后。”
我一头雾水地把她瞧着,实在想不明白她究竟在疑虑些什么。最后还是一直站在一旁快要成雕塑的青桐轻咳一声,才将我唤回神来。
把莎文娅扶上床,掖好被角,青桐已经在床头燃起一块熏香。一种奇异的香味弥漫,盖过了玫瑰花的味道,萦绕在床榻之间。我对莎文娅轻声道:“夫人,你只需要安安心心的睡一觉就好了,剩下的事情,请交给我。”
看着她安稳地合上眼,我起身关好门窗,拉上窗帘,看着满室橙色的灯光,对青桐做了个鬼脸。青桐无奈地看了我一眼,又轻轻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不多时,他转头对我说:“可以了。”
这三个字,宣告此次造梦行动——正式开始。
第4章 翡冷翠的玫瑰
同上次一样,青桐走来握住我的手、蒙住我的眼,他袖底的异香漫入鼻息,搅乱了一切的感官。
要知道,读取别人的记忆并不是件容易的事,要求造梦师有足够强大的心神才能凭借秘术潜入他人的潜意识里,却也极耗心力。未遇见青桐之前,我要么就多方打听还原故事的原貌、要么就费尽力气潜入潜意识里读取记忆,前者劳身伤财后者往往要休息好久才能缓过来。怎奈我就是这么个固执的人,固执地要编造出最真实的梦境,也只能默默受着。
然而青桐的出现让事情有了很大的转机。不为别的,只因他是食梦徒。
所谓食梦徒就是那些趁着别人熟睡时能潜入他人潜意识里,将那些梦境吞食得一干二净的神奇物种。当然,物种只是我特殊偏好的称谓,说到底食梦徒与造梦师一样,不过是有特殊体质的人而已。
在半年多前,就有人亲自跑上门来求一个梦,那人缠得紧我推脱不了,只能勉强答应。而因为当时我的身体爱刚刚恢复,不适合再过多耗费心力,青桐便自告奋勇地当起了保镖,带我潜入了那人的潜意识里。
也是那次,我尝到了有一个食梦徒在身边的好处——读取记忆的成本大大减小。我想着也是促使我萌生把这个青木头一直留在家里的念头。
正值此际,鼻尖的异香淡了几分,青桐放下手,眼前的视野瞬间开阔。
置身于一个灰白的空间中,空气中浮着淡淡的雾气,雾气的那头似乎有无数条岔路通向遥远的未知。青桐依然握着我的手,问:“我们要去哪里?”
“唔,兄妹恋的话……”我低头沉思,“自然是要去情窦初开的年纪。”
话未落音,青桐再次捂住我的眼。这一回,耳旁生风,脚下空落落的,似乎悬浮在万丈深渊之上。我浑身一抖,条件反射地紧紧抱住身边的青桐。
要死啊,青木头!你不知道本小姐恐高么?!
唔,不许笑,再优秀的造梦师也是有软肋的,这是主教大人一碗水端平的人生信条。
在我抱着青桐抖得一发不可收拾的时候,头顶传来青桐轻飘飘的声音:“小祚,这好歹是别人的记忆里,要轻薄可以回家再慢慢来。”
我继续颤抖着睁开一只眼,看到眼前的石子小路和古堡庄园,瞬间恢复正常。马上跳开,顺带把青桐向一旁的玫瑰丛里狠狠推了一把。可惜我忘了,我的手还在青桐的手里攥着。于是没站稳的青桐和被他拖下水的我双双栽入玫瑰花丛,哀嚎声蓦然而起。
这里虽然是莎文娅的记忆之境,然而根据食梦徒的定律,记忆里的一切对于食梦徒来说都是真实的,即便记忆里的人看不见他们。在梦境或者记忆之境里受伤就是真的受伤,死亡也是真的死亡,所以——主教大人温馨提示:千万小心。
这条定律同样适用于造梦师。
所以,主教大人再次温馨提示:带刺的玫瑰不好惹。这一瞬,我就明白为什么我的师父从来不碰刚摘回来的玫瑰,而必须要精心修剪干净才能摆进他的房间。
不过好在青桐还有一点良心,紧紧把我护在怀里,玫瑰的刺一点也没有伤到我。倒是我欢天喜地地从他的胸前抬起脸,看着被我压在身下的青桐以及他脸上那一道小血口子,颇是惋惜:“啧啧,这么好的一张脸就这么给毁了。”
青桐冷冷地瞪了我一眼,我很识相地闭了嘴,为防他坏心突起把我摔在玫瑰丛里,我又补充一句:“还是很帅的。”
然后青桐就笑了,笑得那叫一个阳光灿烂。
毋庸置疑,这处古堡庄园就是莎文娅的家,莫里奥公爵府。
莫里奥公爵府并不在翡翠王城,而是位于遥远西南部的一座小城之中,这座小城有一个很美丽的名字——翡冷翠,也被称为玫瑰之城。这里生长的玫瑰,就连我这个阅花无数的玫瑰花匠都叹为观止。
而那时的莎文娅小姐有一个很美丽的称号——翡冷翠的玫瑰。
古堡的后花园被玫瑰环绕,只有一条石子路通向古堡后的庄园。绿茵地上架着一个纯白的秋千椅,莎文娅身穿繁复的撑裙斜斜坐在椅子上,正在读书,秋千摇晃,安静惬意。
“莎文娅!”花廊那头传来一个满是笑意的声音,莎文娅转头看去,只见一个深栗色短发的少年飞奔而来,俊秀的脸因兴奋涨得通红。
“哥哥。”莎文娅丢下书,起身提着裙摆迎了上去。
看来眼前这个一身骑装的少年就是莎文娅的哥哥——克劳德。不过细细研究那眉眼,他们二人着实相像。我微微感叹,这样俊男美女的组合,要是不是兄妹该有多好。
“莎文娅。”克劳德一把抱起莎文娅转了好几个圈才把她放下来,“你知道么,父亲今天把他最宝贝的马送给我了!”
