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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的一声,一队百余名弓手将手中的铁胎长弓仰向天空,按照事先计算好的角度先快速试射了一轮。
在对面,几十名鞑官呼喝怪叫起来,他们没有敢直接冲过来撞在枪阵上,但试图扰乱这一支军队的心神,所以不停的在原地把马来回驱驰,制造出很大的马蹄踏地的声响,同时还故意怪喝出声,也有鞑官将弓横在胸前,时不时的拿起来瞄准一下,似乎有和这边对射的打算。
“不要理他们。”游击将军板着脸计算了一下,第一轮的箭雨九成都落空了,少数在范围内的也被躲了过去,只有一两支射中了人。
他默算了一下,然后给后头的军官下达指令,接着那个军官又到弓手队前预备,等鞑官们近到一百步内时,弓手开始准备,等游击将军的手一竖起,弓手队里的几个军官开始扬声叫道:“张弓……”
弓手们一起拉开弓箭,等候着命令。
接着游击的手猛一挥,身边的鼓点猛响起来,弓手们手中的长弓一起松开,暴雨一样的箭矢飞了出去。
就算是对手身着重甲,这么密集的箭雨还是给他们带来了不小的损伤。可以清楚的看见,约摸有十余个鞑官被射落下马,有一半以上在地上爬行挣扎了好一会,身上背着长长的羽箭,在挣扎了好一会儿之后,就趴在雪地上寂然不动了。
也有好多个鞑官折断了射在自己身上的羽箭的箭杆,用自己手中的弓箭还击,他们的射术和力道比幼军射手强悍的多,但吃亏在阵形不好,而且马上开弓在力道上的不足是致命的,距离很远,射过来的箭矢都是轻飘飘的,连没有盾牌掩护的长枪手都不屑去躲一下,更不必提幼军前阵还有相当的盾牌手在做掩护。
“张弓……”鞑官们又近了一些,已经到了八十步左右,狰狞的面孔似乎都能看的清清楚楚。但弓队的军官不慌不忙,又略微停了一会,再默算了距离,这才挥手令道:“仰射”
又是一轮箭雨过去,这一次受伤和被射死的鞑官就更多了。
“奇数平射,偶数仰射,连发五箭”
等鞑官策马到四十步时,游击断然下令,他身边的鼓手接连敲鼓,于是狂风暴雨般的箭雨向着对面的敌人猛射过去,与弓手一起,这一次所有的弩手也一起发射弩弓里的箭矢,几乎是瞬眼之间,整个战场就完全被飞蝗一般的铁羽给覆盖住了。
“击鼓,长枪手向前”
“是,大人”
在游击下令之后,传令挥动手中的旗帜,前队的长枪手和左右翼的刀牌手开始缓步前行,如林般的长枪分成几个角度,斜斜的刺向天空。
……
“唉,退吧。”
不远处的鞑官后阵之中,曹铉看着幼军的阵势,淡淡地道:“打不过的。”
曹铎大怒,喝道:“不冲一下,怎么知道就一定打不过?”
“不要在这里把本赔光,去德胜门看看,那里要是没有缇骑或是幼军,咱们还有机会冲出门去。”
“这里冲出去就可以直奔紫荆关,出了紫荆关就到大同,不走近道反而绕路,这不是太笨了么?”