“真的?”莎文娅一脸惊喜道。
“嗯!”克劳德点点头,牵起她的手,“走,就在庄园的草场上,我带去你骑马。”
“我这样……”
“没事的。”克劳德牵着莎文娅就向草场跑去,“有我在你放心好了。”
看着二人的身影消失在石子小路上,我转过头可怜兮兮地看着青桐。青桐扯了扯嘴角,动了动指头,眼前的景物就开始飞快的变化,等我回过神来,就已经身处那宽阔的草上之上。
“青桐,你真的太了解我了。”我抓着青桐的手使劲乱晃,目光却在那对兄妹身上一刻也不肯挪开,生怕错过了什么。
克劳德把莎文娅抱上马,随之翻身而上,策马驰骋于草场之上。
那时,我有些迷茫,看着笑声不断的他们,一度怀疑我是不是错了。这场兄妹恋只是我自己臆想出来的,其实莎文娅只是想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见一见她亲爱的哥哥而已?
我再次求助般地看向青桐,青桐撇撇嘴,再一次带着我追上了那对兄妹。
事情的发展打消了我的疑虑。
克劳德和莎文娅策马来到了庄园的外围,那里同样种植着连片的玫瑰花。满脸绯红的莎文娅站在玫瑰花前,突地张开双臂,放声高呼,然后对着克劳德笑得畅快无比。
“若是喜欢,以后我常带你来骑马。”克劳德看着她的笑靥,眼里满是宠溺。
“嗯。”莎文娅笑答,玩心大起,趁着克劳德不注意,伸手向他的腰间挠去。
克劳德怕痒,惊退几步后嘴角攀上笑容,“莎文娅,你居然敢挠堂堂克劳德男爵!”
莎文娅吐了吐舌头,行了个淑女的礼,又不依不饶地伸手挠他。克劳德起初还会躲她,后来干脆出手反攻。莎文娅不敌,笑着转身就跑,怎奈撑裙很是碍事,一个不留神踩着裙摆,便惊呼着向地面倒去。
“莎文娅!”克劳德惊呼一声,连忙上前拉住她,结果两人一同翻倒在地。好在克劳德在即将摔倒的那刻翻了个身,把莎文娅紧紧护在怀里。
莎文娅把脸埋在克劳德的颈项边,依然笑得欢快,许久才抬起头看向克劳德,白瓷似的脸上攀着红云,明眸皓齿,宛如盛放的玫瑰一般。
“莎文娅。”克劳德静静看着她,轻声呢喃:“你真美。”
少女纤长的睫毛一颤,莎文娅抿唇垂下眼睑,脸上酡红更深。
“莎文娅。”克劳德轻声唤她,伸手捧起她的脸,看着那琉璃一般的眼眸,情不自禁地微微抬起头吻上那玫瑰花瓣似的唇。从轻触到吮吻到唇齿交缠,克劳德搂着她,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十指相扣,抵死纠缠。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在草坪上纠缠的二人,只觉眼前一黑,原是青桐又遮住了我的眼。我急忙去掰他的手,而他死死地把我的后脑贴在他的胸前,一点余地也不留。
“小祚,你现在这叫偷窥,偷窥是犯法的。”青桐在我头顶有理有据地说。
“你还不是一样,别拦我!”
“小祚,我可是为了你才冒着被吊在城墙上暴晒的危险继续偷窥啊,你怎么能不领情。”
“青木头你放开我,要吊城墙要暴晒我自己去,不用你代劳!”
最后我还是掰开了青桐的手,然而当我迫不及待地去寻找莎文娅和克劳德时,我陡然发现我和青木头又回到了最初进来的那个灰白岔道口,方才的草场玫瑰和滚在一起的人完全没了踪影。
嘴角一抽,我扬手就向青桐的脑袋上招呼,可惜被他轻巧地捉了去。
“小祚。”青桐笑眯眯地看着我,“你要求证的事情已经有了答案,可以去下一段回忆了吧。”
不得不承认,这个提醒虽然让我膈应得慌,却很恰到好处地提醒了我来此的目的。
“走!”我咬牙切齿道:“去莎文娅嫁到公爵府的那一年!”
这回青木头没有蒙住我的眼,而是一脸诡笑地看着我。
身周的景象开始扭曲变幻,最后堕入漫长的黑暗之中,脚下再次空空荡荡,好似悬在万丈深渊之上。
好吧,很没有出息的我又一次扑到青桐身上,死死地抱着他开始抖啊抖啊抖。青桐很是得意,因为我听到他的轻笑声在耳畔响起。模模糊糊的他似乎对我说了什么,可惜当时我光顾着抖,什么也没听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