“人家想的周密,做的也狠。”争到这里,曹铉颇感无奈,摊手道:“你看,这么一会功夫,伤了三十来人,死了小二十,再冲一下死上几十,我们可一共只有四百来人”
他们适才在追击的时候已经派人绕至曹府,结果消息传来,每个人的心头都是一片冰冷。曹府已经被朵儿带着蒙古军官冲破防御,府中留下守卫的家丁被杀光,一些要紧的人都被抓走,府中也被抄了个七零八落。
就在鞑官在长安街上来回奔驰的时候,人家可也没闲着。这会儿老窝都叫人抄了,对手行事之周密,反应之快,就在这件事上就能瞧的出来了。因为此事,就算是把孙府上下打的那般狼狈,可是所有人都没有什么笑容,就算是再凶悍的鞑官也知道……大事不妙了。
从昨夜出门,早已经过了午时,这么久的时间没有成事,而且四处逃窜奔走,连个休整的地方也是没有了,再不想办法出城,大事就不妙了。
这个道理曹铉自然懂得,看一眼昏昏沉沉的曹钦……适才被箭射中之后,曹钦的伤很重,已经有点神智不清的感觉了。
他看看四周,除了自己和曹铎之外,也没有拿主意的人,当下只能咬着牙齿道:“冲一下吧,和他们拼了。”
“嗯,冲不过再想办法,了不起再去德胜门看看。”曹铎惨笑一声,道:“我带人冲,你掠阵吧,记住,别往正阳门去,那里是幼军入城的方向,关卡必严,不必去徒劳了。”
此语类似遗嘱,不过此时也不是伤感的时候,曹铉沉声点头,然后看着曹铎提着自己的铁矛冲向阵前。
做为曹家最武勇的一员骁将,曹铎决意带头冲锋,一时间还是提起了众人的士气。数百人又饥又渴,想到冲出城去就有办法,而且心理上也会安全许多,自然也是提起了不少气上来。
鞑官的前锋原本就已经很近,曹铎提矛急速上前,他的心腹护卫也紧紧跟上,接着便是所有的鞑官一起提速冲锋,无视漫天的箭雨,决心干这么一锤子买卖再说。
呜咽的号角声中,四百鞑骑如狂飙猛进,马蹄激起了漫天的飞雪,数百铁骑甲士,犹如凶神恶煞般,疾冲而至。
“弓手后退长枪手,摆方阵”游击将军看看四周,不少军官也是露出了紧张的神色。平时的训练再苦再严,毕竟和真实的战场不同,这一次,就是幼军成立以来最严酷的考验了。
在他的命令之下,弓手全部退出战场,很快消失在枪阵之后。数百名长枪手却并没有紧密的围在一起,相反,他们都隔开了一段距离。
如果是老行伍,就能看出这些长枪手和普通的明军枪手有什么不同。他们的站位比普通的长枪手要松散的多,而且,阵中的长枪也是长短不一,正面的最长,甚至有几十支搭在人肩膀上的长枪长达五米,如果不是把枪尾戳在地上,又有一个人用肩膀扛住,这样的长枪是不可能长时间悬空向前的。
两翼和后阵的长枪稍短一些,从不同的角度把所有的敌军来路都封死了。
在他们的空隙之间站着一些身形高大的壮汉,一看就知道是精心挑选出来的锋锐,他们或是手持长斧,或是沉重的狼牙棒,或是奇特的半月牙状的长铁戟。
在枪阵两翼,则是身形灵活,眼神锐利的刀牌手,他们紧握着手中的长刀,在盾牌的掩护下,随时可以突阵而上。
这是一支年轻的军队,平均年纪还不到十八,但受训的时间已经有一年半以上,他们平时最少要摸爬滚打在六个时辰以上,他们曾经无数次演练过这样的战斗,他们曾经长途行军,所有的掉队者都会被无情淘汰,他们必须增长力气,举不起规定的重量也会被淘汰,不守军纪者被打军棍或是淘汰,优裕的军饷和待遇叫他们承受住了种种虐待,现在,是这支刚成型的军队犹如刚刚独自生活的野兽一般,它将第一次张牙舞爪,露出獠牙。
第497章 堤坝
黑色的铁甲洪流终于撞上了红色旗帜下的方阵。
刀枪砍杀在铠甲上的锵锵声,斧子抡过空中的嗡嗡沉闷声响,弓手和弩手偷袭开弓时的噼啪咋响,人的喘息声,马的嘶鸣声,军令声,鼓声,马蹄声……
无数的声响之下是黑白红灰等色调汇集成的残酷战场。
所有人都在拼命,厮杀,向着自己的敌人拼命刺出自己手中的武器,一旦得手,就是一声欢呼和大吼,而失败了,就会面色铁青的寻找下一个目标。
没有迟疑和怜悯,所有人都在一瞬间变成了人形野兽,一边是长期严格到变态的训练,而且针对的就是蒙古骑兵;
一边是身经百战的草原勇士,就算是在他们的同族里他们也是百中挑一的佼佼者。勇士的荣誉使他们骄傲自大,对汉人的偏见使他们增强了战斗力,畏惧和害怕的感觉只有一点点,那来自于身边同伴的惨呼声,沽沽冒出来的热血散发出来的血腥味道,白雪上那耀眼刺目的红。
“杀啊,随我杀啊”
曹铎不愧是军中最骁勇的武将,这一场乱事中,后人最遗憾的就是他和张佳木没有实战,没有真刀真枪的拼杀一场。
这么一来,天顺年间谁是第一勇将,就成为无聊小说家和街头坊市之间再也争不清楚的无聊话题了……
此时的曹铎不愧他响亮的名头,他的力气似乎无穷无尽,他穿着并不特别沉重,但防御效果极佳的冷锻铁甲,只有最高贵的贵戚将军,才有资格穿这么一身冷锻瘊子甲,从护面到护膝,所有的环节都是人工造甲的巅峰典范,每一道工序都是尽善尽美,毫无瑕疵可言。
他跨下的战马是正经的河套马,高大神峻,就算是河套马里也不常见的六百斤以上的神驹。好马好甲配上一身好武艺,曹铎如同一个杀神,在幼军的方阵四周来回出击,就算是防御再严密的地方,他也总能闪电般的出手,一矛过去,就必定带走一条人命。
不知道有多少年轻的幼军将士,同样忠勇和善战,但是在曹铎面前,就这么被无情的杀死了。
这么程度激烈的战士就在西便外外的一处坊市的空地上进行着,人数不到两千,战马不过四百,但激烈的程度已经远超出平常人的想象了。
鲜血没过一会儿就流了一地,到处是断臂残肢,除非是已经死了的,就算是两边的伤者也常常是会扭打在一起,一起滚出战场,直到一方死去,或是双方一起死去。
有人的肚皮被剖开了,肠子流的一地都是,他徒劳的在地上捡着自己的肠子往肚中塞,一边蹒跚而行,一边做着这种无用的功夫。
这样的行止看的人头皮发麻,大约是不想他这么痛苦,一个矮小健壮的鞑官在马上挥舞着一人多长的苗刀,一刀过去,砍下了这人的脑袋,头颅在天空盘旋飞翔了一小会儿,才落在地上,光溜溜的脖腔才喷涌出鲜血来。
一个鞑官被斩断了双足,大约是在战马上同时受到了左右两边的攻击,凌厉的刀锋把他的双足从膝部以下分开,此时他趴在雪地上,没有惨嚎,只是扭曲着爬动着,一边爬,双手还握着从雪地上捡起来的双足,远远看去,似乎那已经变的冰冷的双足还在扭动一般……
城门附近,原本有不少乌鸦群落,此时被这一场战斗惊动,嘎嘎叫喊着在天空飞翔着,或许闻到了强烈的血腥味道,又或看到了目标,竟是有不少乌鸦落了下来,开始啄食着地上刀枪砍削下来的碎肉。
“王师讨贼之威……”一个青年文官穿着圆领官袍,头顶乌纱,苍白的脸上满是不得劲,等他看到那个捂着肠子的人被砍了脑袋,鲜血狂涌之时,而腹间的肠子又流下地来时,终于忍不住吐了出来。
“讨贼之威……”另一个文官要好一些,虽然也想呕吐,不过好歹是把不知什么内容的呕吐物又咽了回去,他也是惨白着面孔,颤抖着声音说道:“真是威武,威武啊”
“是啊,当真威武”
一群人并没有站在高处,因为这里是普通的坊区,那些贵族和高级文武大员不会住在这种地方和普通的百姓杂居。
这一群文官,高不过六品,低只是从七,大约是最近几科的进士,留在京里的时间不长,才散馆转正,或是授以部曹之职,积攒了一些银子,在这种近城门的地段不大好的坊区购买宅院,接来家眷一起居住,这样,他们才能从寺庙或是会馆里脱身,摆脱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日子。
要知道,他们只是低品文官,